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金追賊人往南門去了？”陳延聞言陷入了沉思。荀攸說有九成的把握賊人會走西城門，難道那一成的變數出現了？

“大人怎么辦？”那個城門小吏見到陳延發愣不由喊了一句。

陳延回過神來，說道：“召集人馬，隨我馳援南門。”

很快三十多人在城門前集合完畢，他們列成三隊，分別由三名城門官吏帶領。其中一名小吏就是林眾。

林眾心中緊張，陳延就在他的面前，可他不知道該在什么時機下說出陳末交代的話。正當他不知所措的時候，就聽見陳延喊道：“兩隊隨我支援南門，一隊留下值守西門，誰愿去，誰愿留？”

林眾正愁著呢，沒想到時機下一刻就撲面而來，趕緊出列，說道：“卑職愿追隨縣令大人前去緝拿賊子！”

其余兩名小吏用怪異的目光看了林眾一眼，心想：“林眾今夜怎么這么積極，還用‘追隨’這個詞，不就是抓幾個越獄的小賊嘛，搞得像南征北戰一樣。看來是想抱緊縣令大人的腿不放了，這個溜須拍馬的家伙。”

“你們兩個呢？”陳延問道。

“我們謹遵縣令大人的安排。”他們不恥附會林眾，換了一種說法。

“好，你們倆跟我走。”陳延一指林眾，“你留下守好西門。”

倏忽間林眾明白了為何陳末讓他請纓支援，他感到不可思議。謹慎亦能成為弱點。陳延出于謹慎的一次甄選，反而將真正的內應留在了西城門。

陳延走后，林眾將全部人手安排在城樓下，獨自一人登上城頭，默默看著城門吊索。陳末一到，他便要在那時放下吊橋。

陳末與班化在西城的小巷中耐心等候。班化把頭探出巷口看了兩眼。

“差不多了。”

“嗯。”陳末一點頭，兩人跨上坐騎，策馬往城門沖去。

深夜大雪紛飛，即便立了火盆照明，視線依舊極差。城下士兵看到兩騎飛奔而來，還以為是自己人忘了什么事折返。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駿馬強有力的前蹄已經踏向胸口。

數名士兵當即被撞倒在地。其余士兵剛準備列陣防守反擊，就聽到“咯吱”一聲，接著是鐵索快速流動的聲音。循聲一看，驚恐地發現吊橋鎖鏈斷了。

“快閃開！”眾人四散開來。“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吊橋塌了下來，城門打開了。

吊橋激起的雪塵在空中飛舞，火光映射下如同天邊的云霞。陳末與班化一撥馬，沖進“云霞”消失不見。

士兵們坐倒在地上，面面相覷。駿馬都讓陳延等人騎走了，他們沒法追。

這時，林眾拖著鮮血淋漓的左臂，從城樓上下來，喊道：“快，快，有賊人在城頭上。他破壞了吊橋。”

士兵們提刀沖上城樓，哪有什么人，不過是林眾賊喊捉賊罷了……

城外一片漆黑，可視范圍內盡是鵝毛般的雪花。陳末與班化幾次走岔了，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官道。

“波才不是說，出了西城門往西三里地便是廢棄‘虎穴’所在嘛，怎么還沒見到？”班化頂著風雪大喊。

“既然是廢棄之所，自然沒那么好找。入口很可能已經被積雪覆蓋了，所以每一個土丘都不能放過。”陳末說道。

在波才看來，救葛玄是多此一舉，是自找麻煩。一開始，班化心里也是這么想的，但陳末是他兄弟。陳末要救，班化就一定會幫他。幫兄弟可不是“多此一舉”“自找麻煩”，因此救葛玄在班化心中竟變得合理起來。

在距此半里遠的地方，有一個土丘，虎穴的入口就在土丘下面。

入口被幾根朽木攔住。其中一根朽木上系了一根白色絲線。這根繃得筆直的白色絲線穿過雪地延伸到一間廢棄的茅屋。這個茅屋本是供看守虎穴的獄卒居住，空置了數年，屋頂上的茅草已經無法擋住風雪，不時有積雪“刺拉拉”滑落下來。

屋中亮著一盞精致的臥羊銅燈，這個銅燈顯然不屬于這間茅屋。銅燈微弱的光線在墻上投射出斑駁的人影。這些人影屬于三個年輕人與一排身披甲胄的武士。那三個年輕人正是荀攸、荀彧和葛玄。

葛玄外面披著精美大氅，里面穿著破布麻衣，顯得有些滑稽。他剛剛從荀攸口中得知陳末居然有劫獄的預謀。

“沒想到你知道的比我還少。”荀攸撫摸著掛在白色絲線上的銅鈴，“你覺得陳末會來這里救你嗎？”

葛玄默不作聲。

荀攸繼續說道：“你知道他是因何入獄嗎？”

葛玄看著銅燈飄舞的火苗，依舊是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聚市斗毆。”荀攸自問自答，“知道和陳末發生齟齬的人是誰嗎？他叫波才，太平道在潁川郡的主事人。”

“太平道”三個字讓葛玄心頭一跳。

“波才是今晚劫獄的主謀之一。所以陳末進牢獄是有預謀的。他是為了接近你，從你身上得到某件東西，或者探知某個秘密。”荀攸凝視葛玄，眼中閃射出火光。

葛玄下意識避開他的目光，避開這一雙渴望洞察人心的魔瞳。

“他會來這里救你嗎？”荀攸又問了一遍，不知是在問葛玄，還是在問他自己，雙眸中迷茫的神色一閃而過。

荀彧第一次從荀攸的眼中看到這樣的神色，這是一種對自我的懷疑，不由開口問道：“公達，在城中時你說‘第四手’是多此一舉。按照你說的，我們就不必來此，可如今我們蹲守在這兒，這就表明你相信陳末會來。前后齟齬，我不太明白。”

荀攸說道：“世間之事七分靠推算，三分由天定。奇怪的是‘三分’時常會重于‘七分’，所以從來就沒有什么算無遺策，有的只是天意難違。在我的謀算中陳末沒有理由會來，可心底卻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他會來。這就是——”

話說到一半，忽然，那根白色絲線猛然一縮，絲線上系著的銅鈴“當當當”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