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紅火火”、“旗開得勝”，臨出門，周芳輕輕扯了扯了自己身上的大紅旗袍，瞄了一眼田路貼身穿的紅背心，和丈夫田坤腳下的紫紅運動鞋，嘴上繼續(xù)說著祝福語，一家人便匆匆往學校中考考點里趕。

天氣陰沉沉，大概率是要下雨的節(jié)奏，最近恰逢“梅雨季”，田坤手握方向盤，臉上喜洋洋，心里卻是“砰砰”跳，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慌、心悸，好像去趕考的不是孩子、而是他自己，好在后座上的妻子周芳和女兒正不著邊際地閑聊著，這頗讓他感覺有些寬慰、安心。

臨近校園，汽車被攔住，“汽車不能進入，沒看到牌子嗎？”車窗搖下，一個交警模樣的人對田坤吆喝道，“禁止駛入！”“禁止鳴號！”兩塊牌子赫然在目，樹立在校門口大路的中間。

“哦！知道了！”田坤恍然大悟，這是交警為維護考點周邊秩序，營造一個良好考試環(huán)境所采取的特殊保障措施，理應得到全社會，尤其是考生家庭的支持與配合。

“寶貝，爸爸把車停在對面，然后爸爸、媽媽送你進去吧！”田坤對女兒溫和地說道，就調轉車頭，準備在對面路側找位置停下。

“我不要你們送！讓同學看見多不好，我又不是上幼兒園的小孩！”女兒田路有些抵觸，一臉的不樂意。

“那爸爸媽媽送你過馬路，過好你自己進去好吧？這樣也不會被同學看見的！”妻子周芳好像頗理解孩子的心思，立即改口道。

“田路，準考證，文具等東西再好好看看，看有沒有落下的？”走近校門，大門口擠滿了殷殷叮囑的家長，和一臉稚嫩、多少有些忐忑的中考考生，田坤及時提醒女兒要帶齊所有的考試用品。

“剛才已經查過，都齊了，沒有落下東西！”田路拎著個塑料袋，搖晃著腦袋，有些懵里懵懂地回應，眼神顯得有些慌亂和不安。

“寶貝，加油！祝你初戰(zhàn)告捷、馬到成功！”妻子周芳右手舉起拳手，朝女兒背景喊道，眼神里有一絲不舍和凄涼的悲壯。

女兒田路大概聽到聲響，從校園里轉過身，微微點了點頭，露出一絲羞怯的、勉強的笑容。

“這么熱的天，空調也沒有，還不讓帶水進去，孩子熱了，渴了，可咋辦？唉、唉！”女兒田路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考試樓里，田坤才意識到身邊黑壓壓擠滿了和自己一樣的考生家長，有的在憂心、嘆息，有的則癡呆呆地趴在學校的圍欄邊，向里側探望，脖子伸的老長，大有望眼欲穿、無能為力的沮喪感，也有的正三五成群圍在一起，若無其事地閑聊著，但誰都沒有離開的意思。

“芳，咱倆到車里坐一會吧？”丈夫向妻子提議，其實田坤是想到車里趴一會，打個瞌睡，昨天晚上休息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他有些扛不住。

“就在這等著，萬一孩子有個頭疼腦熱，啥急事需要我們，上哪兒找？虧你想得出！”妻子立即予以否決，“什么叫陪考，陪考就得在校門口呆著，你看看別人家不都這樣？”

被妻子一反駁，田坤陷入沉默，看看其他家長，確實都呆在校門口周邊，有的坐在花壇邊，有的靠在學校圍欄上，有的索性自己帶著小凳子，馬路牙子一擺，一屁股坐在上面，也有的更是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坐在了水泥地面上。

“田坤！”田坤正在人群中穿梭，想找塊干凈、清靜的地兒坐下來休息一下，聽到耳畔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那聲音相當的爽朗而又熟悉，側頭望去。

“滿飛，是你？你也在！”田坤一陣驚訝、驚喜，見對方正盤著二郎腿，擠坐在水泥馬路牙子上，滾圓的大肚子凸得更加明顯，看著有些臃腫又滑稽。

“必須在啊！此時不陪，更待何時？”老同學、老朋友呂滿飛笑容滿面，聲如洪鐘，對田坤戲謔道，“你不也在？可憐天下父母心不是！”

“是啊！是啊！望子成龍，為人父母就都是這個心愿！”滿飛的一句話，引發(fā)周邊一幫家長的強烈共鳴，大家紛紛附和。

“大紅旗袍、紅鞋子！哈哈”，滿飛見田坤與妻子一個穿著大紅旗袍，一個穿著紅鞋子，十分醒目，直接點明，就哈哈大笑了起來。

“討個吉利嘛！有啥大驚小怪的？”被滿飛這么一笑，周芳有些不好意思，便翹起小嘴，朝他嬌慎地責問道。

“正常、正常！考試本來就有偶然性的，是得圖個吉祥、討個好彩頭！”見對方有些難堪，滿飛連忙止住了嬉笑，對田坤夫婦說道。

“來，坐！坐一下吧！”滿飛屁股朝邊側挪了挪，讓出一些空間，讓田坤和周芳擠了上來，側過頭對田坤問道：“你看起來很疲憊，最近怎么了？是不是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覺？”

“是啊！感覺很累！內外交困！”田坤長吁一口氣，無精打采地回道，“老爹奄奄一息，田路學習也讓人操心，都說中年男人不如狗，我看連狗都不如！”

“主要是單位競聘的事吧？”滿飛一臉輕松，半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我單位的事你咋知道的？真有你的，難不成你在我身邊安插了臥底？”田坤睜大了眼睛，昏昏欲睡的腦袋好像突然挨了一棒槌。

“老同學嘛，我關心一下不可以嗎？”滿飛露出一絲狡黠，機靈的眼神朝田坤身邊的周芳瞥了一下，然后語重深長地說道：“有事你要說啊，兄弟，古人尚且有‘毛遂自薦’，信息化的現代社會更要懂得自我推廣和宣傳啊！”

“這...！”心里像打翻了醬醋瓶，翻江倒海、五味雜陳，田坤下意識想抗拒、想逃離，他不想為了個中層崗位動用親朋好友的關系資源，尤其是呂滿飛，這個讀大學時曾經的“情敵”，讓他的自尊和人格受到玷污，下意識地吐出這么兩句：“再說吧！順其自然，也無所謂的！”

“啊呦！”妻子周芳快速用胳臂肘頂了一下田坤的腰部，痛得他叫了出來，然后是憤怒的、惡狠狠的眼神朝他射過來，妻子氣呼呼地站了起來，鉆進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