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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中秋(2)

  • 賴上你愛上你
  • 七蒔柒
  • 3233字
  • 2019-11-03 20:00:00

熱熱鬧鬧的晚飯吃完了,絢爛了整片天空的煙花逐漸退出舞臺,只留了一輪皓月和幾顆星芒。

晏清搬出五張靠椅,在石榴樹下依次排開。

今夜的月亮很好,月光也很好,輕柔的月華灑下遍地細碎金光,大塊石磚鋪就的空地,空曠疏朗,一綹一綹油亮的三葉草、一痕一痕墨綠如墨潑灑的青苔、幾株傲然挺腰的車前子從石縫間竄出身子,一同沐浴農歷十五的清明月華。

一把蒲葵樹葉制成的老蒲扇一搖一搖的,劃破如織如縷的月色。

“這是外公的蒲扇吧?”晏玥瞇著眼,神色迷離。

“嗯,多年前的老東西了。”晏清手上搖著,蒲葵樹葉特有的清香伴隨著“咔哧咔哧”扇葉破損的風口幽幽飄出。

休憩半晌,晏母左手一壺新沏的消食神曲茶,右手一疊塑料水杯,笑著走出門。

“一人一杯,消食解膩。”晏母說著給每人分了一個杯子,沏上一杯茶香裊裊的清茶。

疏朗的石榴樹高大挺拔,枝頭垂掛下的大石榴咧著嘴嘻嘻笑著,露出晶瑩剔透的赤紅細齒。

晏母見幾人都喝了茶,拿過晏清腿上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

中秋賞月吃月餅是習俗,不過晏家的卻是有些不同。

晏母靠在藤條編制的搖椅,眼眸半瞇,懶懶地靠著,“離人無語月無聲,明月有光人有情。”

晏清猛然睜開雙眼,接道,“新月曲如眉,月有團圓意。”

胡楚狹長的桃花眼微瞇,淡淡接道:“山南山北雪晴,千里萬里月明。”

晏玥不慌不忙接下去:“月影下重簾,清風花滿檐。”

晏母:“早月多情,送過梨花影。”

晏清:“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

胡楚:“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

晏玥:“淥水凈素月,月明白鷺飛。”

……

顧天祈看著幾人你來我會輪了好幾遍,這才明白原來他們的中秋竟然是詩句接龍。

晏清:“日輪駐霜戈,月魄懸雕弓。”

胡楚:“官舍悄,坐到月西斜。”

晏玥:“桂花浮玉,正月滿天街,夜涼如洗。”

晏母:“不似秋光,只與離人照斷腸。”

晏清:“月殿影開聞夜漏,水晶簾卷近秋河。”

……

又聽了好幾輪,顧天祈驚奇地發現他們所述的詩句竟沒有一句是常見的。

“我們家中秋的習俗,詩句接龍一定不能說常見的詩句,這是外公在世的時候定的。”見顧天祈對他們的行為頗有驚奇,晏玥壓低聲音湊到顧天祈身邊說。

顧天祈挑眉,略一思索,接著胡楚的剛說的一句“落絮無聲春墮淚,行云有影月含羞。”繼續說道:“客散青天月,山空碧水流。”

三人俱是怔愣,他們家的中秋傳統也不是沒有人參加過,幾乎所有參加的人都倒在了門口,吐血不止,發誓下次再也不要參加他們的中秋傳統活動,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參加并且能夠接得上。

晏玥頓了頓,接著道:“孤嶠蟠煙,層濤蛻月,驪宮夜采鉛水。”

晏母眼底閃過一抹異色,繼續接道:“半天涼月色,一笛酒人心。”

晏清眉峰一挑,道:“暮云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

胡楚眼眸一閃,不動聲色道:“旦別河橋楊柳風,夕臥伊川桃李月。”

顧天祈緩緩接口:“家家乞巧望秋月,穿盡紅絲幾萬條。”

晏玥:“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

……

四人你來我往,你方唱罷我登場,好不熱鬧……

晏清飲下一口茶,急急接道:“何當數千尺,為君覆明月。”

胡楚不急不徐:“滄江好煙月,門系釣魚船。”

顧天祈低垂著眉眼擺弄手中的茶杯,淡淡道:“風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瓊田。”

晏玥一口飲下杯中茶,頗為暢快道:“鏡水夜來秋月,如雪。”

晏母倚靠在椅背上,咿咿呀呀搖著椅子,目色柔婉,看著同沐月華的石榴樹呆呆出了會兒神,幽幽道,“月也異當時,凄清照鬢絲。”

晏清和晏玥似被觸動,各自舉杯飲了,掩下眼底的濕潤。

胡楚輕輕摩梭著杯壁,眼瞼半斂,淡淡接道:“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

晏玥雙手捧著茶杯,看著杯中水里自己的倒影,頓了好幾秒才道:“可惜一溪風月,莫教踏碎瓊瑤。”

“非銀非水映窗寒,試看晴空護玉盤。”晏清低著頭,看著腳下的土地,默默出神。

顧天祈見眾人神色有異,如有所思片刻,道:“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錯了!”

“錯了!”

“錯了!”

“錯了!”

四人異口同聲,“這是浙教版[2015]印刷的八年級下冊第25課詩詞五首第四首《水調歌頭》一詩中的詩句。”

如此一連串清晰詳細的說明,聽得顧天祈睜大一雙鳳眸,說話都結巴了:“這……這么……清楚?”即使知道是哪一首古詩,也不至于知道這是哪一年、哪一版的語文書,第幾課、第幾首吧?

“那是!”晏玥驕傲地揚揚頭,“為了證明自己的說出的詩句是不常見的,我翻閱過從小學到高中所有的語文書。”

不知何時跑過來的毛毛半蹲在晏玥身側,學著晏玥的模樣揚起腦袋,扯開嗓子“汪汪”叫喚兩聲,尾巴“刷刷”搖著一雙三角耳朵一抖一抖的,甚是可愛。

晏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彎下腰摟過毛毛的腦袋,笑得見牙不見眼。

毛毛睜著一雙烏黑圓溜的大眼睛,不甚明白為什么自己主人笑得這么……悲涼……

胡楚給自己倒了一杯神曲茶,一副悠然自得。

晏清接過空了的透明束腰玻璃茶壺,緩步走進廚房接了水,又提出一壺開水,用袋子裝了幾個豆沙口味的月餅一起出了門。

彼時顧天祈已經講完了一個笑話,只把晏母逗得笑彎了腰,胡楚側著臉,一手捂住嘴,偷偷地笑。

晏清走上前,遞上袋子,“我拿了月餅,豆沙味的。”

晏玥聞言,一個箭步沖上前從袋子里掏出一個,細細看了看月餅的包裝,隨即笑出聲,“還是原來的包裝。”說著她把月餅遞給顧天祈,道:“以前老師父做的月餅,現在估計市面上都買不到了。”

顧天祈接過月餅,白色紙包上用紅章印著“張氏制造”的字樣,空白處蓋了生產日期。打開包裝,一個梅花形月餅映入眼簾,它的花型飽滿,大小適宜,表面烤制的色澤油亮,隱隱有一股極淡的梅花香。

“我的是菊花型的!啊!怎么每年抽到的都是菊花……”晏清沮喪地大叫,顯然對自己抽到的花型非常不滿。余光瞥見胡楚拿到的是竹葉型的,大為憂傷,“連竹葉這么明顯的我都抽不到!我這是什么運氣!”

“喲,我的是蓮花,不錯,今年抽得挺好。”晏母笑瞇瞇地搖了搖自己手中的月餅,炫耀似的在晏清眼前晃了晃。

“姐,你呢?”無視了晏母的惡趣味,晏清轉頭問晏玥。

晏玥一邊打開包裝,一邊笑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不是梅花……是玉蘭!”

“是玉蘭!”

“竟然是玉蘭?!”

“玉蘭?”

三個人,六只眼睛直直盯著晏玥手中的月餅,眼底不禁都浮起一抹艷羨。

“這,玉蘭,很難得?”

“當然!”又是四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晏母清了清嗓子,開口解釋:“張師傅是積年的老師傅了,他的月餅都是自己手工制作,且花型很多,除了我們手中的這些,還有桂花、牡丹、芍藥、杏花、水仙等等,唯獨玉蘭是他做得最少的一款。”

晏清接口,“聽說是因為張師傅的妻子最愛玉蘭,每每張師傅做玉蘭花型都會念及過世的老伴,傷心之余就很難做好一個月餅,所以張師傅的玉蘭花型月餅是最少的,每年不過兩、三個。兩百分之一的概率呀,姐,你真的太幸運了!”

晏玥自然知道這其中緣故,心中高興之余又難免惶恐,身邊三雙如狼似虎的眼神正看得她頭皮發麻,心有戚戚然。

毛毛守著一塊有它爪子大的月餅,睜著一雙滾圓的黑眼睛好奇地看著眼前……

杯中水已盡,顧天祈起身走到晏玥身邊,拎起茶壺倒,悠然自得地倒水,沏茶。

晏玥小心捧著玉蘭花型月餅被顧天祈擋在身后,好巧不巧隔開了眾人目光。眼前人身高腿長,只穿著寬松的棉T,休閑運動褲,卻宛若一座山,替她遮風擋雨。不知想到了什么,晏玥眼眶一紅,滴下一滴淚來。

覺察到顧天祈對晏玥的庇護,三人各懷心思的對視一眼,紛紛坐下自吃月餅去了。

沏好茶,顧天祈把杯子遞到晏玥眼前,鳳眸幽深深邃,“喝茶。”

眨眨眼,把剛才外放的情緒收斂,晏玥嘴角一彎,笑著接過顧天祈手中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把月餅分成幾瓣,給每個人都分了一瓣,“我把我的好運也分給你們,希望你們明年也能吃到玉蘭花型的月餅。”

晏母神色復雜地接過月餅,悵然若失,“張師傅明年就收官不做了。”

晏清差點拿不穩剛到手的月餅,急急道:“怎么會……”

“張師傅明年都八十了,你還不許老師傅退休呀!”晏母睨了晏清一眼,頗為不滿。

“難道沒有人接張師傅的活嗎?”

晏母長嘆一口氣,目色遙遙望向當空皓月,幽幽道:“誰接呢……來來回回幾十年,有誰停下來過……”

此話一出,幾人俱陷入了沉默,已經有了方便的自動化,誰還愿意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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