第3章 重頭菜和擋箭牌
- 山有秋墳愁無舊人
- 殊好
- 3136字
- 2019-10-22 13:15:34
懷淵王妃是很少下廚的人,她每次下廚,兄妹三人都會爭著夾菜。
夾菜給對方。
很難得,不是難得吃到的異常美味,是異常難得的奇特口味。
劉彭離至今還記得他三歲那年,第一次嘗到母妃的手藝,那怪異的口感從嘴里直沖上頭皮,讓他足足上吐下瀉了兩日,更是嚇得懷淵王妃險些動了胎氣。
懷淵王妃從不覺得自己做的菜難吃,有一次懷淵王爺將府上廚子做的菜,和王妃做的菜放在一起,讓她品嘗。
王妃一一嘗完,只說了一句話。“他們做的菜,賣相是比較好看。”
懷淵王爺疼愛王妃,并不道破,此后王妃下廚,他也都默默吃完,王府里自然無人再多嘴。
席上,兄友弟恭,懷淵王妃很是欣慰。
自古“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在劉不識看來,純粹就是胡扯。
劉聆作為小妹,寵愛本就該得,但她是女兒家,所以另當別論。自己比她也就早了不到一個時辰,算得上是家中幺兒了吧。可是怎么母妃疼大哥,父王慣小妹,留他一人在中間,做什么都干瞪眼。
不過此時此刻,就是現在這樣的場合,瞅著大哥碗里,堆得跟小山坡似的菜,劉不識小聲嘀咕,“沉甸甸的母愛啊,就讓大哥多分走些吧。”
“東君,你在軍營辛苦,多吃些。”懷淵王妃夾起一筷子她的自創名菜,這可是她引以為豪的重頭菜-油炸鵪鶉拌橙絲,為小山坡再添一把土。
劉彭離吃得夠多了,“母妃,我自己來吧。”
他從小山坡地下翻出一片白灼豬肝,比起炸鵪鶉,是相當的美味了。
其實近些年,懷淵王妃的廚藝已經大有長進,至少吃完之后,不必再請大夫。
“去你舅舅家看外祖母了,如何,娘她還是決定跟著你舅舅到蜀郡去?”
看似埋頭認真吃飯,實則根本沒咽下去幾口的劉不識和劉聆,聽到母妃的問話,都關心地抬起頭。
“外祖母已答應留在長安,不隨舅舅去蜀郡了,說過兩日舅舅赴任,外祖母便到長樂宮陪伴太后。”
劉聆放下筷子,跑到劉彭離桌前,“大哥,你是怎么說服外祖母的?我下午還同二哥打賭呢,我們都拿外祖母無法了,怎么你一去說,她就答應了?”
冒雪另取了張墊子,四角壓上鑲嵌著貝殼的麋鹿鎮席,扶劉聆坐下。
面前沒了碗筷,劉聆小手一揮,袖子便褪到了臂彎處,她用胳膊肘抵著桌子,托著下巴,注視著劉彭離。
“胡鬧,聆兒,快回去坐好。”懷淵王妃發了話。
劉聆一聽,也不挪位置,就將手手好,規規矩矩放在了腿上,腰桿挺得筆直,乖巧懂事的模樣,和剛才判若兩人。
她的眼神瞟向劉彭離,嘴唇張合,幅度細微得不可查,劉彭離想都不用想,她是在說,“大哥救我”。
“母妃,聆兒還小,都是自家人吃飯,不礙事的,就讓她坐這兒吧。”
“她還小,都十四歲了,明年就該及笄了。公主府的靜言,同她一樣大時,親事都定下了,這些日子聽說在準備嫁妝,日子都訂好了,再過兩月便該成親了。”
“唉。”懷淵王妃嘆了口氣“都是你父王,把你慣得不成樣子。”
劉彭離一打岔,懷淵王妃果真沒有讓劉聆坐回去,她換了個放松些的姿勢,和劉彭離并用一張桌。
重靜言的婚事,劉聆知道。她是堂邑公主的女兒,長劉聆兩歲,性子溫和,待人和善。劉聆很喜歡這個姐姐,時常與她玩在一處。
可自從重靜言訂下這門親,姐妹之間出府相聚的時間就少了。
劉聆問過重靜言,對周淇印象如何,重靜言答不出來。所以劉聆并不看好這門親事。
“今日外祖母也提到了靜言。”劉彭離繼續道,“靜言也算是外祖母看著長大的,外祖母一說,我便想了起來,離她的婚期也沒剩多少時日了。”
他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她的婚禮,外祖母該去瞧瞧才對。”
“然后外祖母就同意留下了?”劉聆身子撲到桌上,迫不及待地問他,帶翻了一角的鎮席。鎮席翻倒在地,哐當作響。
很顯然,劉聆不信。
“并沒有。”
“那是什么,是什么?”劉聆有些興奮。
劉彭離拉著她的手,“聆兒,坐下。”
“哦。”劉聆乖乖屈腿坐下。
自己這個妹妹,還是個小孩子心性,一點都長不大呢。“我看外祖母整日無事,什么都不缺,感興趣的,也就是看到那些青年才俊,大家小姐的時候,問他們年芳幾歲,是否婚配了。”
“啊?那外祖母不會是想替我相門親事吧!”劉聆急得站起,這下,四個麋鹿鎮席一個不落下,丁里哐啷全倒了,還有一枚上的貝殼都摔列了口子。
劉彭離就知道她會是這么個反應。
“沒有,你看坐下,毛毛躁躁的,沒個翁主該有的樣子。”劉聆安了心。“父王早放了話,說要多留你在身邊今年。不然你以為,以前那些上門求親的,怎么都不來了。父王舍不得,外祖母也一樣舍不得我們聆兒,所以你呀,就安安心心在府里,繼續當你的小魔頭吧。”
劉聆笑得花枝亂顫,“嗯嗯!”重重點了兩下頭。
逗得劉聆開心了,劉彭離轉向了還是一臉好奇,還有些茫然的劉不識。
看大哥望望向自己,劉不識突然就有點心慌。
“不識,就辛苦你了。”劉彭離緩緩開口。
劉不識更茫然了,“辛苦?我?”不好的預感在心頭生起。
“等舅舅去蜀郡赴任,你就多進宮陪陪皇祖母她們兩位老人家吧,沒準兒還能給我找個弟妹,聆兒也能再多個嫂嫂疼愛了。”
大哥這都是說了些什么跟什么啊,他整個晚膳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的,話都沒插一句,怎么他就成了舅舅的擋箭牌了?
舅舅是不愁了,他卻要被安排去相親了,劉不識真的很無辜。
“怎么是我啊?我也還小。”劉不識發出了抗議。
劉彭離和劉不識的桌挨著,他伸出大大的手掌,重重拍在了劉不識身上。
“大哥也想幫忙的,可是你也知道,大哥的親事急不了,只能推你出去了。沒事,就因為你還小,不急,不就正好嘛。你慢慢挑,大漢那么多名門閨秀,你至少替舅舅擋上兩年吧。”
他這幾掌的力道拍下來,瞬間讓劉不識產生了泰山壓頂,被委以重任的感覺。
他又從劉彭離直射過來的眼神中,讀出了“靠你了”的意思。他肯定,這不是錯覺。
大哥這么依賴他,這種感覺,劉不識很受用,于是乎,妥協。
一頓飯吃下來,最開心的還是劉聆,其他幾人都各懷心事,早早回了房。
清風拂面,芙蕖半開,月色如霧。波光倒影中,魚戲蓮葉間。
樓臺之上,劉聆蹲在地上,手中拿著魚食,引得戲水的魚兒紛紛簇擁上來。
“那個周淇哪點好,怎么堂邑姑姑就把靜言姐姐許給他了。”劉聆甩掉手里剩余的魚食殘渣,在衣擺上拍拍干凈,坐回涼亭的石凳上。
她本蹲著,這一猛地站起,頓時感到頭暈目眩,眼花繚亂。
冒雪低斥,“說了多少次了,讓翁主動作放慢些,翁主總是不聽。”她給劉聆揉著頭,責備中盡是關心之意。
劉聆暈得直犯惡心,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我這不是越想越氣嘛,就一時沒注意。”
“翁主總不待見那個周淇,他是哪里惹到過翁主嗎?”
“也沒有,我和他能有什么交集,面都沒見過幾次。但就是每次一碰到他,就覺讓人生惡。”
冒雪被劉聆這翻話逗樂了,“翁主這是偏見,是不是翁主見不到重小姐,所以才不待見他的?”
“才不是!”劉聆恢復了力氣,說得詞嚴義正,“我第一次見到周淇時,靜言姐姐還沒和他定親呢,他就已經讓我覺得討厭了。”
冒雪疑惑,“這就奇怪了,那個周公子看起來舉止得體,長得,也不丑啊,不至于讓人見了,就心生厭惡的地步吧。”
劉聆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有這樣的感覺,“他長得再美再丑都一樣,我還是不喜歡他。”
“長成舅老爺那樣,也一樣?”
劉聆沒有立刻作答,她有些驚訝于冒雪會突然這么問她。
劉聆認真思考了好一陣,“就算他長成同舅舅一般無二的模樣,我也一樣不喜歡。”她確定地說。
這下吃驚的,就變成了冒雪。
“翁主難道,不喜歡美男子?”
劉聆含了顆柤果在嘴里,“好酸。”她眉毛皺在一塊兒,“呸呸”兩聲吐了出來。
“喜歡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拿起一顆梅子,“誒,你知道后面一句是什么嗎?”
“是什么?”
劉聆吞下梅肉,“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否之心,人皆有之。”
她又拿了顆梅子,“這是孟子說的,他還說過一句話,叫養其大者為大人,養其小者為小人。”
劉聆搖頭晃腦,儼然儒生模樣。
冒雪聽得似懂非懂,“翁主是說,那個周公子是小人?”
“我可沒說。”她指了指柤果“我是說,這個山里紅看著香甜可口,實際上,就只有表明看著好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