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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王后的槌球場(一)

——實現(xiàn)“不可能”唯一的方法就是相信它是可能的。

(路易斯·卡羅爾《愛麗絲夢游奇境》)

雖然有點唐突,但還是想跟大家討論一個問題。

記者是什么?

是熱衷于為肉食者歌功頌德的“喉舌”?

是為博取眼球不惜無中生有的“作家”?

是蹲在明星家門口日夜守候的“狗仔”?

是以刁鉆言辭激怒一國元首的“小丑”?

不對。

統(tǒng)統(tǒng)不對。

記者,應該成為大眾的“眼睛”。

據(jù)統(tǒng)計,人類大腦每天接受的外部信息,有83%都是由視覺來完成的。

由此看來,人類的雙眼似乎時時刻刻都在接受著各種各樣的事物。

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

應該說基于趨利避害的動物本能,人類也會對某些特定的事物視而不見。

畢竟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所謂的“真相”。

所以,記者正是迫使世人面對其不愿意正視的事物的“惡角”。

擁有如此崇高使命的人物,怎么能站在這種不足20平方米、連獨立辦公室都沒有的鬼地方挨罵呢?

越是盯著報社主編氣成豬肝色的“地中海”,師如琦越有一種“我可能當了假記者”的錯覺。

自己未來能不能成為普利策獎的得主,師如琦不知道,但這么下去,她倒是覺得自己一定會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出氣筒。

尤其是面對這個中年禿頂夫妻離異與兒女感情不和睦卻對電車上女子高中生的大腿盯個沒完難得去一趟夜店不忘對陪酒女上下其手卻盡點些便宜酒水惹得天怨人怒的王老五。

想必是不久前妻又打電話過來催這家伙交贍養(yǎng)費,所以他今天的心情才會如此不好吧。

再說,今天可是自己的生日。

就算心情不好,也不應該把氣撒在壽星公頭上。

更何況,自己上交的新聞稿也沒出什么偏差,不是么?

“師如琦小姐你又給我寫了些什么牛鬼蛇神出來!”

“咦……不是主編您要我寫有關網(wǎng)絡游戲方面的新聞嗎……”

“我是在問你《震驚!游戲玩家因不懂唱PPUF國歌被槍斃!》這個標題是怎么回事!”

“我說出來您可能不信,但在這個名為《ZARS》的喪尸生存沙盒游戲里面,這是真事哦——這個游戲的玩家來自世界各地,各國玩家又在游戲世界中劃分地盤,其中PPUF玩家的地盤最大,實力最雄厚,所以剛進入游戲的玩家常常會遇到成群結隊的PPUF玩家,他們就是以‘懂不懂唱國歌’來區(qū)分敵我的……不過幸虧我是PPUF的公民,才輕松打入敵人內部,獲得有關這個游戲的各種一手資料……對了,主編,我準備就這個游戲寫一個專題報道——”

“師如琦小姐,我現(xiàn)在就問你一句,采訪經(jīng)費都去哪里了?”

“這個嘛……咳咳,主編,您聽我解釋,先不說采訪報道的問題,您試著想像一下,當這個世界充滿嗜血成性的怪物、無法無天的暴徒時,單憑一己之力謀生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即便是遇到了跟您稱兄道弟的伙伴,但誰又能保證他不會在下一秒突然翻臉殺人越貨呢?但只要花上一點點錢……只要您課夠了金,您就會變強,游戲難度就會下降哦,所以采訪經(jīng)費就……”

“都給拿去玩游戲了?”

“不、不只是游戲啦,您看,要專心致志地在游戲中進行采訪工作,也需要很多外部條件支持的,好比說打游戲時需要的零食啊汽水什么的,如果要攻占敵方地盤,戰(zhàn)斗可能會持續(xù)一整天,能量飲料肯定是必不可少的,還有打游戲打到肚子餓了、超市又不幸打烊的時候,總得點碗拉面填一下肚子不是嗎……”

“這就是你之前無故缺勤的原因?”

“其實我更愿意稱之為“義務加班”。”

“你只是想打游戲而已吧!”

“怎、怎么可能……拜托,主編,我可是成年人哦,絕、絕對沒有因為要抽出史詩級裝備而把上個月的薪水全部花光哦!”

“居然把自己的薪水都給賠進去了嗎?!”

“我也絕對沒有因為連續(xù)三天只進食方糖、食鹽和水而搖搖晃晃哦……”

“你已經(jīng)在搖搖晃晃了好不好?!”

“所以說為了更好地將采訪工作進行下去,我決定向主編再申請多一筆采訪經(jīng)費。”

“還來?!”

“倒不如說我希望薪水能提高一點,畢竟就算不吃不喝,一個月的薪水也只夠抽那么十來次卡而已……”

“越來越過分了?!”

“如果能把這個月的薪水連帶采訪經(jīng)費一起給我就更好了~啊,對了對了,為了能心無旁騖地進行工作,希望您允許我請一周的帶薪假期?!?/p>

“師如琦小姐!”

“誒、我在、我在?!?/p>

“你當這里是游樂園嗎?你愛不來上班就不來上班,你愛坐我的位置就坐我的位置,是不是這樣?你很喜歡放假是吧?行,沒問題,我批準你——”

“哇,謝謝主編!我就知道主編一定能理解我的苦衷的!”

“你倒是讓我把話說完?。 ?/p>

“嘖,有什么話快點說啊,今天可是我生日欸……看在我難得當一回‘壽星公’的份上,主編您不應該早點讓我下班嗎?”

“你——咳,我批準你放假,但一周后我要是發(fā)現(xiàn)我的辦公桌上還擺著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新聞稿,你就一直放假好了!”

“什么?帶薪假期還能一直放?”

“師如琦小姐,你聽不懂我在說——能不能請你先放下手機好好聽我說話!”

“???抱歉抱歉,剛才網(wǎng)友發(fā)郵件催我上線打團戰(zhàn)呢~嗯,怎么了,剛才說到哪里來著?”

“我要炒你啊!”

于是,師如琦的記者生涯尚未正式踏入門檻,便即將落下帷幕。

然而驀然回首,先后映入視野的,是凌亂骯臟的辦公室、無精打采的同事和搖搖欲墜的招牌。

這時,師如琦才會不禁感慨,也許要被時代浪潮淘汰的,不僅僅是她自己,還有這間報社。

要不然也不用淪落到要租用地下室來充當辦公室這種地步了。

回想起來,《星島日報》也曾是大名鼎鼎的PPUF媒體,其足跡遍布世界各國,但在一個網(wǎng)絡新聞已經(jīng)占去90%市場、所有文字報道不能長過三百字的新時代,實體報紙無可避免地淪為“古董”,也就難怪一直有人說實體報業(yè)是“夕陽行業(yè)中的夕陽行業(yè)”了。

但所謂的“報紙”,果然還是捧在手里看最有感覺不是嗎?

這種奇怪的堅持,也算是師如琦選擇從事這個行業(yè)的原因之一吧。

至于說起另一個原因……多半是對“記者”存在著某種憧憬吧。

不是沒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揭露社會黑暗的英雄,若說決定性的“勇氣”,師如琦自認不落人后,但想要在這方面出名的記者實在太多了,而“英雄”的寶座卻只有這么一個,自己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何德何能與那些老前輩爭?

如果能在《朝日新聞》就職,或許還有多少機會,但像是那種人才濟濟的大公司,往往最看重應聘者的資歷與經(jīng)驗。

不過,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光是要在異國他鄉(xiāng)站穩(wěn)腳跟,本來就不見得有多容易。

最糟糕的是,等到師如琦成為記者之后,她才發(fā)覺自己是葉公好龍。

不屑于為肉食者歌功頌德的,又厭惡為博取眼球而無中生有。

自覺蹲在明星家門口日夜守候有失身份,又沒能耐成為以刁鉆言辭激怒一國元首的戲子。

以一言蔽之,就是“眼高手低”。

就連自己瞧不起的“丑角”都沒能做到,遑論要成為理想中民眾的“眼睛”。

如果能趕在一番雄心壯志被流落他鄉(xiāng)的慘淡境遇磨得什么都不剩之前領悟到這一點,或許還有轉機。

但事到如今,支撐師如琦繼續(xù)在葉公好龍這條路上走下去的,似乎只有“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如果就這么灰溜溜跑回去,絕對會被寫作‘爺爺’讀作‘臭老頭’的家伙笑的,這一輩都別指望能翻身了”這個理由了。

22歲……哎呀,過了今天,就是23歲了。

獨身。

口袋里的錢加上銀行存款不足1000円。

“人生一片灰暗啊……”

不要說課金了,就是拋開這個月的房租、水電費、伙食費不談,今天的晚飯有沒有著落,師如琦心里都沒底。

不妙啊。

相當不妙啊。

雖然在回家路上接到不少諸如《50萬円以下無需擔保人!超低利息!》、《教你如何在睡覺時賺錢!億萬富翁不是夢想!》、《泰國佛牌正品!大師開光!招財轉運保平安!》、《超級富二代攻略指南!7天無效100%退款!》這類傳單……

然而,天下間又豈有免費的午餐?

果然還是老老實實去就業(yè)服務中心找份正經(jīng)兼職好了。

但這個職業(yè)介紹所的名字……感覺好可疑的樣子。

什么都介紹所。

雖說不曾期待……好吧,對那種超級輕松時薪超級高而且不曾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的零工,師如琦姑且還抱有這么一丁點期待……但為什么職業(yè)介紹宣傳欄上盡是夜店女郎、女仆咖啡廳……喂喂喂,就連AV演員的招聘事宜都能這么光明正大地廣而告之嗎?

“呃……您好,小姐?!?/p>

“哇??!”

“怎、怎么了,小姐?您是覺得不舒服嗎?”

“不、不舒服……我沒什么地方不舒服啊……我剛才也絕對不是因為太過沉浸于AV演員的職業(yè)幻想中而被你嚇倒哦?”

“哈……”

盡管師如琦很清楚,遇到突發(fā)情況要保持鎮(zhèn)定,這是一個記者的基本素養(yǎng),但這個前臺接待員……能向有困難的人及時伸出援手固然很好,帥氣陽光的笑容也看不出半點營業(yè)式的生硬。

就是這種無聲無息的登場方式,可不是誰都能吃得消的。

“那個……小姐,我剛才看您盯著這張宣傳單這么久,我還以為您對AV演員這份工作很感興趣呢。”

“誒、誒?AV?啊,我知道啊,就是‘Authorized Version’的簡稱對吧?”

“呃……那是什么?”

“17世紀阿爾比恩國王詹姆斯一世欽定發(fā)行的圣經(jīng)?!?/p>

“不,AV是——”

“你沒必要解釋得這么清楚我明白的是有電影公司打算改編成劇本對吧但很遺憾的是本人并沒有特定宗教信仰因此無法擔當這么神圣的角色!”

“我想小姐您是不是對AV演員這份職業(yè)存在什么誤解……”

“不不存在任何誤解哦我明白的畢竟19世紀德國著名哲學家格奧爾格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爾曾說過存在即合理在對于東和來說色情業(yè)是一個支柱產(chǎn)業(yè)對吧AV演員正是從本土民風與社會需要中應運而生在東和社會中合情合理合法地存在著歸根結底她們與普通民眾并沒有什么不同都是在付出勞動與汗水后才換得相應的酬勞我本人絕對沒有歧視她們的意思哦!”

“色、色情業(yè)?”

“咦,是我說錯了什么嗎?那個……你的臉好紅哦?”

“小姐,您果然是誤會什么了?!?/p>

“你指的AV……難道不是……那個……‘Adult Video’?”

“不對!我說的是‘Animal Video’啦!”

“人獸???”

這是不是有點太瘋狂了?。?/p>

“不、不是啦!只是需要您配合攝像組拍些在自然環(huán)境中跟野生動物一起玩耍的視頻而已啦!”

“還要野合???”

原來還有更瘋狂的啊?。?/p>

“等等小姐您先聽我解釋——”

“抱歉我現(xiàn)在頭暈眼花腰酸背痛雙腳無力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抽筋如果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告辭了再見啊不對我覺得我們最好以后都不要再見面了!”

媽媽,大和的就業(yè)服務中心好可怕!

即使在內心世界如此大聲吶喊,師如琦的《No easy day》卻遲遲未能迎來皆大歡喜的完結篇。

“被偽裝成職業(yè)介紹所接待員的AV公司星探勸誘也就算了,怎么又來了一個跟蹤狂……”

現(xiàn)在才來問“為什么是我”,已經(jīng)太遲了。

為貪小便宜而租用郊區(qū)公寓也就算了,在一周前巡警明明都已經(jīng)張貼出“色狼出沒,敬請注意”的告示,師如琦卻不以為然,反而還在暗地里對附近為此紛紛選擇搬家的白領女性冷嘲熱諷。

結果,好不容易換來的“耳根清凈”,在這種人煙稀少的環(huán)境下,比起安靜,師如琦更愿意稱之為“死寂”。

尤其是從身后傳來的腳步聲……在她聽來,更像是行刑前子彈上膛的殘響。

如無意外的話,從她踏出職業(yè)介紹所的一刻起,這個男人就一直跟在她身后。

更麻煩的是,彼此之間的距離正在不斷縮短。

雖然對自己的腳程頗有自信,可一旦撒腿逃跑的話,刺激到身后這個不速之客,后果不堪設想。

在這種時候,報警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手機又偏偏被自己給玩沒電了。

該怎么辦……

明明腳步聲已經(jīng)越來越近了,師如琦的雙腿卻好像是中了變成石頭的魔法般變得愈發(fā)的沉重遲緩。

然后——

“小姐?!?/p>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請您不要傷害我如果您只是求財?shù)脑捨野寻o您就是了如果您是想劫色的話您看我又矮又肥我可以明確地告訴您看起來很大的胸部和屁股全都是靠整形手術隆出來的吃起來一點都不美味這是真的我以人格擔保我絕對沒騙您所以無論如何都請您務必高抬貴手放我一馬我事后絕對不會報警的您看啊我可是閉著眼睛的完全看不到您長什么樣子所以我一定會當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所以請您務必三思而后行過我丑話說在前頭我爺爺可是前PPUF駐軍司令我要是少一條毫毛的話他絕對會把你碎尸萬段的!”

“小、小姐,請您冷靜一點、冷靜一點,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我我知道您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啊包包我就放在地上了您拿走就是了如果您的目標是我的身體的話我只希望您能做好最基本的安全措施!”

“小姐,我真的不是什么可疑人物!總、總之,請您先冷靜一點!”

“咦……這種時候您不應該一邊發(fā)出桀桀桀的淫蕩笑聲一邊說‘你喊吧你喊吧你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嗎?”

師如琦這才誠惶誠恐地微微睜開雙眼,瞪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慌張的年輕男人。

“十分抱歉,都怪我先前一直在尋找向您搭話的時機……沒想到這個行為導致您如此擔驚受怕,請允許我為自己的失禮向您致以最誠摯的歉意?!?/p>

“你……不是跟蹤狂?”

師如琦也明白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多余了。

如果對方真有打算圖謀不軌的話,根本沒必要像是木頭般呆呆地站在這里跟自己白費口舌。

常言道“佛靠金裝人靠衣裝”,至少從他這身西裝革履的派頭來看,的確與師如琦印象的癡漢形象有著很大的出入。

不過能這么光明正大地干出“尾隨單身女性”這種事來,果然還是有點……

“抱歉,剛才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您好,我叫野口英志,是隸屬于‘無國界醫(yī)生’前線項目辦公室的一名干事,初次見面,請多指教?!?/p>

“NPO?”

身為新聞從業(yè)人員,師如琦不可能沒聽說過這個組織,然而也僅僅就是停留在“略有耳聞”這種程度而已。

聽聞是由一群世界各國專業(yè)醫(yī)學人員組成的國際性志愿者組織,為發(fā)生天災、戰(zhàn)亂、疫病的地區(qū)提供各種人道主義救援,為此甚至不惜與所在國或政治勢力作對。

盡管這群理想主義者對外宣稱自己保持政治、經(jīng)濟及宗教的中立立場,但仍有陰謀論者認為他們不過是被背后金主用以擴大國際影響力的棋子。

不管怎么說,為尊重生命、救治生命而甘愿對原有的幸福生活、優(yōu)厚待遇說出“別擋住我的太陽”,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至少在這一點上,有必要對這個男人表現(xiàn)出最起碼的尊重。

盡管還是無法打消他作為“跟蹤狂”的嫌疑。

“原來您知道啊,那么我們就不妨開門見山……呃,小姐,您離我這么遠,我很難跟您取得溝通……”

“抱、抱歉,我不太習慣跟陌生男人打交道……”

“那也沒必要越走越遠吧……”

“這、這還不是因為你越走越近!如果您是打算勸誘我加入NPO,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為妥,我可是堅定的“不勞動不得食主義者’……”

當然,對于師如琦而言,最理想的狀態(tài)還是“不勞動可得食”。

“并不是義務勞動!倒不如說我們會為參與本次救援行動的熱心人士提供巨額補助……我看小姐您在就業(yè)宣傳欄面前站了這么久,想必是急需一筆錢吧?”

“如果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告辭了”這句話,明明都已經(jīng)到了師如琦嘴邊了,整個人也擺出了短跑運動員“各就各位”的姿態(tài)……

結果,拜這句話所賜,師如琦親自布置的“防御陣地”瞬間淪陷。

“巨額補助……具體是多少?”

“那個……小姐,你剛才不是說不太習慣跟陌生男人打交道的嗎?靠這么近是不是有點不太方便……”

“哎呀,請不要在意這些細節(jié)嘛~所以快給我說說那個津貼是怎么回事嘛?”

“是這樣的,正如你所了解的一樣,我所在的‘無國界醫(yī)生’是一個非營利性的志愿者組織,活動經(jīng)費幾乎全部來自熱心人士的捐贈以及聯(lián)合國難民專員公署的撥款,所以作為回報,每一位為組織工作的志愿者都能從我們手里獲得一筆津貼——”

“嘖,我對你們這個組織是怎么運作的沒有興趣,我要的是具·體·數(shù)·字~具體數(shù)字懂嘛?”

“50萬……誒,等等,我話還沒說完呢,小姐您怎么又走了呢?”

“你當我是笨蛋嗎?!?/p>

50萬円,也就等于師如琦三個月的薪水而已。

從賬面上來看,似乎還算可觀的,但只要稍微考慮一下“無國界醫(yī)生”的工作范圍——

為戰(zhàn)亂地區(qū)的民眾提供醫(yī)療幫助;

針對難民進行醫(yī)療安置和協(xié)助;

為遭受天災殃及的地區(qū)提供醫(yī)療支持;

長期對偏遠落后地區(qū)進行醫(yī)療協(xié)助。

除非是跟野口英志一樣圣母情懷泛濫的愛心人士,否則的話,只要是稍有常識的人,都不可能為區(qū)區(qū)三個月的薪水而做到“舍命陪君子”的地步。

比起在連基本人身安全都不能得到充分保障的異國他鄉(xiāng)奉獻愛心,師如琦寧可老老實實在時薪只有900円的便利店打份零工。

當然,就算是身處相模藍區(qū),也有可能發(fā)生恐怖襲擊事件,但其概率遠比“無國界醫(yī)生”駐守的地區(qū)要低。

至少,目前為止,師如琦都不曾擔心迫擊炮彈會突然從天而降。

不要說50萬円了,就是加多一個零,都照樣沒戲。

“小姐,我說的‘50萬’,不是50萬円,是50萬人民幣!小、小姐您突然把我逼到墻角我很難辦啊!”

“你。剛才。說什么。”

“5、50萬……”

“50萬什么?!?/p>

“50萬人民幣……”

即便是對最近國際匯率的行情一無所知,只要將這50萬人民幣等價轉換成“能《ZARS》里抽多少次卡”這個概念,師如琦立馬就能明白野口英志口中的“巨額津貼”并非戲言。

這批巨款,不僅僅能幫助自己度過眼下的難關,還能讓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在不需要擔心金錢問題的狀態(tài)下,過上悠哉游哉、游手好閑、肆意妄為的暴發(fā)戶生活……

然而,在喊“我開動了”之前,還是有必要搞清這份“免費午餐”的附帶條件。

“野口先生,請你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如果在我能力范圍之內的話?!?/p>

“那個……你、你……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變態(tài)’吧?”

“為什么要問這種問題?!”

“我、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畢竟6到15歲左右未發(fā)育或初發(fā)育的女性確實給人一種想要去保護的欲望之所以會有變態(tài)情節(jié)是因為一部分年輕人為擺脫現(xiàn)實的束縛希望以不羈和野性來挑戰(zhàn)傳統(tǒng)以博取他人的關注了解認同與接納而另一部分人則是因為童年陰影以致長大后形成畸形保護欲造就了變態(tài)的誕生而這些行為更多的則是想要讓那些女孩不會在童年時期有陰影或是實現(xiàn)自我的過程!”

“話題已經(jīng)以‘我是蘿莉控’為前提展開了嗎?!”

“野口先生,雖然我是娃娃臉……個子又矮……但是呢,我毫無疑問是法律意義上的成年人哦?所以說……無論你再怎么想得到我的身體,也不應該動用熱心人士的善款……你這可是在犯罪哦?”

做到這個份上,就不是一句“不被發(fā)現(xiàn)就不算犯罪哦”能解決的程度了。

“才沒有犯罪啦!我真的只是想給您介紹一份工作而已!”

“原來……是其他人想要得到我的身體嗎?”

“沒人想得到您的身體啦!”

“你既不是以我的身體為目的又給我開出這么高的價錢……天下掉餡餅這種好事,換作是你,你就不會覺得很可疑嗎?”

這個一針見血的反問,方才讓野口英志意識到師如琦到底在提防什么。

“抱歉,剛才是我太心急了,沒能好好跟您解釋清楚……總而言之,我給您介紹的工作,絕不會涉及任何法律糾紛。”

在師如琦眼中,野口英志的態(tài)度誠懇得就差沒有跪在地上叫奶奶了。

可要知道“大灰狼”在發(fā)難之前,也會溫柔地唱出“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這種歌來。

不過,在勸誘期間三番四次地被打斷乃至差點氣急敗壞,事到如今居然還沒打退堂鼓,就算對方是騙子,師如琦也不得不佩服其毅力。

精神可嘉,只可惜,作為騙子,他缺乏最基本的一種能力。

該說是“老馬識途”還是“慧眼識人”,反正就是連欺詐對象有沒有油水可榨這點眼力都沒有。

除了身體以外,師如琦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么地方值得野口英志如此執(zhí)著。

想要盡早擺脫這個自稱NPO干事疑似跟蹤狂的家伙的心情不假,但也難以保證他就不以“我的話還沒說完”為借口一路尾隨師如琦回家……在光天化日之下,對方姑且是有所顧及,一旦踏進她的家門以后,是否還能保持這種風度翩翩的紳士模樣,誰也說不清楚。

看來除了在此迎敵之外,似乎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解決辦法了。

“所以說……你到底想介紹什么工作給我?”

師如琦看起來是對這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工作”表現(xiàn)出一絲興趣,可她早已決定無論野口英志接下來如何慷慨陳詞、口若懸河、喋喋不休,她都會義正言辭地回以“但我拒絕!我?guī)熑珑钕矚g的事情之一,就是向那些自以為是的家伙說,NO!”。

事實上,野口英志并沒有給她說出這種臺詞的機會。

因為他就連一句話、一個詞語、一個字都沒說……不,與其說是“沒說”,還不如說是“激動得說不出來”,猛地抓住師如琦的雙手,整個人幾乎跪在了地上。

“等等,野口先生,你這是——”

“我果然沒看錯人,我從第一眼看見小姐您,我就知道您一定有著一顆猶如天使般的美麗心靈!居然連想都沒想就答應接下這份工作!請允許我代表無國界醫(yī)生全體成員向您致以最誠摯的感謝與最崇高的敬意!”

“等等啊喂等等我什么時候答應接下這份工作了?!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不必為您暴露于人前的惻隱之心感到羞恥,倒不如說您應該為此感到驕傲才對——此前,我曾向進出就業(yè)服務中心的51個人介紹這份工作,可在我開口之前,他們不是逃跑就是報警抓我……小姐您是第一個愿意傾聽我的人,也是第一個向我詢問這份工作相關事宜的人!”

“那個……現(xiàn)在問這個問題可能有點不大合適……話說,野口先生之前也是這么跟人搭話的嗎?”

“嗯。有什么問題嗎?”

這家伙原來是個慣犯啊。

更可怕的是,從他爽朗的笑容來看,他似乎對自己跟蹤狂這個身份并無自覺……還是說已經(jīng)選擇接受現(xiàn)實了呢?

“不過,即使為此數(shù)次遭受牢獄之災,我都會一概視為上天賦予我的試練!”

居然還進過局子?!

真不知道要是上天聽到他如此冠冕堂皇的“跟蹤狂宣言”,會作何觀想。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讓我等到您了!”

“但是……我好像還沒答應你要接下這份工作吧?”

“沒關系!既然小姐您已經(jīng)開口向我發(fā)問了,就證明您對這份工作還是感興趣的是吧?既然您對這份工作感興趣,就代表您有可能答應接下這份工作是吧?”

麻煩了。

打蛇隨棍上。

從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野口英志是不準備給人婉言拒絕的機會了。

師如琦倒真沒料到這個搭訕能力基本為零的跟蹤狂竟然能光憑一腔熱血,在轉眼之間變成滔滔不絕的演說家。

不過與其擔心在這種時候明言拒絕可能導致的后果,她反而更擔心野口英志的處境……

要說為什么的話——

“話說,時間也不早了,關于這份工作的詳細內容,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要不我們找個餐廳坐下來一邊吃飯一邊慢慢談吧?”

“比起餐廳,我有一個更好的地方推薦你去~還有專車接送呢~”

“哦?原來小姐您已經(jīng)想好要去哪里享用晚餐了嗎?那么,作為賠禮,這餐就由我來請吧?如果餐廳就在附近的話,就沒必要專車接送了吧?說起來……是我的錯覺嗎?總感覺小姐您剛才的聲音怎么好像變得有點奇怪?”

“呃,我剛才沒說話哦……”

“嗯?那剛才跟我說話的是——”

“是我~”

不知何時在身后冒出的巡警小姐笑容可掬地如是說。

“我現(xiàn)在懷疑你涉嫌對女性性騷擾及強制猥褻,請你跟我走一趟~從現(xiàn)在開始,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當然,這個“不知何時”僅僅是針對之前做出忘我演講的野口英志而言。

在師如琦的視野范圍內,這位警察小姐在他身后站了整整三分鐘。

“都進過局子這么多回了,應該不用我教你怎么戴手銬了吧?”

野口英志就這么一語不發(fā)、自動自覺地戴上手銬。

話雖如此,警察小姐卻并未馬上離開,而是走到師如琦面前,俯下身子。

“小妹妹,你的父母在哪里?”

于是,在“我都說多少遍我是成年人啦”、“我怎么可能離家出走嘛”、“我真的就住在這附近啊”的咆哮中,被巡警單方面認定為“因瑣事與父母發(fā)生爭吵后賭氣離家出走卻不幸遇上色狼騷擾”的“小學生”與“跟蹤狂”一并被糾送上警車。

更諷刺的是,師如琦用于證明以上三點是確鑿的事實的時間,比野口英志自證清白的時間還要長。

樂觀點來看,這趟警察局的奇妙冒險倒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證明了野口英志“無國界醫(yī)生”志愿者這個身份屬實。

然而,相比之下,真正令師如琦意外的是——

“警察局原來不提供炸豬排飯的??!”

“再怎么說,那也只是電視劇的橋段而已啦?!?/p>

“可惡!我本來還以為能在里面蹭吃蹭喝來著……等等,你怎么還站在這里?還想二進宮???”

難得遇上一回“白馬王子默默等待丟下水晶鞋的灰姑娘歸來”的浪漫橋段,遺憾的是,師如琦現(xiàn)在的心情實在是與“喜出望外”、“感激涕零”一類形容詞無緣。

“我之前說過的吧?小姐您可是第一個您是第一個愿意傾聽我的人,也是第一個向我詢問這份工作相關事宜的人……只要您還沒說出‘不’,我都不會放棄的!”

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干凈利落地將野口英志拒之門外……

好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好吧,我現(xiàn)在就明確地告訴你,我對你這份工作沒——”

咕嚕咕嚕~

肚里的蛔蟲偏偏是在這種時候添亂。

“我們果然還是找個餐廳坐下來一邊吃飯一邊慢慢談吧?”

反、反正只是談談而已嘛……

又沒說一定要答應……

“真、真是沒辦法呢,看在貴方如此盛情邀請的份上,我就稍微賞個臉吧~”

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權當作老天爺可憐課金過度的自己沒飯吃,大發(fā)慈悲施舍一頓,也是可以有的嘛。

“我對你這份工作沒有興趣”這句話……留到填飽肚子以后再說也不遲,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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