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驚天密謀
書名: 天下為醫作者名: 草茅之士本章字數: 3728字更新時間: 2019-10-28 06:25:06
待甄懷忠前腳剛出門,烏帶后腳便也出了門,閃身鉆入一輛已等候多時的帷幔重重的馬車。一聲鞭響,馬車駛入夜幕里,一路左拐右轉,穿行于大街小巷,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然來到吳山腳下。
烏帶下了車,在孫干辦的引導下,沿山路而上,高低起步,五步一磴,十步一壑,一路奇峰怪石,景致多變,來到一處關門,匾額上書“和慶園”三個醒目得大字。
入園后,燈明如晝,沿著蜿蜒的花徑,穿園過廊,入亭出樓,一路經過夾芳、豁望、鮮霞、矜春、照香、堆錦、清芬、紅香等十余處奇景秀色,在燈火輝映下,格外旖旎。烏帶步履匆匆,卻也沒有閑情雅興觀賞,只覺如走入迷宮,在園內左穿右繞了許久,不由道:“好大的園子。”
“此為官家所賜,規制自然大些,節下想必是走累了,秦相公就在前面恭候。”孫干辦答道。
又走了一百余步,繞過一座照壁,一座古色古香的樓閣赫然聳立眼前,烏帶抬頭一看,匾額上書“隱機閣”,此閣居于山巔,高閣臨風,左江右湖,千里在目,江湖盡在指掌。
一位年約五十,圓頭圓腦,留有短髭,身材略胖,身著黃葛衫之人已站在月臺上笑容可掬地迎候,見烏帶走來,急忙迎上前來深施一禮道:“勞天使大駕,有失遠迎。”烏帶拱手還禮。
秦似道一邊與烏帶寒暄,一邊將其讓進廳內,烏帶抬眼見正廳高懸“德披天下”匾額,細看竟有玉璽鈐識。
二人分賓主落座,獻茶已罷,秦似道對孫干辦道:“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孫干辦應喏退下。
烏帶打量了一下秦似道,笑道:“相公別來無恙啊。”
秦似道怔了一下,干笑道:“節下看起來的確是有些面熟。”
“相公真是貴人多忘事哪。”烏帶拖長聲音道。
秦似道絞盡腦汁,卻怎么也想不起面前之人,拱手尬笑道:“恕秦某老眼昏花,難識故人,還望賜教。”
“相公可還記得泗州渡口?”烏帶意味深長道。
秦似道聞言,頓時冷汗直冒,急忙起身避席拜道:“記得,記得,恩公在上,請受秦某一拜。”原來,當年正是烏帶親送秦似道經泗州渡口偷渡回宋國。
“舊事就不提了。”烏帶搖了搖手,哈哈大笑,端起茶盞品了一口,贊道:“好茶。”
“這是本地最好的龍井茶,節下若是喜歡,多帶些回去。”秦似道殷勤道。
烏帶含笑謝過,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放在桌上,秦似道見是半塊玉墜,會意一笑,道:“節下請稍等。”說著,起身回到后堂,不多時,拿著半塊玉墜返回來,將其置于案上。
“當年秦某向大王拜別時,大王將其佩劍上的玉墜取下,一分為二,將半塊交給了卑職,約定‘見玉如見人’,沒想到玉墜再次合二為一,一晃竟過去了十年。一向得蒙宋王庇護,真可謂再生父母,下官雖犬馬銜結,亦不能報高厚于萬一。”秦似道感恩戴德之情溢于言表。
烏帶將兩個半塊玉佩拼在一起,果然絲毫不差,原來是一塊青玉虎鹿鷹鵲雙面雕玉墜,做工精細,玉質柔暖清亮,乃是來自西域的上等和田美玉。烏帶將那半塊玉佩又仔細看了看,與一封書信一并遞于秦似道。
秦似道拆書閱罷,沉吟片刻,站起身來踱了幾步,又回身坐下,緩緩道:“下官一定謹遵宋王鈞旨,竭力而為,只是在密約中加入除五將的條款,恐有難度。”
烏帶臉色轉暗,斬釘截鐵道:“大王有言,‘必殺五將,而后和可成’。”說罷起身要走。
秦似道急忙勸慰道:“節下息怒,容卑職細說。”烏帶這才又坐下。
“節下莫要誤會。”秦似道小心翼翼地解釋道,生怕再惹怒了這位上國天使,“秦某之意是,并非官家不準,只是其一向愛惜羽毛,恐不愿將此款寫入合約。”
“秦相公,他皇帝老兒怕背上罵名,本使空口白牙回去如何交差?”烏帶語氣強橫,不留商量的余地。
秦似道忙信誓旦旦道:“下官縱然肝腦涂地,也定不負宋王的鈞旨。”
烏帶啜了口茶,瞄了一眼恭謹有加的秦似道,幽幽道:“本使有些疑慮,不知當問不當問?”
“宋王是卑職的再生父母,今見節下,便如見宋王,請節下盡管吩咐,卑職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秦似道態度極是恭謹。
“撇開和議之事不談,秦相公對這五將有何看法?”烏帶盯著秦似道,雙眸如刀鋒般射出凌厲的寒光。
“節下既然直言不諱,秦某也就不藏著掖著了。”秦似道頓了頓,面露殺機道:“節下當知,卑職這些年一直力推兩國和議之事,這五位大將卻是頑固抗金派,雖不敢指責陛下,卻早已視卑職為奸臣賊子,經常出言不遜,必欲除秦某而后快。于公,事關國運,那是趙家的事,而非卑職一人之事。于私,此乃卑職的心腹之患。故而,除去五將,實為卑職之深愿。”
“相公如今身享萬鐘,位極人臣,趙家待你不薄啊。”烏帶不動聲色地說著,瞥了一眼中堂所掛匾額,又將目光移向秦似道,似乎在努力尋找什么蛛絲馬跡。
“君不名惡,臣不名善;善皆歸于君,惡皆歸于臣,古往今來皆如此,何來厚薄?”秦似道嘆道。
“相公何意?”
秦似道兩腮微微蠕動了幾下,道:“節下,話已至此,卑職也就挑明了說罷,秦某何德何能,官家竟授如此榮寵厚祿,無非是下官與金國交厚,卑職豈無自知之明。當年官家被金軍一番窮追猛打,早已嚇破了膽,只盼議和成功,但那些逃到江南的遺老遺少們整日里義正辭嚴地喊著‘迎太皇,還舊都’,官家怎愿背上求和的罵名?”
秦似道頓了頓,啜了口茶,又道:“實不相瞞,這些年下官是如履薄冰、寢食難安,苦不堪言哪!”
“秦相公深得趙康榮寵,又有宋王加持,左右逢源,可是如日中天,何出此言?”
“卑職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也只有向大王和節下訴上幾句苦衷。”秦似道一臉委屈道:“這些年卑職主持議和之事,的確是不易呀,若是議和的步子邁得大些,必有好事者群起而攻,陛下必責卑職平息眾怒;若是議和成效不彰,更難向宋王和陛下交代,卑職左右為難哪。”
烏帶見秦似道掏心掏肺,坦言相告,點了點頭,深有感觸道:“秦相公所言甚是。這些天本使也耳聞了一些宋人對秦相公的非議之詞,難道秦相公真不怕背上漢奸的罵名?”
“風風雨雨三十載,秦某如一介浮萍,起起落落,只悟出了一個道理:‘順天應人’,宋氣數將盡,大金則如旭日東升,此乃天道使然,即便宋有比干、孔明再生,也是枉然。下官之所為,不過是在大廈將傾之時,力避生靈涂炭罷了。秦某襟懷坦蕩,何懼罵名?”秦似道侃侃而談。
烏帶大笑道:“秦相公悟得透徹,想必不再聲名所累了。”
秦似道拱手感激道:“知我者,天使也,多拜節下轉稟卑職之肺腑。”
烏帶拱手笑道:“本使受命而來,必當如實稟復,相公放心便是。”又斂起笑意,肅然道:“宋王也有鈞意命本使代傳。”
秦似道恭敬道:“但憑大王吩咐。”
烏帶低聲肅然道:“日后若江南可破,必以相公代趙康。”
秦似道受寵若驚,避席拜道:“謝宋王抬舉,卑職何德何能,萬萬使不得。”
烏帶微微一笑道:“秦王可立劉豫,宋王何不能立相公?”
“宋王英明,必混一中國,卑職愿牽馬墜蹬,以供驅使。”秦似道感激涕零道。
烏帶話鋒一轉,道:“不過話說回來,秦相公可有把握將此除此五將?”
秦似道又轉身落座,湊近道:“此五將在軍中頗有幾分聲名,若操之過急,恐激起兵變,還需徐徐圖之,請節下拜上大王,多寬限些時日,卑職正尋良機,必將其一一剪除。”
“如此說來,相公還是沒有把握?”烏帶又皺起眉來。
秦似道忙道:“卑職既然答應,自然有把握。”
“此話怎講?”烏帶追問道。
“自古以來,大凡良將,大多性情剛直,這五人也不例外,對抗金之事寸步不讓,常忤逆圣意,官家愛惜羽毛,甚至還要對他們加官進爵,以示安撫,其實早已心懷不滿,一直隱忍不發,只不過是不得其便。卑職已派人潛入軍中暗中搜集證據,相信很快便會有斬獲。”秦似道顯得胸有成竹。
烏帶道:“趙康難道不知若除此五將,便有亡國之禍,秦相公真有把握,他會真心愿除這五將?”
“自古以來,伍子胥、白起、李牧……被帝王冤殺的名將多如牛毛,難道這些帝王都是昏庸之輩嗎?”秦似道神秘一笑,似乎已參透歷史玄機。
烏帶一時不解其意,迷惑地望著秦似道。”
“節下可知,歷朝歷代的帝王最忌憚之事?”
“自然是謀朝篡位。”烏帶不假思索道。
“節下所言極是,自古以來,手握重兵而又深孚眾望的武將謀權篡位者比比皆是,帝王們自然是杯弓蛇影,風聲鶴唳,只要造一些莫須有之事,便足以讓其痛下殺手。”秦似道得意道。
烏帶恍然大悟道:“秦相公高見,大王真是慧眼識珠啊。”
秦似道拱手道:“哪里,還要仰仗大王和節下鼎力支持。”
“那是當然,宋王正籌謀離間之計,以策應相公。”烏帶斜過身來,湊到秦似道耳邊低聲道。
“宋王高明!”秦似道贊道。
烏帶微笑頷首,端起茶盞,呷了口茶,又放下茶盞,道:“對了,大王另有一道鈞旨。”
“請節下盡管吩咐。”秦似道謙恭道。
“請相公設法扣押宋汝成的家眷。”
“宋汝成?”秦似道沉吟片刻道:“節下所說可是前禮部尚書?”原來當年正是秦似道薦舉宋汝成充迎請上皇使,不經意間已過十余年,一時竟有些記不清了。
“正是。”烏帶點了點頭。
“敢問節下,此中有何緣由?”秦似道一舉一動都要精心算計,絕不會蒙在鼓里。
“此人現為天熙皇帝的門客,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不好拿捏。”烏帶如實相告。
秦似道恨恨道:“節下所言正是,卑職早就有意除掉這個迂夫,誰想他竟如此命大,活到了今日。”
“秦相公可有計劃如何去辦?本使也好回去向大王復命。”
秦似道手捻短髭,嚼齒動腮,沉吟片刻,道:“著皇城司以叛投外邦之名將其家眷全部軟監起來,如何?”
“如此甚好,只是暫且不可傷其性命。”烏帶又叮囑道。
“請節下代稟大王,區區小事,唾手可得。”秦似道成竹在胸道。
二人談妥了要緊事,又閑聊了一刻,烏帶起身告辭,秦似道送到月臺,拱手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