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會……我一定會活下去的。”

亞希達爾猛地睜開眼睛，棕色的木質天花板映入眼簾，身上蓋著薄薄的一層毯子，他現在感覺到自己現在的狀態非常好，神清目明，身體也非常輕松，這才從床上慢慢坐起來。

環顧四周，陌生的房間，陌生的裝潢，簡單而一覽無余，卻很干凈整潔。

他記起來自己之前還在艾琳娜面前說著什么，可是突然困意襲來，自己就不省人事了，是艾琳娜做了什么嗎？現在又是什么情況了?

哦，他想起來了，他之前跟艾琳娜做了一個約定，像是一個賣身契約，用自己下半輩子的自由換取了生命。對于此，他沒有驚慌，也沒有懊悔，雖然那個選擇是艾琳娜逼他做出的，但既然他想要活下去，那就別無選擇。

值得么？沒什么不值得的，至少對他來說，他活下來了，至于其他的，只能等到未來去慢慢圖謀了。他性格中那些隨遇而安的因子開始發揮作用，既然無法改變，那就順從這一切。

要知道，自由這種東西向來不靠譜，對大多數人來說，沒有的時侯，可以價比黃金，但有了的話，卻不值一文。他不是哲學家，不愿意去具體分析自由的前世今生，也懶得去衡量天平兩端自由和生命的比重究竟誰更重一些，絞盡腦汁思考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問題純粹是自虐。

“醒了？”，維塔的聲音從門口的方向傳來，他一身便裝，看起來很清爽，臉部的線條也柔和了些。他緩緩走到亞希達爾的床邊坐下，伸手拍了拍他的頭頂，但是并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嗯，我睡了有多長時間了？”，亞希達爾開口問道。

“三天，之前你的精神受了點傷害，趁著這個機會艾琳娜給你治療了一下。”

傷害？是之前那個洞穴里的骷髏鬼做的？而且還睡了三天，難怪感覺很有精神。

亞希達爾緩緩點了點頭，然后不好意思地說道，“維塔大叔，我有點餓了”，說完朝著維塔靦腆地笑了笑。

因為提前就想到亞希達爾醒來的話應該會喊餓，維塔早準備好了吃的，隨即說，“那就出來吧，飯已經準備好了，我和埃琳娜在外面等你”，沒有多余的話，像是客套的問候，卻是實打實的關心，但這卻一點也不像是最初那個除了沉默還是沉默的男人會說的話。

維塔說完就起身離開了房間，不留戀，不停留，而且輕輕地帶上了門。

亞希達爾疑惑地皺起了眉頭，總感覺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了？但要是細究的話，他又說不出來到底哪里不一樣了。對了，是維塔的態度，似乎他今天的心情很不錯，人也變得格外親近了些。

在他睡著的時候，到底有什么好事情發生了？想不通。

亞希達爾就著屋內準備好的凈水慢悠悠地漱洗干凈，幸好這里不是數九寒天，清涼的水溫度剛剛好，他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衣服有些大，衣料有些粗糙，但畢竟他現在不是能享福的時候，將就著穿倒也能湊活。

他在院子內轉了幾轉，順著花園的小徑才找到吃飯的地方，高大的不知名樹木立在一邊，剛好擋住了日光投射的刺目光線，在石桌上落下一大片的陰影，桌子邊維塔和艾琳娜已經坐在那里等了很久。

桌上的菜很簡單，都是一些易于消化的食物，算不上精心準備，卻重在易于制作，不過看得出來，桌前的兩位對面前的食物其實都興致缺缺的，因為只能桌子上看到一套餐具。

飯菜雖然寡淡，卻很好地勾引起了亞希達爾食欲，大體上是因為他現在很餓吧，管他珍饈，還是菜糠，餓極了，一樣都是美味，說句不好聽的，就算吃進去的再不同，出來還不都是一個樣子。

“小家伙，來了？快點吃吧”，聲音清澈，充滿了笑意，好聽的像是春暖花開時節的鳥鳴，亞希達爾探目望去，艾琳娜還是一身精致的紅裙，像是一朵綻放的玫瑰，她嫣然一笑，燦若桃李。

看得他一陣臉紅，不自覺地別開了臉，又下意識偷瞄過去，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地走了過去。反正現在艾琳娜和維塔兩個人是決計不會傷害自己的，沒有了顧慮，他多少也放開了些，至少不用時刻緊繃著腦海中的弦。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左右桌子上的飯菜都是專門為他準備的，所以他沒有半點客氣一下的打算，一坐到桌邊就開吃了起來，直到覺得自己的西瓜肚皮熟的差不多了才停了下來。其間，維塔和艾琳娜則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絕不打擾他進餐。

等到亞希達爾放下碗筷，艾琳娜才慢悠悠地開口，她先是小嘬了一口桌子上擺放的茶水，然后優雅地撫了撫鬢邊的碎發，舉手投足間都充滿著成熟女性的魅力。

“吃飽了，那我們就開始進入正題了”，聽到艾琳娜這么說，亞希達爾立刻就正襟危坐起來，豎起了兩個耳朵，只聽艾琳娜繼續說道，“我呢，雖然不怎么喜歡小孩子，但也不討厭，不過既然我們已經做好了約定，那么就要把這個約定貫徹下去，小家伙，是不是？”。

艾琳娜頓了一下，卻不待亞希達爾開口回答，自顧自地說道，“如你所見，這沉眠之地很大，非常大，這里不是外面的世界，卻同外面的世界沒什么不同，同樣的天空大地，同樣的日月星辰，至少比你能想象的還要大得多，這里很安全，卻又非常非常危險，你看到這里很寧靜，是因為你待在我所劃定的范圍內，只要不隨隨便便離開這附近，你都不會遇到危險，這點你一定要記好了。”

“至于這之外有什么？那是你無法想象的恐怖事物，有些甚至連我也會感到懼怕，但那些也是你將來必須要學會面對的東西，不過，現在你也不用害怕，我會根據約定教導你應付那些東西的方法和力量。前提就是你要聽話，不然我可不能保證你究竟能蹦跶多久。”

“所以，從現在開始，你要開始跟我學習魔法，跟你的維塔大叔學習劍術，放心，我不會太壓榨你的，一定會在你累死之前把你救回來的。禁止逃跑，不許抱怨，時刻聽話，就是我對你的所有要求。另外，我的房間沒有我的允許禁止進入，其他的房間也有用處，所以你暫時就住在維塔的房間，反正那張床他也不怎么用。順便提一句，你是整個沉眠之地唯一一個人類了，算是這里的珍稀物種，但是你太弱了，一個手指就可以讓你跟這個世界說再見，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這里的珍稀動物除了觀賞以外的其他用途，所以請珍愛生命，遠離一切讓你離開這座房屋的存在。”

艾琳娜低笑了一聲，好看的眉眼一翻，“你是不是想問這里明明有三個人，我卻為什么說只有一個人，對不對？”，她看著亞希達爾，像是在好奇他會作何反應。

亞希達爾聽后，后知后覺地想到了什么，卻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他只是攥緊了拳頭，強迫自己不露出弱勢的表情。

艾琳娜似乎對他的表現很滿意，她用食指輕點臉頰，繼續說，“沒錯，我不是人類，你的維塔大叔不是人類，而你，嚴格來說，只能算是半個人類。知道么，你的一只腳已經踏入了亡者的領域，身上交織著生機和死氣，雖然還活著，但是離死不遠了”，她的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遺憾的表情，“不過小家伙，你撞了大運，幸好你見到了我，而我又這么善良好心腸，對一個孩子輕易地就心軟了，總而言之，我能救你，而你，根據約定，要用你將來的自由換取生命，其實這波你也不算是太虧”。

“我要說的大概就這么多，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就一并開口問吧。”

艾琳娜一口氣說了這么多的話，里面的信息量著實有些大，讓亞希達爾的大腦差點宕機。他怎么就一只腳踏入了亡者的領域，又怎么就命不久矣了，可他一直以來并沒有感覺到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是因為穿越，還是因為之前的骷髏鬼做了什么？

亞希達爾猶豫了一會，向著艾琳娜問道，“我會死嗎？”。

“本來的話你肯定活不到成年，不過現在放心吧，我會讓你可以活得很久很久，畢竟這里本來就是亡者的樂園啊”，艾琳娜帶上了有些幸災樂禍的表情說道。

亡者？Excuse me，是他想的那樣？實錘，大實錘，上錯了賊船沒錯了！

亞希達爾倏爾起身，聲音有些顫抖，“你，你們是……”。

艾琳娜擺擺手打斷了他還沒有說完的話，“別緊張，我可不是亡靈什么的，不過你的維塔大叔可就不一定了，我想起來了，你之前不是還很纏他來著”，她的話中充滿了戲謔，像是十分享受亞希達爾變臉的樣子。

“哈哈，維塔，我說他聽到這個肯定會變臉，真是太有意思了”，艾琳娜笑得簡直合不攏嘴。

而維塔則撇了艾琳娜一眼，然后平靜地看著亞希達爾，一如既往地沉默。

亞希達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看著與人類相比完全沒有什么不同的維塔，心里各種翻天覆地的心理暗示，不怕不怕，死人而已，有什么可怕的，死而復生都見過了，他自己才是最大的bug好么，大驚小怪，死人怎么了，長得正常就行。何況，艾琳娜剛不是還說自己身上有死氣，那也算是半個同類了，同類遇見同類，有什么好怕的。

再看看艾琳娜那張雖然漂亮但十分欠揍的臉，他心里有些不忿，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這種看別人好戲的人了，他實在忍不住，所以開口說道，“我是有點怕鬼，但也知道有的時候人是比鬼之類的亡靈生物更可怕的存在，而維塔大叔照顧了我一路，我相信他，不怕他”，少年這一通大話說的大義凌然，不明真相的路人甲一定會給他點32個贊，只是如果能忽略他嵌入手心的指甲就更加完美了。

艾琳娜忽略亞希達爾的色厲內荏，她也不拆穿，只是沒好氣地說，“哼，說大話的小鬼頭，鬼跟亡靈可不是一種生物，沒點常識，沒意思。不過你的膽子要是真那么大就好了，聽著，我留下你可不是光讓你學會怎么跟女孩子說漂亮話的，你準備好怎么跟死尸親密接觸了么？聽好了，如果你不盡快得到“守墓人”的職階，我一定把你丟到骷髏堆里，讓你變成尸鬼的晚餐。”

亞希達爾無視艾琳娜的狠話，他很敏銳地找到了“守墓人”和“職階”幾個關鍵詞，看樣子這才是艾琳娜愿意留自己在這里的關鍵，不禁問道，“‘守墓人’是什么？‘職階’又是什么？”，他望著艾琳娜，期望她能夠詳細地同自己解釋一下。

“這不是你現在需要知道的東西，你只需要好好地變強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管”，艾琳娜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回答他的問題。

對于艾琳娜的敷衍，亞希達爾投去了不信任的眼光，連帶著維塔也跟著躺槍。他知道，艾琳娜他們一定有什么事情瞞著他，事關他的生命，由不得他不謹慎，他可不想被人賣了還幫別人數錢，被賣了算是命不好，幫別人數錢就是智商下線了，他的情緒有些激動，“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騙我，反正我都這樣了，錢沒有，命也不給，想要點真相還這么難，你們一點都不真誠，這讓我怎么相信，這樣我們還怎么合作？”

艾琳娜被他的控訴說的一愣，眼前的小屁孩說起話來很有意思，卻也實再讓人不知道說些什么為好，雖然有點小聰明，這個是優點，聰明的人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干什么，不會引來麻煩。

“總而言之，你可不要覺得有些事情少了你就不行了，我們是有約定沒錯，不過你多少要有些你是一個大麻煩的自覺，而‘守墓人’職階的事情我將來會一一告訴你的，但是現在不行”，現在不告訴你，只是不希望你因此而退縮。

亞希達爾聽后，不高興地說：“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么？騙你這種小屁孩可不會讓我有榮譽感”，說完艾琳娜就站了起來，“小子，有你哭的時候。維塔，你不是很想教導他，我就大方把他交給你了，任你調教”，隨后就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留在原處的亞希達爾瞪大了眼睛，真是小氣的女人，他看著維塔輕聲說道，“大叔，我是不是哪里做錯了，艾琳娜為什么突然就惱羞成怒了？實在是小心眼。”

維塔：“要叫她艾琳娜姐姐，小孩子要有禮貌。”

亞希達爾：“……”

維塔繼續補刀：“她聽的到你剛才說了什么。”

亞希達爾：“……”

……

恰飯之后，維塔帶著亞希達爾到院子里的空地學習劍術，他并沒有拿他的那把黑色巨劍，而是拿了一把一寸寬的木劍，劍并沒有開鋒，而且做工看起來很粗糙。

但是維塔用起來卻像是無物不斷的利刃，他先是個人示范了一下什么是超高超的劍術，飛沙走石，劈巖裂地不在話下，別忘了，這可是一個魔法的世界，所以伴隨各種武術動作的，還有各種各樣的閃光特效，各種極限動作，華麗之極，炫酷非常，閃瞎你的鈦合金狗眼。

嚯嚯，以上純粹只是亞希達爾的幻想，其實，維塔的實際教學非常簡單，簡單的令人發指，其訓練的內容只有一個——跑步，繞著整個別院一練一遍地跑，跑慢了就是一劍，木劍當戒尺的那種。

沒有唬人的資質測試，沒有神奇的醍醐灌頂，更沒有對亞希達爾進行一系列的鼓吹彩虹屁，有的只是一個因過度運動累成狗的亞希達爾。

當他對此發出疑問的時候，維塔冷硬地說，“當你跟別人對戰不敵的時候，你是準備奮力一搏能跑多遠就跑多遠，還是自己引頸受戮，乖乖獻上自己的脖子？”。

一句話問的亞希達爾啞口無言，道理他都懂，只消維塔一點他就能想明白，只是這說話方式直白地有些讓人吐血，維塔這不就是在赤裸裸地告訴他，你這個菜雞，還不好好鍛煉鍛煉體能，你現在這個慫勢子，還沒資格讓我教劍術，廢柴，再不努力就滾。

事實如此殘酷，他拒絕去想！

不過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情，他也不是沒有長進，他恨極了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即便他依舊是那個養尊處優，被哥哥姐姐保護著的公爵家三子又怎么樣，他不會永遠被庇護著，他總要獨自一個人面對這個世界，那么再發生什么意外的話，他依舊會是個炮灰。

他不會忘記在公爵家時眾人對于他“孺子不可教也”的評價，魔法無緣，體能垃圾，就是有點小聰明，又如何在這個世界生活，更別提過上自己以前向往的那種平凡生活。

他算是明白了，在一個以武為尊的世界，強者可以輕易打碎你滿以為安穩祥和的生活，法律和規則束縛的永遠只是普通人，強者是有特權的，他們從不在此列。

正因為這樣，他十分地努力，盡一切所能去完成維塔交給他的任務。從起先簡單的跑步，到之后的負重跑，再到后來穿上艾琳娜特質的負重衣跑，雖然衣服的品味實在一言難盡，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體能在一天一天的變好。

他開始有點喜歡這里的生活，簡單，寧靜，雖然每一天都很累，但是內心卻覺得格外充實。在這里，他不是那個武力上無可救藥的亞希達爾，他是正在變強的亞希達爾。

只是說好要教他魔法的，除了為數不多地見了幾面，艾琳娜卻不知在她自己的實驗室里鼓搗什么非人的秘密實驗，亞希達爾不禁在內心哀嚎，他想學魔法，不想每天肌肉酸酸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