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之后，她躺回了床上假寐，許是聽到了房間中不再有聲響，點秋輕手輕腳的進來，收拾好所有的東西帶了出去。

賀須晴并沒有睡著。一方面是提防著黎清焰暗地里的動作，另一方面，這幾天以來所有的事情亂糟糟的堆在她的腦海中，讓她始終難以入眠。

她唯一能相信的人，就是鮮于子駿。他在自己的身邊照顧了一個月，還告訴了她許多的事情。但是就算是鮮于子駿，她也有很多疑惑的地方。他與黎清焰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還有，如果她真是一個小小的奴婢的話，他為什么會對自己這么好。

黎清焰也不像是會做無用功的人，他到底探聽到了什么，才會對自己這么上心？

想來想去，所有的問題都集中在一點：她空白的過去上。

再次低頭看向自己粗糙的雙手，賀須晴忍不住輕喃了一聲：

“果真是藥女嗎……”

一夜的時間昏昏沉沉的過去，賀須晴原本強撐著不讓自己睡著，但是臨近凌晨的時候她的體能好像也達到了臨界點。天蒙蒙亮的時候，點秋就已經在門外催促她了。

此時的賀須晴眼皮正像是有千斤之重，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讓人看見自己這種沒精打采的狼狽模樣，尤其是在黎清焰的面前。面對這個人，她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不過當她勉強自己睜大了眼睛站在黎清焰面前的時候，黎清焰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輕飄飄一句話就把她所有的偽裝戳破了：“賀小姐的防備還真是深。”

賀須晴冷了臉，渾身的寒意因這句話張牙舞爪的向四面彌漫開。

“不過并沒有什么用，”黎清焰輕笑一聲，“以我現在的能力，想對你做些什么的話，你也沒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他說完轉身自顧自的走向門口，馬車早已備好，清晨的街道還有些濕漉漉的霧氣，幾個低眉順眼的仆人噤若寒蟬的站在馬車邊，周遭沒有一點聲響發出，寂靜的讓人心生寒意。

賀須晴壓著火氣跟在黎清焰的身后，走到門口的時候才發覺只有一輛馬車。她環視四周，還沒有來得及考慮自己的位置在什么地方，坐上馬車的黎清焰就已經掀開轎簾，沖她挑了挑眉：“上來。”

賀須晴僵住腳步，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寫著拒絕。

黎清焰輕吹了聲口哨，不遠處立刻傳來沖霜尖銳的啼叫。

賀須晴的眉毛抽了又抽，終于寒著一張臉上了馬車，挪著身子坐到了離黎清焰最遠的位置上。

黎清焰等她坐好，輕輕扣了一下馬車車身，吱吱呀呀的車轱轆轉動起來，連帶著幾聲馬的嘶鳴，帶著他們向前駛去。

“你不用把我當成什么洪水猛獸，我昨天就已經說過了，我不會無緣無故對你做什么事情的。”黎清焰看著不遠處渾身緊繃的賀須晴，不緊不慢的說了一句。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賀須晴低低的回應一句，并沒有看黎清焰的眼睛。

“你為什么不相信我？”黎清焰像是被她的這句話勾起了興趣，反問了一句后微微向前傾身，拉近了自己與賀須晴之間的距離：“如你所見，我到現在做過什么對你食言的事情嗎？”

“還是說，你只相信鮮于子駿的話？”黎清焰的聲調低了下來，帶著幾分危險的意思。

賀須晴終于抬起頭，一夜未睡的她臉上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些疲色，只不過一雙眼睛卻還是清冷無比：“我只相信我的眼睛所看到的。”

黎清焰臉上的表情盡收，直直的看向賀須晴的眼睛，帶著讓她看不懂的審視。馬車內一時安靜下來，只剩下吱吱呀呀的馬車行進的聲音。

“你看這里。”不知過了多久，黎清焰忽然之間出聲，修長的手指挑起垂下的窗簾，深遠的目光看向窗外。賀須晴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窗外，透過熹微的晨霧，一座冷清莊嚴的高門大宅靜默的佇立著，門前兩只石獅子可以窺見這所宅子無與倫比的威嚴與氣派。

只不過門頭上的牌匾，卻帶著顯而易見的燒焦的痕跡，“北家”兩個殘字只能勉強辨認出來。

賀須晴的心中“咯噔”一下，初醒那天火光沖天、殺聲一片的景象再次在腦海中浮現出來，一同出現的還有黎清焰那支對準了她心臟的、冷冰冰的箭頭。

“有印象嗎？”黎清焰的聲音傳來，明明近在耳邊，賀須晴聽著卻像是隔著重巒疊嶂傳來的回聲一樣，模糊不清。

賀須晴眼睛死死的定在那塊匾額之上，心中忽然涌起莫名的驚恐，那天的事情明明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在她的心中卻像是昨天發生的一樣清晰。

“鮮于子駿有沒有跟你說過有關于北家的事情？”黎清焰又問了一句，賀須晴猛的轉過頭，皺緊眉頭看著黎清焰。

“看樣子是沒有了。”黎清焰打量著賀須晴恍惚的神色，輕嘆了一口氣：“那我就勉為其難代勞了。”

賀須晴的心立刻提得高高的，鮮于子駿曾經簡單的告訴過她，北家是因為被人尋仇暗算才覆滅的，不過看黎清焰的樣子，這事情有不一樣的說法？

“北家的覆滅與北家家主北向嚴的去世自然有莫大的關系，家主遭人暗殺，主母一同殉情，只留下了少主北南玉支撐大局，自然是力不從心。”黎清焰的目光飄向窗外，聲音有些清冷。

“北家是江湖第一劍術大家，想取而代之的人不在少數，趁火打劫這種事情，那些人也不是做不出，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黎清焰的目光再度轉向賀須晴，帶著讓人讀不懂的深沉，賀須晴心中一緊，直覺黎清焰接下來要說的話跟她有莫大的關系。

“北家主母是鬼醫一族唯一的傳人，神秘的鬼醫向來為世人忌憚，因此多遭追殺或是收買，鬼醫一族又都是拗脾氣。時間久了差不多也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只有‘毒鬼后’傳人之稱的檐蛛——也就是北家主母，靠著北家的庇佑能在江湖上站得住腳。

毒鬼后獨寵她唯一的女兒，從小練就了她一身神鬼莫測的醫術、毒術之外，相傳還把鬼醫一族秘籍的藏匿地點告訴了她。檐蛛死后，知道鬼醫一族百年獨傳秘密的，就只剩下她這一個女兒，也就是北家大小姐了。”

“北南蝶？”賀須晴喃喃的說出這個名字，她就是北家大小姐吧？沒有想到北家被滅門竟然是因為這種原因……

“北家少主也算是少年志氣，到死都護著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最后落了個死無全尸的下場。只不過北家那一夜過后，北南蝶就意外的從世人的眼中消失了，到現在都沒有人找到過北南蝶的蹤跡。”黎清焰的話戛然而止，盯著賀須晴的目光中，探究意味也更加濃重。

“所以你就懷疑我是北南蝶了？”賀須晴平靜地說道。

“是。”黎清焰毫不掩飾的承認道，“鮮于子駿不會平白無故的在那樣一個風口浪尖上救一個陌生人，你能被他看上，肯定是因為你有什么不尋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