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祭拜故人
- 焚琴煮鶴
- 睡著了的貓
- 2767字
- 2019-10-26 10:52:16
顧居安的臉上莞爾一笑,便向一邊欠了欠身子,對毓笙說道:“姑娘請。”
毓笙微微低頭,報以微笑后,便提起衣裙款款走在前,一把折扇至于右手手中,隨著腳步的節奏輕輕敲打著左手的掌心,發出輕快的聲響,顧居安也并不多言,只是同毓笙一道向不遠處的驛館走去。
建康尚遠,顧居安在驛館中挑選了一輛較為舒適的馬車,擇了一位車夫后,便拉開馬車的門簾,對毓笙說道:
“姑娘請上來吧,路途遙遠,咱們不如乘車前往。”
“奴家先行謝過公子了。”
毓笙進入馬車車廂之后,顧居安對著外面說道:“可以出發了。”說罷,將門簾輕輕撂下,車廂內便恢復了安靜。
隨著車夫的一聲高呼,車前的馬兒低聲嘶鳴了一下,便抬起蹄子走了起來。
行走在郊外的土路上,馬車一陣陣的搖晃,毓笙時不時地撩開車廂的窗簾向外望去,湖清林幽,轉過頭來,毓笙看著顧居安幾番欲言又止的表情,忍不住偷偷笑出了聲音:“公子,可是想聽奴家講講那當年舊事?”
顧居安聽的此話,也只得報以一個尷尬的笑容:“正是正是,小生對當年的事十分好奇,還望姑娘慢慢講來。”
“家母曾經對奴家講過,當年母親臉上的疤痕,便是在廬陵為歌姬的時候,唱曲之時走了調子,幾位顯貴公子便仗著自己的位置比較靠前,向臺上潑了一碗滾燙的茶水……”
顧居安聽到這里,都吸了一口涼氣:“這便是令堂面上疤痕的來由?”
毓笙點點頭:“正是,或許也是命數使然吧,家母當時便伸出衣袖遮擋,誰知這茶水便直直沖著家母的左頰而來,雖說日后用了不少珍貴藥草,但是這疤痕一直好似一只恐怖的蜈蚣一般,至此,便再沒有人來聽家母唱曲了。”
毓笙微微垂下眼簾,顧居安趕忙問下去:“那煮鶴公子又是如何與令堂相識的呢?”
“那是因為,母親雖然面上不宜示人,但廬陵的媽媽為了賺錢,便隔三差五讓母親戴面紗唱曲,那日一曲唱罷,有公子哥兒叫嚷著要揭開面紗一看,幾番爭執下,母親畢竟是女子,終被那公子哥兒看到了面目,公子哥兒尖叫著離去,眾人見狀也都十分驚訝,只有一人……”
毓笙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顧居安隨即說道:“那人便是煮鶴公子了吧?”
“正是,那人正是家父,家父不顧眾人的驚慌,執意要贖回母親,就這樣,家父便將母親從那廬陵之中帶了回來。”
“看令堂面上的紅梅,想必多年以來,令堂也得煮鶴公子的寵愛吧?”
話題至此,毓苼的臉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顧居安覺得自己失言,便慌忙彌補道:“姑娘莫要介意,是小生失言了……”
“公子哪里的話,多年以來,家母的確得到家父的百般寵愛,不過家父心中另有他人,家母身為女子,心中自然是有所察覺的,直到許將軍道出了個中曲折,家母才得知此間的原委。”
毓苼的面色有所黯然,但語氣也盡量地不動聲色:“其實,多說無益,若不是當年有杜焚琴的存在,想來母親與父親之間也不會有次姻緣。”
“可是杜焚琴,終究是不能與煮鶴公子相伴白頭啊……”顧居安的話里透露出一絲絲的惋惜與遺憾之意,毓苼聽在心里,口中依舊不慌不忙:
“家母與奴家說起當年之事的時候,口中也似公子這般惋惜感嘆,杜焚琴實乃世間奇女子,看得出廟堂與江湖的紛爭利弊,分得清這世間的輪回規律,懂大義識大體,只不過可惜了……”
“可惜杜焚琴一介世間奇女子,若為男兒,定當在這君王群臣的風云際會之中一枝獨秀……”
毓苼笑了笑,繼續說道:“公子此話,奴家便聽不懂了,奴家女兒身,只曉得杜焚琴以自身之力試圖扭轉家父的執拗,最終卻殞命在家父的劍下,奴家年幼之時,常看到家父撫劍黯然的模樣,現在想來,家父與杜焚琴之間,終是一番悲情難以終身。”
聽到毓笙緩緩講完,顧居安也慢慢沉下了心思。很快,空氣之中只剩下沉默,顧居安便扯開了話題,兩人說說笑笑,回憶著當年的往事,枯燥的路程倒也不覺得無聊。
馬車依然在搖晃著,時不時有馬鞭抽打的聲音,約莫過去了兩個時辰的光景,車廂外傳來馬車夫粗啞的聲音:“二位,前方三十里外便是建康城了,眼看這日頭已經偏西了,咱們是繼續趕路呢?還是就近找個驛館歇息呢?”
顧居安剛要開口,只見毓笙快一步拉開了門簾對車夫說道:“這位大哥,咱們先到前方尋個驛館住下吧,我二人在城外還有些別的事情,就不勞煩大哥了。”
“姑娘客氣了,不遠處有家驛館,咱們就停在那里吧。”
毓笙縮回身子,重新坐回馬車之內,顧居安也不再說話,很快,隨著馬兒的一聲低鳴,馬車停了下來,車夫的聲音再次響起:“二位,咱們可到了啊。”
顧居安先行跳下馬車,回頭向毓笙伸出手,毓笙遲疑了一下,但還是伸出了左手,輕輕搭上了顧居安的右手,稍稍借力,便跳下了馬車。
車夫將馬兒拉到了馬廄之內,便去找店家索要一些馬草,毓苼與顧居安便也開始著忙起自己的事情來了。
驛站門口,毓苼淺淺地笑著,回過頭對顧居安輕聲說著:“公子既然選擇與奴家同往,想必是對家父的事情有所了解吧,前方不遠處就是杜焚琴的一方墓土了,奴家此番前來,正是要將家父多年以來的思念訴諸于杜焚琴,不知公子,可愿一同前往?”
顧居安趕忙上前一步,雙手作揖,回答道:“那便有勞姑娘了,還請姑娘前方領路。”
“公子隨我來吧。”說罷,毓苼轉過身,向著正西的方向走去,偏西的日頭將毓苼的背影勾勒出一個瘦削的輪廓,斜陽將影子拉得細長,顧居安也動身趕上。
很快,二人便來到了一處墳墓前,墓碑之上并無字跡和墓銘,四周林蔭掩映,若不是毓苼有意前往,倒真是容易被人忽略。
毓苼提起身前衣裙,雙膝跪地,雙手捧著那把折扇,口中緩緩地說著:“晚輩毓苼,聽聞杜家姨娘的英烈往事,感嘆世事變遷,今日有幸,執此家父折扇,前來祭奠姨娘。”
說罷,向墓碑磕了三個頭,顧居安也一道跪了下來,在毓苼的身側,并未多言,只是一并磕了三個頭。
西風驟起,吹起地面上的些許塵沙,毓苼在墓前低聲講述著這些年里毓鐘對其的思念,顧居安在一旁并未插話,只是默默地聽著,二人又拿了些酒食祭拜了一番之后,只見日頭更沉,便起身向驛館的方向走去。
“公子,可想再聽奴家絮叨一番?”
“姑娘請講。”
毓苼頓了頓,便開口說道:“還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每日所見之景,便是家父在家中的書房內寫書做詩,奴家不才,跟著父親也學得一言半語的。”
顧居安忍不住打趣到:“姑娘過謙了,姑娘這般聰慧,怎能只學得一言半語呢。”
毓苼伸出衣袖掩住口鼻,低聲笑道:“公子又笑話我了。”便哧哧地笑出了聲來。
隨即,繼續說道:“那時,我家有很多人來求家父的墨寶,但都被婉拒了,不過是因為家父不喜歡錢財那些身外之物。”
“是啊,煮鶴公子一向淡泊名利,偏愛鹿與鶴,何其高尚。”
“說道鶴,家父的畫作里,最多的便是鶴了,家父時常一邊畫著鶴,一邊感嘆,如果能有一只鶴就好了。后來,家父的這句話傳到了裴格的耳朵里,那裴格一心追求權利,便想要拉攏家父為自己所用,知道了家父的喜好后,就打算用鶴來收買家父。”
臨近驛館的時候,毓苼俯身抖了抖衣裙上的塵土,口中仍是念念著:“當年裴格聽說蘇州知州進貢兩只鶴給皇上,就想盡一切辦法給皇上獻美女,送寶物,話說盡才得到那兩只鶴, 然后便打算把鶴送給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