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玥把水杯往前推了推，繼續道，“阿清，你說如果我嫁給四舅媽介紹的暴發戶或者是李愈，我能過得有多好？與顧影帝的這樁婚事，看似處處不好，實則處處都好。”

晏清猛然回神，心中關卡一下子打通了，“你是說……”

“是，一則，安了母親的心，二則，我能完全擺脫四舅舅和四舅媽的相親安排，三則，李愈和那些不相干的人可以不再糾纏我，四則，我與顧影帝之間只有契約，時間一到，我就可以回F鎮，安安心心地過自己的小日子，何樂而不為？”

晏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他想到了些什么，側頭問她，“你放得下？”

“沒什么放不下的，”晏玥笑笑，把鬢邊散發捋到耳后，“我有你們就夠了。”

晏清搖搖頭，黝黑的深眸靜靜注視著晏玥，“姐，你了解我，如同我了解你。”

一聲清脆響亮的爆竹聲轟然炸裂，震得銹跡斑斑的欄桿微微輕顫。晏玥垂眸，沉默半晌，聽著窗外孩童稚嫩的童音朗朗，枝葉“沙沙”。

良久，她才開口：“白月光和朱砂痣，你選那個？”

一室寂靜，水杯里輕飄的水汽緩緩升騰，暈開薄薄的水霧，熱水瓶的木塞因為過大的壓強突然“嘭”地從開水瓶口蹦出，衛生間沒關好的水龍頭“滴答滴答”滾著水。

驀地，晏清笑了，眼角彎彎，眼尾的鋒利化去幾分，侵染上淺淺的促狹，“我選朱砂痣。”

晏玥亦笑，似灼灼盛開的三月嬌花，“我也是。”

白月光，心頭可望而不可即的仰望；朱砂痣，刻在骨血里的執著。

姐弟倆相視一笑，彼此交換了只有彼此知道的暗語。

“走吧，媽早上沒準備早飯，我們出去吃。”晏清把杯中水一飲而盡，帶頭出門，“我要吃小籠包……”

“我要吃煎餃！”

毛毛邁著輕盈的步子搖著尾巴送兩人出門，見兩人走遠，又屁顛屁顛地去找晏母蹭幾口狗糧。

二樓樓梯口，不小心聽了一耳朵的顧天祈垂眸思忖半晌，掏出手機給備注為“梳子”的人打了一個電話。

徐子舒最近有些忙，忙著給顧天祈接代言，顧影帝拒絕了真人秀和綜藝，作為經紀人的他就需要一些其他代言給他增加曝光度，大約人民放假而工作者不放假，徐子舒這兩天收邀請收到手軟，挑選了幾個質量和檔次都很優質的代言，正準備給遠在他鄉的顧影帝知會一聲，就先接到了他打來的電話。

“徐哥，你知道什么是白月光和朱砂痣嗎？”

徐子舒打呵欠的動作一僵，懶懶散散的坐姿一下子正經起來，一改往日吊兒郎當的語氣，鄭重其辭，“楊姝回來了？”

聽到“楊姝”兩字，顧天祈狹長的鳳眸閃過一抹黯淡，他揚眸，小陽臺上，一汪水靈的小香蔥綠油油的；紅艷艷的長椒宛如枝頭垂下的長發，熱情火辣；被挖去一小片的小青菜如同被天狗咬掉一口的圓月，翻出的土壤濕潤潮濕，隱隱可見蚯蚓扭動著胖胖的身子和太陽玩捉迷藏。

小小的陽臺，生動而活潑……

“沒有，她沒有回來。”

電話那邊的徐子舒默默松了一口氣，楊姝是顧天祈的初戀，他對顧天祈的影響非常大，所以他不得不擔心。每每顧天祈被無良媒體爆出緋聞，他都會在心里默默同情那些想要蹭影帝熱度，想要引起影帝注意的女明星們，人家顧影帝心里一直有個白月光。以至于到了現在，他一聽到“白月光”三個字，下意識就會想到“楊姝”。

“喔喔，那個，白月光和朱砂痣出自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里的一段話：也許每一個男子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紅玫瑰與白玫瑰》是張愛玲諸多作品中一部廣為流傳的中篇小說。作者用細膩……“徐子舒盯著網上搜索出來的內容，逐字逐句地念給顧天祈聽。

念道后來，他自己就先笑了，“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白月光“和”朱砂痣“竟然是出自這本小說的，我要不要讓小唐給你買一本，提高一下文學素養……”

話未說完，一直沉默的顧天祈突然打斷問，“徐哥，如果是你，你是想做白月光還是朱砂痣？”

“啊？怎么這么問？”

“沒什么，突然想到的，徐哥你快說，你會選什么？”

徐子舒眉心微蹙，今天的顧天祈很奇怪，不僅問了很奇怪的問題，還莫名地……有點著急？頓了頓，他說，“我選朱砂痣。”

“為什么？白月光不是很好嗎？”

“這個，”徐子舒組織了一下措辭，答道，“我覺得吧，白月光是好看，但是我想不做水中撈月的猴子，朱砂痣的話，像眉心一點朱砂，既是中心，又是和自己緊密相連的……”

好似洪水沖破堤壩，顧天祈順著洶涌的波濤望去，趨于平靜的盡頭是晏玥笑靨如花的面容……

“顧影帝，那個，我們都不認識，結婚什么的，是不是太快了？”

“顧，顧影帝，我晚上準備了夜宵，你，你吃嗎？”

“等會兒先喝粥，再吃水煮魚。”

“今天早飯是土司、煎蛋和鮮榨橙汁，請問顧影帝有什么其他需要嗎？”

“顧影帝，你在這里影響我發揮了。”

“媽，顧……天祈他不吃青椒的，你不要給他夾了。”

“我以半世浮華……”

“還你滿世榮光。”

“水煮魚沒放多少辣椒，所以不會很辣，你放心吃，姜絲我也都挑出來了，你只管放心。”

“嗯，在契約內，我會做好妻子的該做的事情。”

“白月光和朱砂痣，你選那個？”

“我選朱砂痣。”

“我也是。”

……

玄關處的灰色拖鞋、清新淡雅的小雛菊、自己習慣的洗漱、沐浴用品、被挑去姜絲的生滾魚肉粥、突然消失在餐桌上的辣椒、永遠整齊疊放的衣服、恰到好處的飯后水果……

他失笑，原來自己一直隱秘地享受著晏玥對他的“特殊照顧”而不自知。

“天祈你在聽嗎？天祈？”徐子舒見對話那頭顧天祈沉默不語，連著叫了好幾次。

顧天祈恍然，低低回答，“嗯，我在聽，徐哥。”他的聲音低低的，恍若春風拂過山川，吹暖溪流，吹開漫山遍野的杜鵑花。

徐子舒莫名被撩到了，他輕咳了聲，決定把話題帶過，“你不是拒絕了綜藝和真人秀嗎？所以我給你接了幾個代言，質量都挺不錯的，明天你回來看看，可以的話我們就簽合同。”

“好。”

“喔，對了，褚導的電影的男一已經定下來了，姜笙，就是上一年獲得金像獎最佳男配角的姜笙。”

姜笙算是娛樂圈的一股清流，演技好，長得帥，但他幾乎0緋聞，0傳言，背景干凈得像一張上好的宣紙，接戲更是只看個人喜好，他似乎不在乎曝光度，也不在乎粉絲的熱度，只是專心地挑選自己喜歡的劇本，演自己喜歡的角色。上一年他飾演的一個精神分裂的醫生配角，獲得了金像獎最佳男配角。

電話那頭，徐子舒一面翻著行程表一面和顧天祈匯報；電話這頭，顧天祈嘴角噙著淡笑，迎著外面陽光瞇起一雙狹長的鳳眸……

明艷的陽光燦爛溫暖，掛在衣架上的衣服安然地沐浴陽光浴，衣擺翩躚，相互交纏，好似情人間輕聲呢喃，親密無間。

10月4號，農歷八月十五，正是全家團圓的好日子。

晚飯是晏母和晏玥通力合作完成的，從下午2點開始，兩人便在廚房開始忙活，洗菜、切菜，忙得團團轉。晏玥幾次偷眼瞧去，顧天祈和晏清兩人就“人工智能”問題展開深入討論研究，晏清白凈的小臉上時不時露出幾分深思，幾分憂慮，而反觀顧天祈，雙手放松搭在腿上，身子懶懶倚靠在沙發上，嘴角似笑非笑，一張價值289的普通沙發愣是被他坐出了龍椅的味道。

夜幕西垂，胡醫生帶著一瓶紅酒上門來了。

毛毛一見胡醫生，搖晃的尾巴瞬間耷拉了下來，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瞪得溜圓，得到胡醫生的眼神招待，毛毛一下秒就夾著尾巴跑回窩了，把頭埋進前壓的雙腿自己間，徹底貫徹實施了“眼不見為凈”的戰略手段。

“堂哥，你來了！”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晏清起身查看，就見一身休閑西服打扮的胡醫生拎著一瓶紅酒悠悠然進門。

胡醫生，姓胡，名楚，是晏玥和晏清的大堂哥，也是對晏玥和晏清最好的哥哥之一。

胡楚換鞋進門，上下打量了晏清好幾眼，笑道，“不錯，又帥了！”

晏清也不害臊，下巴一揚，得意道，“這是自然，我像表哥嘛！”

晏母在廚房，彎腰探出頭來，見胡楚帶著瓶昂貴的紅酒，假裝嗔怒道，“來就來，帶什么東西！”

“這不是看玥玥和小清都在家，難得，開瓶酒慶祝一下嘛，”胡楚又道，“再說了，小姨幸苦一下午，我也總該表示表示。”

晏母繃不住臉，笑道，“就你歪理多，快進來，先吃點零食，離開飯還要一個小時。”

客廳內，三人各坐一角，氣氛古怪得好像開展了一場國際研討會，平靜的空氣下暗潮洶涌，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