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卷第五十四

翰林學(xué)士朝散大夫右諫議大夫知制誥兼侍講同提舉萬壽觀公事

兼判集賢院上護軍河內(nèi)郡開國侯食邑一千三百戶賜紫金魚袋臣

司馬光 奉敕編集

後 學(xué) 天 臺

胡三省 音 註

漢紀(jì)四十六起強圉作噩（丁酉），盡昭陽單閼（癸卯），凡七年。

孝桓皇帝上之下

永壽三年（丁酉、一五七）

1 春，正月，己未，赦天下。

2 居風(fēng)令貪暴無度，居風(fēng)縣，屬九眞郡。《交州記》曰：山有風(fēng)門，常有風(fēng)。縣人朱達等與蠻夷同反，攻殺令，聚衆(zhòng)至四五千人。夏，四月，進攻九眞，九眞太守兒式戰(zhàn)死。守，式又翻。兒，五兮翻。詔九眞都尉魏朗討破之。

3 閏月，庚辰晦，日有食之。

3 京師蝗。

5 或上言：‘民之貧困以貨輕錢薄，宜改鑄大錢。’事下四府下，遐稼翻。四府，三公府及大將軍府。羣僚及太學(xué)能言之士議之。太學(xué)生劉陶上議曰：‘當(dāng)今之憂，不在於貨，在乎民飢。竊見比年已來，比，毗至翻。良苗盡於蝗螟之口，杼軸空於公私之求。民所患者，豈謂錢貨之厚薄，銖兩之輕重哉！就使當(dāng)今沙礫化爲(wèi)南金，瓦石變爲(wèi)和玉，賢曰：《詩》曰：大賂南金。和玉，卞和之玉。礫，郞狄翻。使百姓渴無所飲，飢無所食，雖皇、羲之純德，天地初立，有天皇氏，澹泊無所施爲(wèi)而民自化。伏羲氏始畫八卦，造書契以代結(jié)繩之政。去洪荒之世未遠(yuǎn)，故其風(fēng)樸略。唐、虞之文明，猶不能以保蕭牆之內(nèi)也。鄭氏曰：蕭，肅也。牆，謂屛也。君臣相見之禮，至屛而加肅敬焉，是以謂之蕭牆。蓋民可百年無貨，不可一朝有飢，故食爲(wèi)至急也。議者不達農(nóng)殖之本，多言鑄冶之便。蓋萬人鑄之，一人奪之，猶能不給；況今一人鑄之，則萬人奪之乎！雖以陰陽爲(wèi)炭，萬物爲(wèi)銅，賈誼《服賦》之言。役不食之民，使不飢之士，猶不能足無厭之求也。厭，於鹽翻；下同。夫欲民殷財阜，《揚子》曰：君人者務(wù)在殷民阜財。要在止役禁奪，則百姓不勞而足。陛下愍海內(nèi)之憂戚，欲鑄錢齊貨以救其弊，猶養(yǎng)魚沸鼎之中，棲鳥烈火之上；水、木，本魚鳥之所生也，用之不時，必至焦?fàn)€。願陛下寬鍥薄之禁，賢曰：鍥，刻也，音口結(jié)翻。後冶鑄之議，聽民庶之謠吟，問路叟之所憂，通下情也。賢曰：《列子》曰：昔堯理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理亂，堯乃微服遊於康衢，兒童謠曰：‘立我蒸民，莫匪爾極，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說苑》曰：孔子行遊中路，聞哭者其音甚悲。孔子避車而問之曰：‘夫子非有喪也，何哭之悲？’虞丘子對曰：‘吾有三失：吾少好學(xué)，周徧天下，還，後吾親喪，是一失也。事君驕奢不遂，是二失也。厚交友而後絕，是三失也。’瞰三光之交耀，視山河之分流，瞰，苦鑒翻，視也。賢曰：三光，日、月、星也。分，謂山。流，謂河。言日、月有讁食之變，星、辰有錯行之異，故視其文耀也。山崩、川竭，皆亡之徵，不可不察。天下之心，國家大事，粲然皆見，無有遺惑者矣。伏念當(dāng)今地廣而不得耕，民衆(zhòng)而無所食，羣小競進，秉國之位，鷹揚天下，鳥鈔求飽，鈔，楚交翻。吞肌及骨，並噬無厭。誠恐卒有役夫、窮匠起於版築之間，卒，讀曰猝。賢曰：役夫，謂如陳涉起蘄也。謂如驪山之徒也。余謂陳涉、黥布皆可以言役夫，窮匠則山陽鐵官徒蘇令等是也。投斤攘臂，登高遠(yuǎn)呼，呼，火故翻。使愁怨之民響應(yīng)雲(yún)合，雖方尺之錢，何有能救其危也！’言雖錢大方尺，亦不能救天下之亂也。遂不改錢。

6 冬，十一月，司徒尹頌薨。《考異》曰：袁《紀(jì)》在六月。今從范《書》。

7 長沙蠻反，寇益陽。益陽縣屬長沙郡。賢曰：縣在益水之陽，今潭州縣，故城在縣東。

8 以司空韓縯爲(wèi)司徒；縯，以善翻。以太常北海孫朗爲(wèi)司空。

延熹元年（戊戌、一五八）

1 夏，五月，甲戌晦，日有食之。太史令陳授因小黃門徐璜陳‘日食之變咎在大將軍冀’。冀聞之，諷雒陽收考授，諷雒陽令收考之也。死於獄。帝由是怒冀。《考異》曰：袁《紀(jì)》曰：‘冀以私憾專殺議郞邴尊，上益怒。’今從范《書》。

2 京師蝗。

3 六月，戊寅，赦天下，改元。

4 大雩。《公羊傳》曰：大雩，旱祭也。何休《註》曰：君親之南郊，以六事謝過，自責(zé)曰：政不善歟？民失職歟？宮室崇歟？婦謁盛歟？苞苴行歟？讒夫昌歟？使童男女各八人舞而呼雩，故謂之雩。鄭玄曰：雩，吁嗟求雨之祭也。服虔曰：雩，遠(yuǎn)也，遠(yuǎn)爲(wèi)百穀祈膏雨也。陸佃曰：雩，雨不雨未定也。

5 秋，七月，甲子，太尉黃瓊免；以太常胡廣爲(wèi)太尉。

6 冬，十月，帝校獵廣成，廣成苑在河南新城縣。遂幸上林苑。此上林苑在雒陽西。

7 十二月，南匈奴諸部並叛，與烏桓、鮮卑寇緣邊九郡。帝以京兆尹陳龜爲(wèi)度遼將軍。《考異》曰：按《匈奴傳》，每除度遼將軍輒書之，此陳龜及前李膺、後種暠皆不記，一時旣不當(dāng)有兩官，今約其事，分著前後。龜臨行，上疏曰：‘臣聞三辰不軌，言三辰之行不順軌也。擢士爲(wèi)相；蠻夷不恭，拔卒爲(wèi)將。臣無文武之材而忝鷹揚之任，《詩》曰：維師尚父，時維鷹揚。《爾雅翼》：鷹好揚，隼好翔，故以比尚父之武。雖歿軀體，無所云補。今西州邊鄙，土地塉埆，塉，秦昔翻。賢曰：埆，音覺，又音確，土薄也。民數(shù)更寇虜，數(shù)，所角翻。更，工衡翻；下租更同。室家殘破，雖含生氣，實同枯朽。往歲幷州水雨，災(zāi)螟互生，稼穡荒耗，租更空闕。賢曰：更，謂卒更錢也。陛下以百姓爲(wèi)子，焉可不垂撫循之恩哉！焉，於虔翻。古公、西伯天下歸仁，古公亶父避狄，去邠居岐，從之者如歸市。《帝王世紀(jì)》曰：西伯至仁，百姓襁負(fù)而至。豈復(fù)輿金輦寶以爲(wèi)民惠乎！復(fù)，扶又翻。陛下繼中興之統(tǒng)，承光武之業(yè)，臨朝聽政而未留聖意。且牧守不良，或出中官，謂牧守出於中官之所引用也。懼逆上旨，取過目前。過，度也。呼嗟之聲，招致災(zāi)害，胡虜兇悍，悍，下罕翻，又侯旰翻。因衰緣隙；而令倉庫單於豺狼之口，單，與殫同，盡也。功業(yè)無銖兩之效，十絫爲(wèi)銖，二十四銖爲(wèi)兩。皆由將帥不忠，聚姦所致。前涼州刺史祝良，初除到州，多所糾罰，太守令長，貶黜將半，長，知兩翻。政未踰時，功效卓然，實應(yīng)賞異，以勸功能；改任牧守，去斥姦殘；去，羌呂翻。又宜更選匈奴、烏桓、護羌中郞將、校尉，護匈奴中郞將，護烏桓、護羌校尉。更，工衡翻。校，戶敎翻。簡練文武，授之法令；除幷、涼二州今年租、更，租，賦也。更，役也。更，工衡翻；下同。寬赦罪隸，掃除更始；則善吏知奉公之祐，惡者覺營私之禍，胡馬可不窺長城，塞下無候望之患矣。’帝乃更選幽、幷刺史，自營、郡太守、都尉以下，多所革易。京兆虎牙營、扶風(fēng)雍營，皆都尉領(lǐng)之。諸郡各有太守、都尉。下詔爲(wèi)陳將軍除幷、涼一年租賦，以賜吏民。爲(wèi)，于僞翻。龜?shù)铰殻菘ぶ刈阏鹄酰?span id="np7qoeu" class="color-1">言重足而立也。重，音直龍翻。省息經(jīng)用，歲以億計。

詔拜安定屬國都尉張奐爲(wèi)北中郞將，按《奐傳》，卽護匈奴中郞將。以討匈奴、烏桓等。匈奴、烏桓燒度遼將軍門，賢曰：時度遼將軍屯五原。引屯赤阬，煙火相望，兵衆(zhòng)大恐，各欲亡去。奐安坐帷中，與弟子講誦自若，軍士稍安。乃潛誘烏桓，陰與和通，誘，音酉。遂使斬匈奴、屠各渠帥，屠各，匈奴別種也。屠，直於翻。帥，所類翻。襲破其衆(zhòng)，諸胡悉降。奐以南單于車兒不能統(tǒng)理國事，乃拘之，奏立左谷蠡王爲(wèi)單于。谷蠡，音鹿黎。詔曰：‘《春秋》大居正；車兒一心向化，何罪而黜！其遣還庭！’言《春秋》之義大居正。賢曰：《春秋》法五始之要，故《經(jīng)》曰：元年，春，正月。言王者卽位之年宜大開恩，宥其居正。車兒卽是桓帝卽位之建和元年立，自立以來一心向化，宜寬宥之。《考異》曰：袁《紀(jì)》：‘元康元年，四月，中郞將張奐以車兒不能治國事，上言更立左鹿蠡王都紺爲(wèi)單于；詔不許。’范《書·匈奴傳》在延熹元年，今從之。

8 大將軍冀與陳龜素有隙，譖其沮毀國威，挑取功譽，沮，在呂翻。賢曰：挑，猶取也，獨取其名，如挑戰(zhàn)之義，音徒了翻。不爲(wèi)胡虜所畏，坐徵還，以種暠爲(wèi)度遼將軍。種，音沖。暠，工老翻。龜遂乞骸骨歸田里，復(fù)徵爲(wèi)尚書。復(fù)，扶又翻。冀暴虐日甚，龜上疏言其罪狀，請誅之，帝不省。省，悉景翻。龜自知必爲(wèi)冀所害，不食七日而死。東都之臣以死攻外戚者，鄭弘、陳龜二人而已。種暠到營所，先宣恩信，誘降諸胡，其有不服，然後加討；羌虜先時有生見獲質(zhì)於郡縣者，質(zhì)，音致。悉遣還之；誠心懷撫，信賞分明，由是羌、胡皆來順服。暠乃去烽燧，除候望，去，羌呂翻。邊方晏然無警；入爲(wèi)大司農(nóng)。

二年（己亥、一五九）

1 春，二月，鮮卑寇鴈門。

2 蜀郡夷寇蠶陵。賢曰：蠶陵縣屬蜀郡，故城在今翼州翼水縣西；有蠶陵山，因以名焉。宋白曰：翼州衞山縣，本漢蠶陵縣地，故城在縣西，有蠶陵山。

3 三月，復(fù)斷刺史、二千石行三年喪。永興二年，聽行三年喪。斷，丁管翻。

4 夏，京師大水。

5 六月，鮮卑寇遼東。

6 梁皇后恃姊、兄蔭勢，姊順烈皇后，兄大將軍冀也。蔭，庇也。今人謂憑藉世資得官者爲(wèi)蔭官，蓋取木爲(wèi)喻，言能蔭庇其本根也。恣極奢靡，兼倍前世，專寵妬忌，六宮莫得進見。及太后崩，恩寵頓衰。后旣無嗣，每宮人孕育，鮮得全者。鮮，息淺翻。帝雖迫畏梁冀，不敢譴怒，然進御轉(zhuǎn)希，按《周禮註》：鄭衆(zhòng)云：六宮後五前一。王之妃百二十人：后一人，夫人三人，嬪九人，世婦二十七人，女御八十一人。鄭玄曰：六宮，謂后也。婦人稱寢曰宮，宮，隱蔽之言。后象王，立六宮而居之，亦正寢一，燕寢五，夫人以下，分居后之六宮。每宮九嬪一人，世婦三人，女御九人；其餘九嬪三人，世婦九人，女御二十七人，從后唯所燕息焉。從后者，五日而沐浴，其次又上，十五日而徧云。夫人如三公，從容論婦禮，此《禮》所謂‘以時御敍于王所’者也。鄭玄又曰：凡羣妃御見之法，月與后妃其象也，卑者宜先，尊者宜後。女御八十一人當(dāng)九夕，世婦二十七人當(dāng)三夕，九嬪九人當(dāng)一夕，三夫人當(dāng)一夕，后當(dāng)一夕，十五日而徧。自望後反之。按二鄭所云，漢之宮中，貫魚無序，專房之讌，蔽固後宮，寧復(fù)有此制乎！后益憂恚。恚，於避翻。秋，七月，丙午，皇后梁氏崩。乙丑，葬懿獻皇后於懿陵。賢曰：《諡法》：溫和聖善曰懿；聰明叡知曰獻。

梁冀一門，前後七侯，三皇后，冀祖雍封乘氏侯，冀封襄邑侯；及嗣乘氏侯，又封其子胤襄邑侯，弟不疑潁陽侯，蒙西平侯，不疑子馬潁陰侯，胤子桃城父侯，是七封侯也。恭懷、順烈、懿獻三皇后。六貴人，二大將軍，夫人、女食邑稱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餘卿、將、尹、校五十七人。卿，九卿也。將，中郞將也。尹，河南、京兆尹也。校，諸校尉也。校，戶敎翻。冀專擅威柄，兇恣日積，宮衞近侍，並樹所親，賢曰：樹，置也。禁省起居，纖微必知。其四方調(diào)發(fā)，調(diào)，徒弔翻。歲時貢獻，皆先輸上第於冀，賢曰：上第，第一也。乘輿乃其次焉。乘，繩證翻。吏民齎貨求官、請罪者，道路相望。請罪，謂請求以脫罪也。百官遷召，皆先到冀門牋檄謝恩，《字書》：牋，表也，識也，書也。《左雄傳》，文吏課牋奏。自後世言之，奏者達之天子，牋者用之中宮、東宮、將相大臣，檄者徵召傳令用之，非所以謝恩也。竊意自蔡倫造紙之後，用紙書者曰牋，用木書者曰檄，故言牋檄謝恩也。然後敢詣尚書。下邳吳樹爲(wèi)宛令，宛，於元翻。之官辭冀，冀賓客布在縣界，以情託樹，樹曰：‘小人姦蠹，比屋可誅。明將軍處上將之位，宜崇賢善以補朝闕。比，部必翻，又毗寐翻，連次也。補朝闕，謂補朝政之闕也。處，昌呂翻。朝，直遙翻。自侍坐以來，坐，徂臥翻。未聞稱一長者，而多託非人，誠非敢聞！’冀默然不悅。樹到縣，遂誅殺冀客爲(wèi)人害者數(shù)十人。樹後爲(wèi)荊州刺史，辭冀，冀鴆之，出，死車上。遼東太守侯猛初拜，不謁冀，冀託以他事腰斬之。郞中汝南袁著，年十九，詣闕上書曰：‘夫四時之運，功成則退，蔡澤之言。高爵厚寵，鮮不致災(zāi)。鮮，息淺翻。今大將軍位極功成，可爲(wèi)至戒；宜遵縣車之禮，縣，讀曰懸。高枕頤神。《傳》曰：“木實繁者披枝害心。”范睢曰：木殖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傷其心。若不抑損盛權(quán)，將無以全其身矣！’冀聞而密遣掩捕，著乃變易姓名，託病僞死，結(jié)蒲爲(wèi)人，市棺殯送；冀知其詐，求得，笞殺之。太原郝絜、胡武，好危言高論，好，呼到翻。與著友善，絜、武嘗連名奏記三府，薦海內(nèi)高士，而不詣冀；冀追怒之，敕中都官移檄禽捕，司隸校尉領(lǐng)中都官徒千二百人，冀蓋敕都官從事使移檄禽捕也。遂誅武家，死者六十餘人。絜初逃亡，知不得免，因輿櫬奏書冀門，書入，仰藥而死，家乃得全。安帝嫡母耿貴人薨，冀從貴人從子林慮侯承求貴人珍玩，不能得，冀怒，幷族其家十餘人。人從，才用翻。涿郡崔琦以文章爲(wèi)冀所善，琦作《外戚箴》、《白鵠賦》以風(fēng)；《外戚箴》曰：‘赫赫外戚，華寵煌煌。昔在帝舜，德降英、皇；周興三母，有莘崇湯；宣王晏起，姜后脫簪；齊桓好樂，衞姬不音。皆輔主以禮，扶君以仁，達才進善，以義濟身。爰曁末葉，漸已穨虧，貫魚不序，九御差池。晉國之難，禍起於麗。惟家之索，牝雞之晨，專權(quán)擅愛，顯己蔽人，陵長間舊，圮剝至親，並后匹嫡，淫女?dāng)狸悺７速t是上，番爲(wèi)司徒，荷爵負(fù)乘，采食名都，詩人是刺，德用不憮。暴辛惑婦，拒諫自孤，蝮蛇其心，縱毒不辜，諸父是殺，孕子是刳，天怒地忿，人謀鬼圖，甲子昧爽，身首分離。初爲(wèi)天子，後爲(wèi)人螭，非但耽色，母后尤然；不相率以禮，而競獎以權(quán)，先笑後號，卒以辱殘，家國泯絕，宗廟燒燔。末嬉喪夏，褒姒斃周，妲己亡殷，趙靈沙丘。戚姬人豕，呂宗以敗；陳后作巫，卒死於外；霍欲鴆子，身乃罹廢。故曰：無謂我貴，天將爾摧；無恃常好，免有歇微；無怙常幸，愛有陵遲；無曰我能，天人爾違。患生不德，福有愼機，日不常中，月盈有虧，履道者固，仗勢者危。微臣司戚，敢告在斯。’箴言外戚之禍深切，故具載之。憮，音呼。風(fēng)，讀曰諷。冀怒。琦曰：‘昔管仲相齊，樂聞譏諫之言；樂，音洛。蕭何佐漢，乃設(shè)書過之吏。今將軍屢世臺輔，任齊伊、周，而德政未聞，黎元塗炭，不能結(jié)納貞良以救禍敗，反欲鉗塞士口，塞，悉則翻。杜蔽主聽，將使玄黃改色、鹿馬易形乎！’玄黃者，天地之色也，使之改色，言將使天地顚倒也。鹿馬易形，指趙高、秦二世之事。琦之論可謂深切矣。冀無以對，因遣琦歸。琦懼而亡匿，冀捕得，殺之。

冀秉政幾二十年，順帝永和六年，冀爲(wèi)大將軍，至是歲凡十九年。幾，居希翻。威行內(nèi)外，天子拱手，不得有所親與，與，讀曰豫。帝旣不平之；及陳授死，帝愈怒。和熹皇后從兄子郞中鄧香妻宣，生女猛，從，才用翻。香卒，宣更適梁紀(jì)；紀(jì)，孫壽之舅也。壽以猛色美，引入掖庭，爲(wèi)貴人，冀欲認(rèn)猛爲(wèi)其女，易猛姓爲(wèi)梁。冀恐猛姊壻議郞邴尊沮敗宣意，賢曰：沮，壞也，恐尊害敗宣意，不從其改梁姓也。敗，補邁翻。遣客刺殺之。刺，七亦翻。又欲殺宣，宣家與中常侍袁赦相比，賢曰：相鄰比也。比，音毗至翻，又音毗。冀客登赦屋，欲入宣家，赦覺之，鳴鼓會衆(zhòng)以告宣。宣馳入白帝，帝大怒，因如廁，獨呼小黃門史唐衡，小黃門史，小黃門之掌書者也。問：‘左右與外舍不相得者，誰乎？’左右，謂宦官也。賢曰：外舍，謂皇后家也。衡對：‘中常侍單超、單，音善。小黃門史左悺與梁不疑有隙；悺，工喚翻，又音綰。中常侍徐璜、黃門令具瑗具，姓也；《左傳》有具丙。瑗，于眷翻。《考異》曰：《宦者傳》作‘中常侍貝瑗’，今從《梁冀傳》。常私忿疾外舍放橫，橫，戶孟翻。口不敢道。’於是帝呼超、悺入室，謂曰：‘梁將軍兄弟專朝，朝，直遙翻。迫脅內(nèi)外，公卿以下，從其風(fēng)旨，今欲誅之，於常侍意如何？’超等對曰：‘誠國姦賊，當(dāng)誅日久；臣等弱劣，未知聖意如何耳。’帝曰：‘審然者，常侍密圖之。’對曰：‘圖之不難，但恐陛下腹中狐疑。’帝曰：‘姦臣脅國，當(dāng)伏其罪，何疑乎！’於是召璜、瑗五人共定其議，帝齧超臂出血爲(wèi)盟。齧，倪結(jié)翻，噬也。超等曰：‘陛下今計已決，勿復(fù)更言，復(fù)，扶又翻。恐爲(wèi)人所疑。’

冀心疑超等，八月，丁丑，使中黃門張惲入省宿，以防其變。使惲入禁中直宿，以防超等；而無上旨，徑使惲入，自恃威行宮省，故敢然。惲，於粉翻。具瑗敕吏收惲，以‘輒從外入，欲圖不軌。’言欲謀逆，不由軌道也。帝御前殿，召諸尚書入，發(fā)其事，使尚書令尹勳持節(jié)勒丞、郞以下皆操兵守省閤，丞、郞，尚書左、右丞及尚書郞也。操，七刀翻。斂諸符節(jié)送省中，使具瑗將左右廏騶、賢曰：騶，騎士也。余按《續(xù)漢志》：太僕舊有六廏，中興省約，但置一廏曰未央廏，主乘輿及廏中諸馬。後又置左駿令廏，令別主乘輿御馬。未央廏卒騶二十人，右左駿廏從可知也。虎賁、羽林、都候劍戟士《續(xù)漢志》：左右都候各一人，秩六百石，主劍戟士，徼循宮中及天子有所收考，屬衞尉。合千餘人，與司隸校尉張彪共圍冀第，使光祿勳袁盱持節(jié)收冀大將軍印綬，盱，音吁。徙封比景都鄕侯。冀及妻壽卽日皆自殺；不疑、蒙先卒。悉收梁氏、孫氏中外宗親送詔獄，無少長皆棄市；少，詩照翻。長，知兩翻。他所連及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死者數(shù)十人。校，戶敎翻。太尉胡廣、司徒韓縯、司空孫朗皆坐阿附梁冀，不衞宮，止長壽亭，減死一等，免爲(wèi)庶人。故吏、賓客免黜者三百餘人，朝廷爲(wèi)空。爲(wèi)，于僞翻。是時，事猝從中發(fā)，使者交馳，公卿失其度，官府市里鼎沸，數(shù)日乃定；百姓莫不稱慶。收冀財貨，縣官斥賣，合三十餘萬萬，以充王府用，減天下稅租之半，散其苑囿，以業(yè)窮民。

7 壬午，立梁貴人爲(wèi)皇后，追廢懿陵爲(wèi)貴人冢。帝惡梁氏，惡，烏路翻。改皇后姓爲(wèi)薄氏，以文帝薄太后家謹(jǐn)良也。久之，知爲(wèi)鄧香女，乃復(fù)姓鄧氏。

8 詔賞誅冀之功，封單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皆爲(wèi)縣侯，超食二萬戶，璜等各萬餘戶，世謂之五侯。單超新豐侯，徐璜武原侯，具瑗東武陽侯，左悺上蔡侯，唐衡汝陽侯也。仍以悺、衡爲(wèi)中常侍。又封尚書令尹勳等七人皆爲(wèi)亭侯。賢曰：尹勳宜陽都鄕，霍諝鄴都亭，張敬山陽曲鄕，歐陽參脩武仁亭，李瑋宜陽宜金門，虞放冤句呂都亭，周永下邳高遷鄕。

9 以大司農(nóng)黃瓊爲(wèi)太尉，光祿大夫中山祝恬爲(wèi)司徒，大鴻臚梁國盛允爲(wèi)司空。臚，陵如翻。按《西羌傳》有北海太守盛苞，其先姓奭，避元帝諱，改姓盛。按戰(zhàn)國時，秦有盛橋，則先自有盛姓。

是時，新誅梁冀，天下想望異政，黃瓊首居公位，乃舉秦州郡素行暴汙，至死徙者十餘人，行，下孟翻。海內(nèi)翕然稱之。

瓊辟汝南范滂。滂少厲清節(jié)，爲(wèi)州里所服。滂，普郞翻。少，詩照翻。嘗爲(wèi)清詔使，《風(fēng)俗通》曰：汝南周勃，辟太尉清詔使。范《史》，第五種以司徒清詔使冀州。賢《註》云：蓋三公府有清詔員以承詔使也。使，疏吏翻。案察冀州，《滂傳》曰：時冀州饑荒，盜賊羣起，以滂爲(wèi)清詔使案察之。滂登車攬轡，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守令臧汙者，皆望風(fēng)解印綬去；其所舉奏，莫不厭塞衆(zhòng)議。塞，悉則翻。會詔三戶“章：乙十六行本‘戶’作‘府’；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熊校同。”掾?qū)倥e謠言，《漢官儀》曰：三公聽採長吏臧否，民所疾苦，還條奏之，是爲(wèi)舉謠言也。頃者舉謠言，掾、屬、令史都會殿上，主者大言州郡行狀云何，善者同聲稱之，不善者默爾銜枚。滂奏刺史、二千石權(quán)豪之黨二十餘人。尚書責(zé)滂所劾猥多，劾，戶槪翻，又戶得翻。疑有私故；滂對曰：‘臣之所舉，自非叨穢姦暴，深爲(wèi)民害，豈以汙簡札哉！汙，烏故翻。間以會日迫促，會日，謂三府掾、屬會于朝堂之日也。故先舉所急，其未審者，方更參實。參考以究其實也。臣聞農(nóng)夫去草，去，羌呂翻。嘉穀必茂；忠臣除姦，王道以清。若臣言有貳，甘受顯戮！’尚書不能詰。詰，去吉翻。

10 尚書令陳蕃上疏薦五處士，處，昌呂翻。豫章徐穉、彭城姜肱、《姓譜》：本自炎帝，居於姜水，因以爲(wèi)氏。汝南袁閎、京兆韋著、潁川李曇；曇，徒含翻。《考異》曰：范《書·徐穉傳》云：‘延熹二年，尚書令陳蕃、僕射胡廣等上書薦穉。’袁《紀(jì)》：‘五年，尚書令陳蕃薦五處士。’按二年，胡廣已爲(wèi)太尉，五年，蕃已爲(wèi)光祿勳。今置在二年，從范《書》，去廣名，從袁《紀(jì)》。帝悉以安車、玄纁備禮徵之，皆不至。

穉家貧，常自耕稼，非其力不食，恭儉義讓，所居服其德；屢辟公府，不起。陳蕃爲(wèi)豫章太守，以禮請署功曹；穉不之免，不辭免也。旣謁而退。蕃性方峻，不接賓客，唯穉來，特設(shè)一榻，去則縣之。榻，坐榻也，亦謂之牀。縣，讀曰懸。後舉有道，有道舉，見五十卷安帝建光元年。家拜太原太守，賢曰：就家而拜之也。皆不就。穉雖不應(yīng)諸公之辟，然聞其死喪，輒負(fù)笈赴弔。笈，極曄翻。常於家豫炙雞一隻，以一兩綿絮漬酒中暴乾，暴，步木翻，日曬也。乾，音干。以裹雞，徑到所赴冢隧外，以水漬綿，使有酒氣，斗米飯，白茅爲(wèi)藉，以雞置前，醊酒畢，醊，株衞翻，酹酒也。留謁則去，謁，猶刺也。不見喪主。

肱與二弟仲海、季江俱以孝友著聞，聞，音問。常同被而寢，不應(yīng)徵聘。肱嘗與弟季江俱詣郡，夜於道爲(wèi)盜所劫，欲殺之，肱曰：‘弟年幼，父母所憐，又未聘娶，願殺身濟弟。’季江曰：‘兄年德在前，家之珍寶，國之英俊，乞自受戮，以代兄命。’盜遂兩釋焉，但掠奪衣資而已。旣至，郡中見肱無衣服，怪問其故，肱託以他辭，終不言盜。盜聞而感悔，就精廬求見徵君，賢曰：精廬，卽精舍也。以其嘗蒙徵聘，故稱爲(wèi)徵君。叩頭謝罪，還所略物。肱不受，勞以酒食而遣之。勞，力到翻。帝旣徵肱不至，乃下彭城，下，遐稼翻。使畫工圖其形狀。肱臥於幽闇，以被韜面，賢曰：韜，藏也。言患眩疾，不欲出風(fēng)，工竟不得見之。

閎，安之玄孫也，袁安歷事明、章、和，以忠篤稱。苦身脩節(jié)，不應(yīng)辟召。

著隱居講授，不脩世務(wù)。

曇繼母苦“章：乙十六行本‘苦’作‘酷’；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烈，曇奉之逾謹(jǐn)，得四時珍玩，未嘗不先拜而後進，鄕里以爲(wèi)法。

帝又徵安陽魏桓，安陽縣，屬汝南郡。其鄕人勸之行，桓曰：‘夫干祿求進，所以行其志也。今後宮千數(shù)，其可損乎？廏馬萬匹，其可減乎？左右權(quán)豪，其可去乎？’去，羌呂翻。皆對曰：‘不可’。桓乃然歎曰：‘使桓生行死歸，於諸子何有哉！’賢曰：若忤時強諫，死而後歸，於諸勸行者復(fù)何益也。遂隱身不出。

11 帝旣誅梁冀，故舊恩私，多受封爵：追贈皇后父鄧香爲(wèi)車騎將軍，封安陽侯；更封后母宣爲(wèi)昆陽君，兄子康、秉皆爲(wèi)列侯，宗族皆列校、郞將，列校，謂北軍五校尉。郞將，卽三署中郞將。校，戶敎翻。賞賜以巨萬計。中常侍侯覽上縑五千匹，上，時掌翻；下同。帝賜爵關(guān)內(nèi)侯，又託以與議誅冀，與，讀曰豫。進封高鄕侯；又封小黃門劉普、趙忠等八人爲(wèi)鄕侯，自是權(quán)勢專歸宦官矣；五侯尤貪縱，傾動內(nèi)外。時災(zāi)異數(shù)見，數(shù)，所角翻。見，賢遍翻。白馬令甘陵李雲(yún)露布上書，移副三府白馬縣，屬東郡。賢曰：露布，謂不封之也，幷以副本上三公府也。曰：‘梁冀雖恃“章：乙十六行本‘恃’作‘持’；乙十一行本同。”權(quán)專擅，虐流天下，今以罪行誅，猶召家臣搤殺之耳，家臣，謂猶古之家相也。搤，乙革翻。而猥封謀臣萬戶以上；謂單超等五侯也。高祖聞之，得無見非！謂高祖之約，非有功不侯。西北列將，得無解體！賢曰：列將，謂皇甫規(guī)、段熲等。孔子曰：“帝者，諦也。”《春秋運斗樞》曰：五帝脩名立功，脩德成化，統(tǒng)調(diào)陰陽，招類使神，故稱帝。帝之爲(wèi)言諦也。鄭玄《註》云：審諦於物色也。今官位錯亂，小人諂進，財貨公行，政化日損；尺一拜用，賢曰：尺一之板，謂詔策也，見《漢官儀》。又曰：尺一，謂板長尺一，以寫詔書也。不經(jīng)御省，御，進也。省，悉井翻，猶今言省審也。是帝欲不諦乎！’帝得奏震怒，下有司逮雲(yún)，下，遐稼翻；下同。詔尚書都護劍戟送黃門北寺獄，都，總也。護，監(jiān)也。詔尚書總監(jiān)左右都候劍戟士，防送雲(yún)詣獄也。或曰：‘都護’當(dāng)作‘都候’。賢曰：《前書音義》曰：北寺獄，卽若盧獄。使中常侍管霸與御史、廷尉雜考之。時弘農(nóng)五官掾杜衆(zhòng)傷雲(yún)以忠諫獲罪，《續(xù)漢志》：郡有五官掾，署功曹及諸曹事。上書‘願與雲(yún)同日死’，帝愈怒，遂幷下廷尉。大鴻臚陳蕃上疏曰：‘李雲(yún)所言，雖不識禁忌，干上逆旨，其意歸於忠國而已。昔高祖忍周昌不諱之諫，謂周昌比高祖於桀、紂也。成帝赦朱雲(yún)腰領(lǐng)之誅，事見三十二卷成帝元延元年。今日殺雲(yún)，臣恐剖心之譏，復(fù)議於世矣！’謂暴如商受，剖賢人之心也。復(fù)，扶又翻；下同。太常楊秉、雒陽市長沐茂、《漢官》曰：雒陽市長秩四百石，屬大司農(nóng)。沐，音木。《集韻》曰：姓也。《風(fēng)俗通》，漢有東平太守沐寵。郞中上官資並上疏請雲(yún)。帝恚甚，恚，於避翻。有司奏以爲(wèi)大不敬；蓋三公及尚書奏也。詔切責(zé)蕃、秉，免歸田里，茂、資貶秩二等。時帝在濯龍池，濯龍池，在濯龍園中，近北宮。管霸奏雲(yún)等事，霸跪言曰：‘李雲(yún)草澤愚儒，杜衆(zhòng)郡中小吏，出於狂戇，不足加罪。’戇，陟降翻。帝謂霸曰：‘“帝欲不諦”，是何等語，而常侍欲原之邪！’顧使小黃門可其奏，雲(yún)、衆(zhòng)皆死獄中，霸跪奏若爲(wèi)雲(yún)等言，而獄辭則致之死也。於是嬖寵益橫。太尉瓊自度力不能制，橫，戶孟翻。度，徒洛翻。乃稱疾不起，上疏曰：‘陛下卽位以來，未有勝政，言政事未有以勝於前朝也。諸梁秉權(quán)，豎宦充朝，朝，直遙翻。李固、杜喬旣以忠言橫見殘滅，而李雲(yún)、杜衆(zhòng)復(fù)以直道繼踵受誅，橫，戶孟翻。復(fù)，扶又翻。海內(nèi)傷懼，益以怨結(jié)，朝野之人，以忠爲(wèi)諱。尚書周永，素事梁冀，假其威勢，見冀將衰，乃陽毀示忠，陽毀梁氏以示忠於帝室。遂因姦計，亦取封侯。周永與尹勳同封侯，註見上。又，黃門挾邪，羣輩相黨，自冀興盛，腹背相親，朝夕圖謀，共搆姦軌；臨冀當(dāng)誅，無可設(shè)巧，復(fù)託其惡以要爵賞。要，一遙翻。陛下不加清徵，范《書·黃瓊傳》，‘徵’作‘澂’。澂，與澄同。譬之水也，若清澂則塵翳在上，滓濁在下，不可得而混矣。審別眞僞，別，彼列翻。復(fù)與忠臣並時顯封，“章：乙十六行本‘封’下有‘使朱紫共色’五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粉墨雜糅，糅，汝救翻。所謂抵金玉於砂礫，賢曰：抵，投也，音紙。碎珪璧於泥塗，四方聞之，莫不憤歎。臣世荷國恩，瓊父香爲(wèi)尚書令，甚爲(wèi)和帝所親重。荷，下可翻。身輕位重，敢以垂絕之日，陳不諱之言。’書奏，不納。

12 冬，十月，壬申，上行幸長安。

13 中常侍單超疾病；壬寅，以超爲(wèi)車騎將軍。孫程之死，追贈車騎將軍，今及超之生存授之。

14 十二月，己巳，上還自長安。

15 燒當(dāng)、燒何、當(dāng)煎、勒姐等八種羌寇隴西金城塞，姐，音紫，又音且也翻。種，章勇翻。護羌校尉段熲擊破之，追至羅亭，賢曰：《東觀記》曰：追到積石山。卽與羅亭相近，在今鄯州。斬其酋豪以下二千級，獲生口萬餘人。酋，慈由翻。

16 詔復(fù)以陳蕃爲(wèi)光祿勳，楊秉爲(wèi)河南尹。單超兄子匡爲(wèi)濟陰太守，濟，子禮翻。負(fù)勢貪放。兗州刺史第五種使從事衞羽案之，《百官志》：十二州刺史皆有從事史，員職略與司隸同，無都官從事；其功曹從事爲(wèi)治中從事；其部郡國從事，每郡國各一人，主督促文書，察舉非法：皆州自辟除，通爲(wèi)百石。得臧五六千萬，種卽奏匡，幷以劾超。匡窘迫，賂客任方刺羽。劾，戶槪翻，又戶得翻。羽覺其姦，捕方，囚繫雒陽。匡慮楊秉窮竟其事，密令方等突獄亡走。尚書召秉詰責(zé)，秉對曰：‘方等無狀，釁由單匡，乞檻車徵匡，考覈其事，則姦慝蹤緒，必可立得。’秉竟坐論作左校。校，戶敎翻。時泰山賊叔孫無忌寇暴徐、兗，州郡不能討，單超以是陷第五種，坐徙朔方；《考異》曰：《楊秉傳》作‘超弟’，《宦者傳》作‘弟子’，今從《第五種傳》。范《書》，李雲(yún)死在延熹三年春，袁《紀(jì)》在二年秋。按《楊秉傳》：‘三年，坐救雲(yún)免歸田里，其年冬，復(fù)徵拜河南尹，坐單匡使客任方刺衞羽，繫獄亡走，論作左校。’《第五種傳》：‘匡遣客刺羽，超積忿，以事陷種。’若如范《書》，則雲(yún)死時單超已卒，何得更能陷種！又雲(yún)書所論者立鄧后與封五侯事，皆在二年；袁《紀(jì)》似近之。《種傳》又云：‘衞羽爲(wèi)種說叔孫無忌，無忌率其黨與三十餘人降。’按《帝紀(jì)》：‘延熹三年十一月，無忌攻殺都尉侯章。’又臧旻訟種書，稱‘種所坐盜賊公負(fù)，筋力未就。’然則種必不能降無忌，此說妄也。超外孫董援爲(wèi)朔方太守，稸怒以待之。稸，與畜同。種故吏孫斌知種必死，斌，與彬同。結(jié)客追種，及於太原，劫之以歸，亡命數(shù)年，會赦得免。種，倫之曾孫也。第五倫歷事光、明。

是時，封賞踰制，內(nèi)寵猥盛。陳蕃上疏曰：‘夫諸侯上象四七，賢曰：上象四七，謂二十八宿，各主諸侯之分野。藩屛上國；屛，必郢翻。高祖之約，非功臣不侯。而聞追錄河南尹鄧萬世父遵之微功，帝以鄧后故，錄遵破羌之功，紹封萬世爲(wèi)南鄕侯。更爵尚書令黃雋先人之紹“章：乙十六行本‘紹’作‘絕’；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封，近習(xí)以非義授邑，左右以無功傳賞，至乃一門之內(nèi)，侯者數(shù)人，故緯象失度，陰陽謬序。緯，于貴翻。臣知封事已行，封事，謂封爵之事也。言之無及，誠欲陛下從是而止。又，采女?dāng)?shù)千，《皇后紀(jì)》曰：光武中興，六宮稱號，唯皇后、貴人。貴人金印紫綬，奉不過粟數(shù)十斛。又置美人、宮人、采女三等，並無爵，歲時賞賜充給。今采女?dāng)?shù)千，女寵盛矣。食肉衣綺，脂油粉黛，不可貲計。賢曰：貲，量也。衣，於旣翻。鄙諺言“盜不過五女門”，以女貧家也；今從宮之女，豈貧國乎！’帝頗采其言，爲(wèi)出宮女五百餘人，爲(wèi)，于僞翻。但賜雋爵關(guān)內(nèi)侯，而封萬世南鄕侯。

帝從容問侍中陳留爰延：‘朕何如主也？’從，于僞翻。對曰：‘陛下爲(wèi)漢中主。’中主，爲(wèi)中材之主，言可以上可以下，顧輔佐者何如耳。帝曰：‘何以言之？’對曰：‘尚書令陳蕃任事則治，中常侍黃門與政則亂：與，讀曰豫。是以“章：乙十六行本‘以’下有‘知’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陛下可與爲(wèi)善，可與爲(wèi)非。’《前書》曰：齊桓公，管仲相之則霸，豎刁輔之則亂。可與爲(wèi)善，可與爲(wèi)惡，是謂中人。帝曰：‘昔朱雲(yún)廷折欄檻，拆，而設(shè)翻。今侍中面稱朕違，敬聞闕矣。’拜五官中郞將，累遷大鴻臚。臚，陵如翻。會客星經(jīng)帝坐，帝坐一星，在太微宮中。坐，徂臥翻。帝密以問延，延上封事曰：‘陛下以河南尹鄧萬世有龍潛之舊，封爲(wèi)通侯，恩重公卿，惠豐宗室；加頃引見，與之對博，博塞之戲也。上下媟黷，有虧尊嚴(yán)。媟，私列翻。臣聞之，帝左右者，所以咨政德也。善人同處，則日聞嘉訓(xùn)；處，昌呂翻。惡人從游，則日生邪情。惟陛下遠(yuǎn)讒諛之人，遠(yuǎn)，于願翻。納謇謇之士，則災(zāi)變可除。’帝不能用。延稱病，免歸。

三年（庚子、一六〇）

1 春，正月，丙申，赦天下，詔求李固後嗣。初，固旣策罷，事見上卷質(zhì)帝本初元年。知不免禍，乃遣三子基、茲、燮皆歸鄕里。時燮年十三，姊文姬爲(wèi)同郡趙伯英妻，見二兄歸，具知事本，事本，謂事之所由生也。默然獨悲曰：‘李氏滅矣！自太公已來，賢曰：太公，謂祖父郃也。積德累仁，何以遇此！’密與二兄謀，豫藏匿燮，先事而圖之曰豫。託言還京師，人咸信之。有頃，難作，難，乃旦翻。州郡收基、茲，皆死獄中。文姬乃告父門生王成曰：‘君執(zhí)義先公，有古人之節(jié)；今委君以六尺之孤，賢曰：六尺，謂年十五以下。李氏存滅，其在君矣！’成乃將燮乘江東下，入徐州界，變姓名爲(wèi)酒家傭，而成賣卜於市，各爲(wèi)異人，陰相往來。積十餘年，梁冀旣誅，燮乃以本末告酒家，酒家具車重厚遣之，重，直用翻；下重至同。燮皆不受。遂還鄕里，追行喪服，姊弟相見，悲感傍人。姊戒燮曰：‘吾家血食將絕，弟幸而得濟，豈非天邪！宜杜絕衆(zhòng)人，勿妄往來，愼無一言加於梁氏！加梁氏則連主上，禍重至矣，唯引咎而已。’婦人之識，丈夫有所不及焉。燮謹(jǐn)從其誨。後王成卒，燮以禮葬之，每四節(jié)爲(wèi)設(shè)上賓之位而祠焉。四節(jié)之祠，謂四時祭也。爲(wèi)，于僞翻。

2 丙午，新豐侯單超卒，賜東園祕器，棺中玉具；玉具，卽玉匣也。及葬，發(fā)五營騎士、將作大匠起冢塋。其後四侯轉(zhuǎn)橫，橫，戶孟翻。天下爲(wèi)之語曰：‘左回天，具獨坐，回天，言權(quán)力能回天也。賢曰：獨坐，言驕貴無偶也。徐臥虎，唐雨墮。’臥虎，言無人敢攖之也。雨之所墮，無不沾濕，言其流毒徧於天下也。《考異》曰：太子賢註范《書》，‘雨墮’作‘兩墮’，云‘隨意所爲(wèi)不定’也。諸本‘兩’或作‘雨’。按雨墮者，謂其性急暴如雨之墮，無有常處也。皆競起第宅，以華侈相尚，其僕從皆乘牛車而從列騎，僕從，才用翻。兄弟姻戚，宰州臨郡，辜較百姓，與盜無異，較，與榷同，音角。虐徧天下；民不堪命，故多爲(wèi)盜賊焉。

中常侍侯覽，小黃門段珪，皆有田業(yè)近濟北界，近，其靳翻。濟，子禮翻。僕從賓客，劫掠行旅。濟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殺數(shù)十人，陳尸路衢。覽、珪以事訴帝，延坐徵詣廷尉，免。

左悺兄勝爲(wèi)河?xùn)|太守，皮氏長京兆趙岐恥之，皮氏縣，屬河?xùn)|郡。賢曰：故城在今絳州龍門縣西。長，知兩翻。卽日棄官西歸。唐衡兄玹爲(wèi)京兆尹，玹，音玄。素與岐有隙，收岐家屬宗親，陷以重法，盡殺之。岐逃難四方，難，乃旦翻。靡所不歷，自匿姓名，賣餅北海市中；安丘孫嵩見而異之，安丘縣，屬北海郡。載與俱歸，藏於複壁中。及諸唐死，遇赦，乃敢出。今《孟子古註》，岐所註也，其發(fā)《題辭》亦敍逃難之事。

3 閏月，西羌餘衆(zhòng)復(fù)與燒何大豪寇張掖，復(fù)，扶又翻。晨，薄校尉段熲軍。熲下馬大戰(zhàn)，至日中，刀折矢盡，折，而設(shè)翻。虜亦引退。熲追之，且鬭且行，晝夜相攻，割肉食雪，四十餘日，遂至積石山，《郡國志》：積石山，在隴西郡河關(guān)縣西南。賢曰：積石山，在今鄯州龍支縣南。《禹貢》云：導(dǎo)河積石，卽此是也。出塞二千餘里，斬?zé)未髱洠灯漯N衆(zhòng)而還。帥，師類翻。降，戶江翻；下同。

4 夏，五月，甲戌，漢中山崩。

5 六月，辛丑，司徒祝恬薨。

6 秋，七月，以司空盛允爲(wèi)司徒，太常虞放爲(wèi)司空。

7 長沙蠻反，寇益陽，“張：‘陽’下脫‘與’字。”零陵蠻寇長沙。

8 九眞餘賊屯據(jù)日南，衆(zhòng)轉(zhuǎn)強盛；詔復(fù)拜桂陽太守夏方爲(wèi)交趾刺史。復(fù)，扶又翻。夏，戶雅翻。方威惠素著，冬，十一月，日南賊二萬餘人相率詣方降。

9 勒姐、零吾種羌圍允街；姐，音紫，又且也翻。零，音憐。種，章勇翻。允，音鉛。段熲擊破之。

10 泰山賊叔孫無忌攻殺都尉侯章；遣中郞將宗資討破之。詔徵皇甫規(guī)，拜泰山太守。規(guī)到官，廣設(shè)方略，寇虜悉平。

四年（辛丑、一六一）

1 春，正月，辛酉，南宮嘉德殿火；戊子，丙署火。《百官志》：丙署長七人，秩四百石，黃綬，宦者爲(wèi)之。主中宮別處。

2 大疫。

3 二月，壬辰，武庫火。

4 司徒盛允免，以大司農(nóng)種暠爲(wèi)司徒。《考異》曰：袁《紀(jì)》在去年。按祝恬薨後有盛允，允免，暠爲(wèi)司徒，相去半年，袁《紀(jì)》誤也。今從范《書》。

5 三月，太尉黃瓊免；夏，四月，以太常沛國劉矩爲(wèi)太尉。

初，矩爲(wèi)雍丘令，雍丘，屬陳留郡，故杞國也。以禮讓化民；有訟者，常引之於前，提耳訓(xùn)告，以爲(wèi)忿恚可忍，恚，於避翻。縣官不可入，使歸更思。訟者感之，輒各罷去。

6 甲寅，封河間孝王子參戶亭侯博爲(wèi)任城王，奉孝王後。賢曰：杜預(yù)註《左傳》曰：今丹水縣北有三戶亭，故城在今鄧州內(nèi)鄕縣西南。元嘉元年，任城王崇薨，無子，國絕，今以博紹封。河間孝王，開也。任城孝王，尚也。

7 五月，辛酉，有星孛于心。《晉書·天文志》：心三星：中星曰明堂，天子位；前星爲(wèi)太子；後星爲(wèi)庶子。孛，蒲內(nèi)翻。

8 丁卯，原陵長壽門火。原陵，光武陵。

9 己卯，京師雨雹。雨，于具翻。

10 六月，京兆、扶風(fēng)及涼州地震。

11 庚子，岱山及博尤來山並穨裂。岱山在博縣西北。賢曰：徂來山，一名尤來山。博，今博城縣。余據(jù)二山並在博縣界，而先書岱山；以尤來山繫之博者，岱宗人皆知之，而尤來山則容有不知其在博縣界者，故書法如此。

12 己酉，赦天下。

13 司空虞放免，以前太尉黃瓊爲(wèi)司空。

14 犍爲(wèi)屬國夷寇鈔百姓。永初元年，以犍爲(wèi)南部都尉爲(wèi)犍爲(wèi)屬國都尉，領(lǐng)朱提、漢陽二縣。犍，居言翻。益州刺史山昱擊破之。《姓譜》：山，古烈山氏之後，一曰：周有山師，掌山林，後以官爲(wèi)氏。

15 零吾羌與先零諸種反，寇三輔。種，章勇翻。

16 秋，七月，京師雩。《公羊傳》曰：雩，旱祭也。

17 減公卿已下奉，貣王侯半租，孔穎達曰：‘已’與‘以’字本同。洪氏《隸釋》曰：濟陰太守孟郁《修堯廟碑》，其文有曰‘非所以表神聖’，曰‘以一太牢春秋秩祠’，曰‘是以好道之徒自遠(yuǎn)方集’，其字皆作‘以’。曰‘已章聖德’，曰‘敦我已德，厲我已仁’，字皆作‘已’。已、以義同，而字構(gòu)異體，足以知自漢至唐，已、以二字通用矣。奉，扶用翻。貣，吐得翻，假借也。占賣關(guān)內(nèi)侯、占，之贍翻。虎賁、羽林緹騎、營士、五大夫錢各有差。緹，他弟翻，又音啼。

18 九月，司空黃瓊免，以大鴻臚東萊劉寵爲(wèi)司空。

寵嘗爲(wèi)會稽太守，會，工外翻。守，式又翻。簡除煩苛，禁察非法，郡中大治；治，直吏翻。徵爲(wèi)將作大匠。山陰縣有五六老叟，自若邪山谷間出，賢曰：若邪，在今越州會稽縣東南。邪，讀曰耶。人齎百錢以送寵曰：‘山谷鄙生，未嘗識郡朝，朝，直遙翻。郡聽事曰郡朝，公府聽事曰府朝。他守時，吏發(fā)求民間，至夜不絕，或狗吠竟夕，民不得安。自明府下車以來，狗不夜吠，民不見吏；年老遭值聖明，今聞當(dāng)見棄去，故自扶奉送。’寵曰：‘吾政何能及公言邪！勤苦父老！’爲(wèi)人選一大錢受之。今趙州城西四十五里錢清鎭，卽父老送寵處。爲(wèi)，于僞翻。

19 冬，先零、沈氐羌與諸種羌寇幷、涼二州，種，章勇翻；下同。校尉段熲將湟中義從討之。湟中有義從胡，卽小月氏胡也。從，才用翻。涼州刺史郭閎貪共其功，稽固熲軍，賢曰：稽固，猶停留也。使不得進；義從役久戀鄕舊，皆悉叛歸。郭閎歸罪於熲，熲坐徵下獄，輸作左校，下，遐稼翻。以濟南相胡閎代爲(wèi)校尉。胡閎無威略，羌遂陸梁，覆沒營塢，賢曰：《說文》曰：塢，小障也，一曰：庳城也；音烏古翻。轉(zhuǎn)相招結(jié)，唐突諸郡，寇患轉(zhuǎn)盛。泰山太守皇甫規(guī)上疏曰：‘今猾賊就滅，泰山略平，復(fù)聞羣羌並皆反逆。復(fù)，扶又翻。臣生長邠岐，年五十有九，長，知兩翻。邠，悲巾翻。昔爲(wèi)郡吏，再更叛羌，豫籌其事，有誤中之言。謂知馬賢必敗也，事見五十二卷順帝永和五年。更，工衡翻。中，竹仲翻。臣素有痼疾，恐犬馬齒窮，不報大恩，願乞?qū)]官，宂，而隴翻。備單車一介之使，勞來三輔，使，疏吏翻。勞，力到翻。來，力代翻。宣國威澤，以所習(xí)地形兵勢佐助諸軍。臣窮居孤危之中，坐觀郡將已數(shù)十年，自鳥鼠至于東岱，其病一也。賢曰：郡將，郡守也。鳥鼠，山名，在今渭州西，卽先零羌寇鈔處也。東岱爲(wèi)泰山，叔孫無忌反處也。皆由郡守不加綏撫，致使反叛，其病一也。《爾雅翼》：鳥鼠同穴之中，渭水出焉；其鳥爲(wèi)鵌，其鼠爲(wèi)鼵。鼵如人家鼠而短尾，鵌似鵽而小，黃黑色，入地三四尺，鼠在內(nèi)，鳥在外。在隴西首陽縣。《沙州記》云：寒嶺去太陽川三十里，有鳥鼠同穴之山。將，卽亮翻。力求猛敵，不如清平；勤明孫、吳，未若奉法。賢曰：言若求猛敵，不如撫以清平之政；明習(xí)兵書，不如郡守奉法，使之無反也。前變未遠(yuǎn)，臣誠戚之，賢曰：戚，憂也。前變，謂羌反。是以越職盡其區(qū)區(qū)。’詔以規(guī)爲(wèi)中郞將，持節(jié)監(jiān)關(guān)西兵討零吾等。監(jiān)，古銜翻。十一月，規(guī)擊羌，破之，斬首八百級。先零諸種羌慕規(guī)威信，相勸降者十餘萬。降，戶江翻；下同。

五年（壬寅、一六二）

1 春，正月，壬午，南宮丙署火。

2 三月，沈氐羌寇張掖、酒泉。皇甫規(guī)發(fā)先零諸種羌，共討隴右，零，音憐。而道路隔絕，軍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規(guī)親入庵廬，庵，草屋。廬，寄舍也。毛晃曰：結(jié)草木曰庵，在野曰廬。巡視將士，三軍感悅。東羌遂遣使乞降，涼州復(fù)通。復(fù)，扶又翻；下同。

先是安定太守孫雋受取狼藉，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稟多殺降羌，李翕，蓋安定屬國都尉，然《志》無安定屬國。以御史督軍，故曰督軍御史。先，悉薦翻。《爾雅翼》：狼，貪猛之獸；聚物而不整，故稱狼藉。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並老弱不任職，任，音壬。而皆倚恃權(quán)貴，不遵法度。規(guī)到，悉條奏其罪，或免或誅；羌人聞之，翕然反善，沈氐大豪滇昌、飢恬等十餘萬口復(fù)詣規(guī)降。滇，音顚。復(fù)，扶又翻。

3 夏，四月，長沙賊起，寇桂陽、蒼梧。

4 乙丑，恭陵東闕火。恭陵，安帝陵。戊辰，虎賁掖門火。賁，音奔。五月，康陵園寢火。康陵，殤帝陵。

5 長沙、零陵賊入桂陽、蒼梧、南海，交趾刺史及蒼梧太守望風(fēng)逃奔，遣御史中丞盛脩督州郡募兵討之，不能克。

6 乙亥，京師地震。

7 甲申，中藏府丞祿署火。《百官志》：中藏府，掌中幣帛金銀諸貨物。秋，七月，己未，南宮承善闥火。

8 鳥吾羌寇漢陽，隴西、金城諸郡兵討破之。

9 艾縣賊攻長沙郡縣，艾縣，屬豫章郡。賢曰：故城在今洪州建昌縣。按今洪州分寧，本漢艾縣。又按宋白《續(xù)通典》：分寧縣本武寧縣，武寧縣本漢西安縣。西安縣，後漢建安中分海昏縣立；而建昌縣乃永元中分海昏立，在建安之前。當(dāng)是時，艾縣故在，宋元嘉二年，廢海昏移建昌居焉。艾故城在建昌界，賢《註》是也。殺益陽令，衆(zhòng)至萬餘人；謁者馬睦督荊州刺史劉度擊之，軍敗，睦、度奔走。零陵蠻亦反。冬，十月，武陵蠻反，寇江陵，南郡太守李肅奔走，主簿胡爽扣馬首諫曰：‘蠻夷見郡無儆備，故敢乘間而進。間，古莧翻。明府爲(wèi)國大臣，連城千里，舉旗鳴鼓，應(yīng)聲十萬，柰何委符守之重，而爲(wèi)逋逃之人乎！’肅拔刃向爽曰：‘掾促去！掾，俞絹翻。太守今急，何暇此計！’爽抱馬固諫，肅遂殺爽而走。帝聞之，徵肅，棄市；度、睦減死一等；復(fù)爽門閭，復(fù)，方目翻，除其賦役也。拜家一人爲(wèi)郞。

尚書朱穆舉右校令山陽度尚爲(wèi)荊州刺史。右校令，掌右工徒，秩六百石，屬將作大匠。趙明誠《金石錄》有《荊州刺史度尚碑》云：其先出自顓頊，與楚同姓，熊缺之後。又曰：統(tǒng)國法度。按《元和姓纂》：古掌度之官，因以命氏，不言其與楚同姓也。辛丑，以太常馮緄爲(wèi)車騎將軍，將兵十餘萬討武陵蠻。緄，古本翻。《考異》曰：《帝紀(jì)》：‘三年十二月，武陵蠻寇江陵，車騎將軍馮緄討，皆降散。荊州刺史度尚討長沙蠻，平之。’此事當(dāng)在今年三月，重出，誤也。先是，所遣將帥，宦官多陷以折耗軍資，往往抵罪，先，悉薦翻。折，而設(shè)翻。緄願請中常侍一人監(jiān)軍財費。尚書朱穆奏‘緄以財自嫌，失大臣之節(jié)；’有詔勿劾。監(jiān)，古銜翻。劾，戶槪翻，又戶得翻。緄請前武陵太守應(yīng)奉與俱，拜從事中郞。將軍出征，從事中郞職參謀議。十一月，緄軍至長沙，賊聞之，悉詣營乞降。進擊武陵蠻夷，斬首四千餘級，受降十餘萬人，荊州平定。降，戶江翻。詔書賜錢一億，固讓不受，振旅還京師，推功於應(yīng)奉，薦以爲(wèi)司隸校尉；而上書乞骸骨，朝廷不許。

10 滇那羌寇武威、張掖、酒泉。滇，音顚。

11 太尉劉矩免，以太常楊秉爲(wèi)太尉。

12 皇甫規(guī)持節(jié)爲(wèi)將，還督鄕里，旣無他私惠，而多所舉奏，又惡絕宦官，不與交通。惡，烏路翻。於是中外並怨，遂共誣規(guī)貨賂羣羌，令其文降，賢曰：謂以文簿虛降，非眞心也。降，戶江翻。帝璽書誚讓相屬。屬，之欲翻。

規(guī)上書自訟曰：‘四年之秋，戎醜蠢戾，賢曰：蠢，動也。戾，乖也。舊都懼駭，舊都，謂長安。朝廷西顧。臣振國威靈，羌戎稽首，稽，音啓。所省之費一億以上。以爲(wèi)忠臣之義不敢告勞，《詩·小雅》曰：密勿從事，不敢告勞，無罪無辜，讒口囂囂。故恥以片言自及微效，然比方先事，賢曰：先事，謂前輩敗將也。庶免罪悔。前踐州界，先奏孫雋、李翕、張稟；旋師南征，又上郭閎、趙熹，陳其過惡，執(zhí)據(jù)大辟。上，時黨翻。辟，毗亦翻。凡此五臣，支黨半國，其餘墨綬下至小吏，所連及者復(fù)有百餘。吏託報將之怨，郡守謂之郡將。復(fù)，扶又翻。將，卽亮翻。子思復(fù)父之恥，載贄馳車，懷糧步走，交構(gòu)豪門，競流謗讟，云臣私報諸羌，讎以錢貨。讎，是周翻，償也。若臣以私財，則家無擔(dān)石；擔(dān)，都濫翻。如物出於官，則文簿易考。易，以豉翻。就臣愚惑，信如言者，前世尚遺匈奴以宮姬，謂元帝以王昭君賜呼韓邪單于也。遺，于季翻。鎭烏孫以公主；謂武帝以江都王建女細(xì)君妻烏孫王昆莫也。今臣但費千萬以懷叛羌，則良臣之才略，兵家之所貴，將有何罪負(fù)義違理乎！自永初以來，將出不少，將出，卽亮翻。少，詩沼翻。覆軍有五，謂鄧騭敗於冀西，任尚敗於平襄，司馬鈞敗於丁奚城，馬賢敗於射姑山，趙沖敗於鸇陰河。動資巨億，有旋車完封，賢曰：言覆軍之將，旋師之日，多載珍寶，封印完全，便入權(quán)門。余謂此言以朝廷供軍之金幣，不發(fā)封識而輸之權(quán)門也。寫之權(quán)門，而名成功立，厚加爵封。今臣還本土，糾舉諸郡，絕交離親，戮辱舊故，衆(zhòng)謗陰害，固其宜也！’

帝乃徵規(guī)還，拜議郞，論功當(dāng)封；而中常侍徐璜、左悺欲從求貨，數(shù)遣賓客就問功狀，數(shù)，所角翻。規(guī)終不答。璜等忿怒，陷以前事，前事，卽誣毀之事也。下之於吏。官屬欲賦斂請謝，下，遐稼翻。斂，力贍翻。規(guī)誓而不聽，遂以餘寇不絕，坐繫廷尉，論輸左校。校，戶敎翻。諸公及太學(xué)生張鳳等三百餘人詣闕訟之，會赦，歸家。

六年（癸卯、一六三）

1 春，二月，戊午，司徒種暠薨。

2 三月，戊戌，赦天下。

3 以衞尉潁川許栩爲(wèi)司徒。

4 夏，四月，辛亥，康陵東署火。

5 五月，鮮卑寇遼東屬國。

6 秋，七月，甲申，平陵園寢火。平陵，昭帝陵。

7 桂陽賊李硏等寇郡界，武陵蠻復(fù)反；太守陳舉“章：乙十六行本‘舉’作‘奉’；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熊校同。”討平之。宦官素惡馮緄，復(fù)，扶又翻。惡，烏路翻。八月，緄坐軍還，盜賊復(fù)發(fā)免。

8 冬，十月，丙辰，上校獵廣成，遂幸函谷關(guān)、上林苑。光祿勳陳蕃上疏諫曰：‘安平之時，遊畋宜有節(jié)，況今有三空之戹哉！田野空，朝廷空，倉庫空。加之兵戎未戢，四方離散，是陛下焦心毀顏，坐以待旦之時也，毀顏，謂面有憂色，臨于臣民之上，無以爲(wèi)顏也。豈宜揚旗曜武，騁心輿馬之觀乎！又前秋多雨，民始種麥，今失其勸種之時，而令給驅(qū)禽除路之役，非賢聖恤民之意也。’書奏，不納。

9 十一月，司空劉寵免。十二月，以衞尉周景爲(wèi)司空。景，榮之孫也。

時宦官方熾，景與太尉楊秉上言：‘內(nèi)外吏職，多非其人。舊典，中臣子弟，不得居位秉勢；而今枝葉賓客，枝葉，謂中臣族親也。布列職署，署，官舍也。或年少庸人，典據(jù)守宰；上下忿患，四方愁毒。可遵用舊章，退貪殘，塞災(zāi)謗。塞，悉則翻。請下司隸校尉、中二千石、城門、五營校尉、北軍中候，各實覈所部；司隸校尉部三輔、三河、弘農(nóng)。中二千石，列卿也，各率其屬。城門校尉部十二城門司馬、門候。五營校尉，屯騎、越騎、步兵、長水、射聲也，各有司馬員吏。北軍中候，掌監(jiān)五營。下，遐稼翻。應(yīng)當(dāng)斥罷，自以狀言三府，廉察有遺漏，續(xù)上。’言各官實覈所部，以當(dāng)斥罷者言之公府，更察其遺漏者續(xù)上狀，使無有佚罰者。上，時掌翻。帝從之。於是秉條奏牧、守青州刺史羊亮等五十餘人，或死或免，天下莫不肅然。

10 詔徵皇甫規(guī)爲(wèi)度遼將軍。初，張奐坐梁冀故吏，免官禁錮，凡諸交舊，莫敢爲(wèi)言；唯規(guī)薦舉，前後七上，爲(wèi)，于僞翻。上，時掌翻。由是拜武威太守。及規(guī)爲(wèi)度遼，到營數(shù)月，上書薦奐，‘才略兼優(yōu)，宜正元帥，元帥，謂度遼將軍也。以從衆(zhòng)望。若猶謂愚臣宜充舉“張：‘舉’作‘軍’。”事者，願乞?qū)]官，以爲(wèi)奐副。’朝廷從之。以奐代規(guī)爲(wèi)度遼將軍，以規(guī)爲(wèi)使匈奴中郞將。使，疏吏翻。

11 西州吏民守闕爲(wèi)前護羌校尉段熲訟冤者甚衆(zhòng)；會滇那等諸種羌益熾，涼州幾亡，滇，音顚。種，章勇翻。幾，居希翻。乃復(fù)以熲爲(wèi)護羌校尉。

12 尚書朱穆疾宦官恣橫，橫，戶孟翻。上疏曰：‘按漢故事，中常侍參選士人，建武以後，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來，浸益貴盛，假貂璫之飾，處常伯之任，賢曰：璫以金爲(wèi)之，當(dāng)冠前附以金蟬也。《漢官儀》曰：中常侍，秦官也，漢興，或用士人，銀璫左貂，光武以後，專任宦者，右貂金璫。常伯，侍中。處，昌呂翻。天朝政事，一更其手；朝，直遙翻。更，工衡翻。權(quán)傾海內(nèi)，寵貴無極，子弟親戚，並荷榮任，荷，下可翻。放濫驕溢，莫能禁禦，窮破天下，空竭小民。愚臣以爲(wèi)可悉罷省，遵復(fù)往初，更選海內(nèi)清淳之士明達國體者，以補其處，卽兆庶黎萌，蒙被聖化矣！’被，皮義翻。帝不納。後穆因進見，見，賢遍翻。復(fù)口陳曰：‘臣聞漢家舊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尚書事；復(fù)，扶又翻。賢曰：省，覽也。省，悉井翻。黃門侍郞一人，傳發(fā)書奏；賢曰：傳，通也。皆用姓族。賢曰：引用士人有族望者。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稱制，不接公卿，乃以閹人爲(wèi)常侍，小黃門通命兩宮。自此以來，權(quán)傾人主，窮困天下，宜皆罷遣，博選耆儒宿德，與參政事。’帝怒，不應(yīng)。穆伏不肯起，左右傳‘出’！賢曰：傳聲令出。良久，乃趨而去。自此中官數(shù)因事稱詔詆毀之。數(shù)，所角翻。穆素剛，不得意，居無幾，憤懣發(fā)疽卒。幾，居豈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