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焚琴舊事
- 焚琴煮鶴
- 睡著了的貓
- 2699字
- 2019-10-26 10:52:16
顧居安緩緩閉上了眼睛,沉思片刻,毓苼也收住了口,只是暗暗地嘆著氣,半晌過后,顧居安再度開口說道:“多少年過去了,這段往事如今再度提起,還是,讓人覺得感慨萬千啊。”
“的確是啊,如此一對才子佳人,最終還是消亡在了當朝權(quán)貴的利益傾軋之中,陰陽兩隔,終日不再相見。”
兩人相顧而坐,顧居安微微思索了一下,便問道:“不知姑娘可有倦意?”
毓苼淺淺一笑:“奴家今日有幸與公子暢談舊事,相談甚歡,早已沒了困倦之意,難道說,公子還想繼續(xù)聽下去嗎?再講下去,那可就是家母的故事了。”
“這幾個時辰,有勞姑娘了,只是在下聽完姑娘的講述,心中諸多感慨,不過是內(nèi)心深處也一直淤積著一段往事,不知姑娘可否不吝賜教,聽在下講上一段?”
毓苼眨了眨眼睛,笑容之中透露著羞怯,說道:“奴家做了多年的說書人,從來都是講故事給旁人聽,今日能聽公子講述往事,那當真是一樁幸事了,公子請講吧。”
顧居安看了看面前搖曳的燭火,眼神之中流露出遙遠的懷念,然后他開口慢慢說道:“今日在下與姑娘講述的故事,怕是不比令尊的輝煌事跡,只不過,是小生母親的一段舊事罷了。”
毓苼不答話,只是款款伸出了右手,掌心朝上,示意顧居安講下去。
“在下出生在江南一帶,自幼與母親一同生活……”
從顧居安有意識的時候開始,自己便生活在一處流水落花之地,尚在年幼的時候,顧居安和母親生活在一起,遠離世人,遠離塵囂,日子過得倒也是逍遙自在,逐水草戲游魚,幼時的顧居安,游戲于山水之間,生活一向是這般快活。
待到顧居安識文斷字的年紀,母親從集市上買來了一些啟蒙書籍,雖說不上來自于什么名貴刻本,但對于識字的小兒來說,也是人生的一個新起點了。
母親令顧居安每天搖頭晃腦背著三字經(jīng),年幼的顧居安感到甚是枯燥,常常偷懶,母親氣不過,便打了他的手掌心,問道:“三字經(jīng)乃是學識之基礎(chǔ),你若不背,將來如何做到博聞強記?”
顧居安哭著說:“我不想背三字經(jīng),我想學寫字,別人家的孩子能在地上寫出自己的名字,我也要,我也要。”
母親的心軟了下來,次日,便從集市上買來了筆墨紙硯,母親的纖纖玉手抓著顧居安粉嫩的小手,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寫出了拙劣的三個字:“顧、居、安。”
“母親,這就是我的名字嗎?”第一次在紙面上看到自己名字的顧居安表示十分新奇,看著母親微笑著點點頭,顧居安覺得筆下流淌的墨痕更加有趣了。
是日,顧居安在房中練字,筆法依舊扭曲,但是顧居安一臉認真,看著母親走進來,便抬起頭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問道:“母親快看,孩兒會寫自己的名字了。”
母親接過宣紙,滿面慈愛的微笑,看著母親的笑容,顧居安說道:“那母親的名字怎么寫呢?”
母親的笑容漸漸變得淡了,不消片刻,便走到了顧居安的身邊,依舊握住顧居安手中的毛筆,緩緩地寫下來三個字:“杜、焚、琴。”
“什么?你的母親,是杜焚琴?”毓苼聽到這里,瞪大了雙眼,滿面的不可置信。
而顧居安則淡然地笑了笑,并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拿起茶杯微微端詳了一下,繼而講到:“沒錯,家母閨名屬實叫做杜焚琴。”
“那你的父親呢?”
“父親……”
年幼時,顧居安一直都跟著杜焚琴生活,杜焚琴生性淡然,不喜與旁人有過多接觸,但是顧居安性情飛揚,總是喜歡找臨近村子里的孩童一起嬉鬧,孩子們的世界總歸是單純的,河邊嬉戲,上樹摘果,無非如此。
終于,顧居安已經(jīng)到了需要讀私塾的年紀了,杜焚琴每日編織草鞋拿到集市上去叫賣,偶爾還收一些山間的野味,也一并拿到集市上去換了一些銀錢,讓顧居安與鄰村的孩子們一樣,在家門口五里外的宣禮書院謀了一個座位,至此,顧居安每日清晨便挎著杜焚琴做好的小布兜,一蹦一跳地去私塾讀書了。
起初顧居安并沒感覺到自己與旁的孩子有什么不同,慢慢地,顧居安發(fā)現(xiàn),別的孩童放課之后,都三三兩兩地回到了村子,只有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不想一個人走那條山路,便吵著要和小伙伴們通行,于是幾個孩子便一路吵吵鬧鬧地走向了村子。
太陽西斜,各家的孩子都離開了平日里一同玩耍的土坑,紛紛回家去了,只有顧居安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一個較為年長的孩子說道:“天要黑了,你一個人回家會不會不安全?我去喊我爹送你回去吧?”
“爹……?”
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走過來,面上卻和善可親,帶著顧居安一路送回了自己的家中。不料次日起,顧居安一踏入學堂之中,四周便響起了起哄的聲音:
“原來他沒有爹啊!”
“怪不得一直都只看得到他娘呢!”
“略略略,沒爹的孩子!”
“該不會是個野種吧!哈哈哈野種!野種!”
聽到這里,顧居安憋紅了一張小臉,的確,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爹,也沒有聽杜焚琴提起過,過去的時間里,他一直覺得這并沒有什么的,直到現(xiàn)在。
顧居安再也忍不住孩子們的嘲笑,沖上前去抓著為首孩子的頭發(fā)便打了起來,一時之間,學堂內(nèi)亂作一團。顧居安一邊打,還一邊抽泣著說:“不許你們這么說,我有爹!我有爹!”
旁的孩子表示很不屑:“既然你有爹,為什么從來都沒見過!你撒謊!你就是個野種!”
“我不是野種!我不是野種!”
隨著先生的一聲大喝,學堂中的孩子都停了手,只有顧居安還倔強地不肯松手,先生很是生氣,斥責了顧居安兩句,顧居安覺得甚是委屈,便抹著眼淚沖出了私塾。
顧居安一路跑啊跑,來到了自己經(jīng)常玩耍的小河邊,坐在河邊,雙手杵著下巴,看著河水里自己的倒影,眼前又一陣陣的模糊。
“那你的父親到底是……?”沒有聽到顧居安父親是何許人也,毓苼忍不住打斷了顧居安的回憶。
顧居安笑著,對毓苼說道:“后來我才知道,其實我有個爹,他叫白鹿,是一名醫(yī)生曾經(jīng)救過我娘的醫(yī)生。”
聽到這里,毓苼更加迷惑了。
顧居安低眉淺笑,繼續(xù)講著:“小時候,雖說只有母子二人相依為命,但是時不時的,家中會有一位熟悉的叔叔經(jīng)常到來,母親說,他叫白鹿……”
那日顧居安滿身狼狽地回到家,沒等杜焚琴問起,自己就先開了口:“娘,別的小朋友說我是沒爹的野種,娘你告訴我,我爹是誰?”
沒想到,杜焚琴聽得此話,便抬手狠狠扇了顧居安一耳光,顧居安捂著自己紅腫的小臉,依舊倔強地看著母親,杜焚琴更加氣惱,只是嚴厲地說了一句:“沒有!什么都沒有!”無論顧居安再怎么哭鬧,對于父親這個話題,杜焚琴始終不再開口。
漸漸地,顧居安已經(jīng)十歲有余了,有一天,顧居安放課回家,剛剛看到家門的時候,便覺得這庭院比之前要凌亂了許多,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家里亂七八糟的,而白鹿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在斷定了白鹿只不過是昏倒了之后,顧居安開始在院里院外四處尋找母親,卻發(fā)現(xiàn)杜焚琴不知所蹤。
顧居安在房中不停翻找,似乎一切與杜焚琴相關(guān)的東西都不翼而飛了,年幼的顧居安慌不擇路地掀開母親的床板,卻看到了那里有一個卷軸,攤開來看,是一張有些殘破的畫卷,畫中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子,氣宇軒昂,而在畫作的右下角,顧居安看到了四個字:“煮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