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請讓我化作一縷風,不必生在何處。
五百年前,尚瓊天仙城因煢蒼之戰而覆滅。無數仙門名仕喪生滅魂。此戰可謂悲壯慘烈,橫尸遍野,陰魂怨念一時肆虐無度!多年間仙山名門都是寸草不生,人人自危。
遙想當年那銀華無相,翻天滅地,覆手弄云間,引天地間草木群起作祟禍亂眾生。他攪得這世間暗無天日,腥風血雨。一時間囂張無限,蔑視蒼生。毫不掩飾其狂妄放浪!
何然?天道輪回,自作孽不可活!
“把天下人都得罪了,還敢猖狂!他不是目空一切,為所欲為嘛!哼!天雷都不放過他,讓他興風作浪!呸!真是活該!”
“這廝,死的是粉身碎骨,碎魂裂魄!哈哈哈哈,天雷劈的好!真是報應不爽!大快人心!”
有人覺得是風云變幻,有人則嘆煥然新生。
頭幾年每每說起這銀華無相,無不談之色變,又恨又怕。
總結眾多評論無不是:無恥淫賊、認賊作父、喪盡天良、助紂為虐等等等等。竟無異聲!
“哎!這銀華無相簡直是喪盡天良,還想拉著天下人來陪葬啊!聽說這小子的親爹都看不下去,來大義滅親啦!”
“誰讓他這狗東西,為了那高位,不認親爹,認賊作父呢!活該!”
當年跟其一起作惡的還有兩位幫兇“魑魅修羅”和“荒冢食恩”。為何只罵這銀華無相呢?因兩位最終臨場倒戈,跟著仙門百家一起剿滅銀華無相。所以只罵他這個死了的!
“讓他助紂為虐,哼!鬼帝都看不下去啦!幫著仙門來對付他啦!他個無恥淫賊,死前還去搶霜玉公子的未婚妻!哈哈,那魚仙子能看上他!簡直是天大笑話!”
“就是,他一個臭名昭著的無恥魔頭!也不想想自己的名聲什么樣!放著儒雅高潔之士不跟,跟他?”
煢蒼之戰后,萬物復蘇,格局驟變。原先被尚瓊天仙城中攬月宮,獨占數年的無數天才地寶,都在此事后終歸天下。
還有那棵滿樹銀葉,聚天地靈脈的神樹煢蒼。也化作天地靈氣重歸萬物,永消世間!
無數修士得到機緣,強者輩出。仙門百家后輩陸續崛起。
時光匆匆,流年飛逝。陰霾下的災難,在時間地打磨后,漸漸遺忘,成為傳說。被后者的崛起默默取代!
“芳官啊!我的女兒啊!嗚嗚嗚嗚,你死的好慘啊!”
這銀華無相,月淚,月灼華五百多年前死后,一縷神魂被秘寶,荊咒問心收入其內,長眠于世。
仙門百家怕他有一日重新入世報復。用了無數方法后,還是無法毀掉這件秘寶。最后決定將它封印后,再封印,然后鎮壓于棄世內。棄世外,又布置了多重禁制鎮壓,且有重兵把守!
這五百多年間,月灼華在棄世內,每每聽到的不是兇獸的嘶吼。就是犯了十惡不赦之罪后,被流放至此之人的詛咒怒罵。最終變成厲鬼的歇斯底里,然后變得寂靜無聲。
棄世內荒蕪一片,沒有任何的生命。因它會慢慢地吞噬一切闖入的生者。靜地他也只能一直長眠……
百年過去,一直風平浪靜,大家也覺得他該是魂消天地了。而過了這么久,當年的眾多修真仙者,要么壽緣盡身死,要么躲不過天道雷劫隕落。能剩下的沒幾個,還認識他的更沒幾個!
忽地聽見這撕心裂肺地婦人哭聲,他倒是覺得自己怕是睡傻了!美滋滋地開始做夢了?
“你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呀!嗚嗚嗚嗚嗚。”
月灼華心道:這個夢做的美!哎!還能有人哭我?還哭得這樣肝腸寸斷!挺美!
突然,這婦人撲到了他的身上,還重重的拍打著!
月灼華心道:你他媽,這是要拍死小爺啊!你輕點.......?
他還沒想完,就把自己也嚇得一驚!心道:疼?有感覺?是我沒死?還是我被帶出來了?不可能啊?我不是被丟在棄世了?那么多禁制在,活人能在此待幾天啊?
何況他自己也不想出來,更不想再活了!不會去奪舍,也不會去輪回轉世。因為沒理由再觍顏天壤啦!做為一棵上古神樹開出的靈花,機緣巧合而結出的小神。卻做了那毀天滅地,仙凡共憤的蠢事!真是除了自毀煢蒼神樹,斷了那本命之源。用于修補大地,滋養萬物,以死謝罪外,別無它法!
他這邊還沒想明白怎么回事?那婦人忽地站了起來,聲音變得尖利潑辣,竟是另一副嘴臉了!
“賠錢,少一個子都不行!老娘告訴你,這丫頭可是老娘的搖錢樹!你連嫖資都不出,還想拐帶人走?”
月灼華這邊還沒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那邊聽見“嫖資”?
心道:這到底說的什么?我又是死了多久啦?上天垂憐?也覺得我情有可原?強行讓我輪回轉世?
“老娘跟你拼了,抄起家伙來!不賠錢,我就拉你去仙府!說你強奸不成就殺人!”
一個諾諾的男人道:“我對芳官是真心愛慕!她的死,真的可能是別人干的或者意外!我也是好心過來查看!”
“好呀!張生,吃了熊心豹膽啦!弄死人還想賴賬?打!”
…………
月灼華這邊越聽越窩火!算是明白了個大概。
這芳官三年前被買入這花音館,因其相貌出眾,又彈得一手好琵琶,故而成為此館頭牌花魁!此女為能嫁入仙門名仕為妻,故才賣藝不賣身。
一時間她在這天籟無疆仙城內,也是有名的人物。無數仙門名仕為其傾倒,為聽她一曲,見她一面揮金無數。這張生也是她的眾多追求者之一!他平日時常躲在花音館外窺探芳官。
那日芳官去城中一戶修真家族中,祝壽獻藝后戌時乘車返回花音館。可途中突然下車,獨自走進一處偏僻的小院,進去后一待就是兩天未出。
張生心焦,也進來查探,卻發現這芳官早已經殞命。這張生傷心半天,正要安葬芳官,就被這尋人的老鴇抓了個正巧!
月灼華心道:你傷心就傷心,怎么死了還擺著不埋!這不是等著人家來拿臟?看你可說的清?
他這邊躺在地上,從臉到腳蓋著白布,想動也沒力氣。更不愿參合這事!就這樣靜靜地躺著,聽他們爭吵。吵著吵著,這邊聽著像是打起來啦!那他更不能動啦!
心道:躺好吧!等著你們打夠了!吵夠了!啥時候把我再埋了,我好繼續死我的呢!
這邊打斗中,聽這張生還挺厲害,畢竟也是個修真者!雖然修為不高,但是對付這些凡人足夠啦!
也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一腳狠狠地踩在了月灼華的手上!疼得他忽地半坐起來,推著那只踩到自己的腳,用他覺得最小的喊聲道:“啊,啊!疼!松開!”
這邊打的不可開交的眾人,突然安靜了!全都愣愣的看向他!
半晌之后,張生一臉吃驚的吶吶道:“芳官,你沒死嗎?”
那老鴇也過來,蹲下拉起他的手笑道:“女兒啊!沒死就好,受驚了吧!跟媽媽回………”
她話還沒說完,像是見了惡鬼附身般!甩開月灼華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妝容太厚,實在看不出臉色!只瞧她眼神木訥,微張著嘴顫抖,半天發不出聲音。
抖了一會她身后有人過來扶她,托著她往遠躲。
那來拖這老鴇的男人顫顫問:“是不是詐尸?”
老鴇顫抖著道:“是,是吧!是冰,的,還僵!應該,是!”
聞言,花音館眾人,就拖著腿腳發軟的老鴇,一邊鬼叫著一邊跌跌撞撞地跑遠了。只留了張生還站在這兒發呆!
月灼華努力咽咽口水,清了清嗓子道:“你怎么.......”
這一說話,他自己先是一怔!竟然是個陌生的,嬌滴滴的,軟綿綿的女人聲音?!
心道:他媽的!什么情況?
他低頭看看身上的衣著,半透的包肩藍色紗衣,及一朵繡在藍緞抹胸上的大白牡丹!于是,一掌拍在自己的額上,又如挺尸般躺了下去!躺了一會,又拉起白布,把臉也蓋好。什么都不想再想,只求有人大發慈悲,快埋了!安葬他!他好繼續安靜地長眠!
可這真是天不隨人愿!那張生走過來,揭開他臉上的白布。哭哭啼啼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沒用!讓你死了還尸變,神魂都無法超度……”
月灼華實在聽不下去了,睜眼一瞧。這長相齊整的張生,哭得鼻涕眼淚都橫飛啦!想是對這芳官的確真心!
一咬牙,嘆口氣道:“哭夠了,就趕緊埋了我!”說完他又自己拉起白布把臉蓋好,靜靜等著。
張生抬起胳膊,用衣袖抹了把臉,點點頭誠意十足道:“嗯,你等我!”說完起身走了。
一炷香,兩炷香……月灼華這邊躺在地上覺得有點涼。摸摸自己,再動動手腕。發現好像身體回溫啦!也不僵硬了!躺的腰疼!于是翻了個身,側著躺。可那張生還不回來?于是細細檢查自己現在這具身體。
感應下體內靈氣,竟然還有絲未蘇醒的泥洹血脈?想必這芳官,也是半個修真者。只是靈力低微到,可以忽略不記!再看自己的左腕。果然!她腕上傷口處荊咒問心就纏在那。
這黑色四條妖嬈嫵媚的荊棘,相互交錯印在左腕的皮膚上。并不是像當年他殺了道法真人次子時,婉心夫人用此懲罰他。封印壓制靈力般,四條分開,每條深陷在手腳四腕的皮膚下。
想到這,回憶婉心夫人。當年她用泥洹血脈,保自己一縷神魂不散,強留荊咒之內!她已經不是自己的阿娘了.......現在的她又在何處?好不好?還在世間嗎?
哎!嘆口氣。把手放在地上試試,自己是否還能再召喚各種草木化兵?只是現在靈力低微,唯有十步之內的草木可被召喚。“哎!”真是又一陣,生無可戀涌上心頭!
他懶懶地躺著,心道:這到底是什么情況?我死的好好的!為什么會在這女子體內蘇醒?人家還要找個好男人嫁呢!這不是又讓我平添罪孽!泥洹血脈?婉心夫人就是泥洹血脈。難道是因為這血脈之力?才開啟了荊咒問心?強行拉我的神魂出來?又因為這芳官先死了?正好留了具空殼讓我用!哎,管他呢!反正我也不想活,等著張生回來趕緊安葬我!
他這邊百思不得其解,也懶的再想。一個只求永死之人!還管他為啥又活了呢?可這張生到底跑哪去啦?
他這邊歪躺在地上,單手支著頭等張生。這芳官衣衫單薄,著裝輕浮!他只好再抓起那白布半蓋在自己身上。
院外聽動靜,吵吵嚷嚷來了一大群人。張生被幾個修士押著,身后跟著剛才那老鴇。看樣子那老鴇不死心,自己這樣白虧了銀子!以為他是詐尸了?帶著仙門中人來收他!
月灼華躺在地上,想著自己是跑呢?還是等著人埋呢?他這邊正想著,那伙人已經走近了。
押著張生的是兩個少年,身后還跟著四個少年。這幾位少年都身著緗色錦緞寬袖長衫,外覆薄紗,腰間系圓形瓊玉靈佩。為首的兩位少年側首低聲交談著。樣貌潔凈白皙,五官精巧。
月灼華這人!無論男女,只要長得好看!他都喜歡上去撩撥。他自己的理論:所謂神無男女,花無雌雄。
也難怪,上輩子當了十幾年的男人,又當了五百多年看不出是男,還是女的精魂!如今活了,竟然成了個!這個樣子的女人?可悲可嘆!還是個風塵女子,卻依舊本性難移!
那幾位少年走近月灼華,見他也不跑?細細打量他后,拿出些符箓法器在他身上試試。他看這些少年長得俊美,也不反抗,就這樣微笑著盯看他們。少年試完后,任何符箓法器都沒反應!兩位為首少年側首去交談。
“連澈,我看這是個活人啊!”他側首看著同伴,詫異道。
“等等莫郎,要不再試試,看是不是精怪妖類附身?畢竟說是詐尸啦!咱們還是仔細些好!”此人正色道。
“好,再去試試!”點頭肯定道。
說完,那位叫連澈的少年,一臉嚴肅,正兒八經般的老持沉重!他先是對著月灼華拱手示禮后,道了聲“得罪了姑娘”。于是又拿出收妖的法器和乾坤袋等。半晌,均是沒反應!兩位少年面面相覷。
連澈轉身對那老鴇道:“這位嬸嬸......”
他話還沒說完,那老鴇就打斷他道:“叫什么嬸嬸?叫媽媽!”
那名喚連澈的少年,紅著臉猶豫,躊躇斟酌須臾,才又正色道:“這位叫芳官的姑娘,卻實是活人!”
月灼華在這邊憋笑,心道:我當然是活的!小爺可是上古神樹生出的花靈,屬于神!哼!收妖捉鬼的東西當然無用!
這神!是月灼華自己覺得。別人都覺得他是,魔頭!
老鴇喜出望外地笑道:“真的!沒死?哈哈哈哈,好,好!你們幾個趕緊把芳官領回去!”說完招呼身后幾名壯漢拿人!
張生掙扎著反抗道:“不行,不行!她受傷了,要修養!不能現在就回去見客!”
……
月灼華眼見這狀況,可是他沒料到的!心中全是驚愕道:這是要小爺回煙花之地?接客嗎?還是跑吧!重找地方埋骨!
再怎么說,他當年也是風流瀟灑,桀驁不馴的美人!怎么能這樣糟蹋自己?聽完這話,一手揭開身上的白布,翻身躍起就跑!可嘆,他從來沒穿過這么長的衣裙!一個大步,就踩著裙角啦!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趴在地上,嘆出心口一團悶氣:這是哪位大能干的!多大仇怨?我安分守己五百年!何必這樣作踐我?
正巧趴在地上,沒人能看見他搗鬼。調動體內靈力順著手掌往地上一傳,輕聲道:“攔住他們!”說完,他身邊十步內的所有草木,都開始瘋狂地生長。春蠶吐絲般,向著他身后的那些人,肆無忌憚纏繞包裹。幾位少年則迅速取出自己的仙劍,四處劈斬。月灼華則趁亂如馬脫韁繩,鳥出籠般,一轉眼就溜之大吉啦!
他一邊漫無目的的走著,一邊想著自己去哪兒?安靜地死比較好?這蘇醒的第一日,回想起來也只有四個字:生無可戀!
月灼華心道:怎么個死法呢?上吊?好像死的太難看,舌頭伸太長,不行!自刎?手頭沒仙劍!而且上輩子,死的碎骨斷筋,成為了齏粉。疼,太疼!誰還沒個年少輕狂呢?如今年紀大了,反倒越發怕疼了。不如就投湖吧!
這邊決定了,這就去找湖。一路溜溜達達,也不知道該上哪去找湖?這天大地大,早已不是當年的樣子。一切都是新生,一切都是陌生。沒有他認識的人,也沒有他留戀的事。越想越感嘆自己的可悲,白來了這世上走一遭!
前方村中有火光閃動,還有吵鬧聲?!心道:去看看嗎?又關我什么事?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錯!......哎,還是心軟吶!去看看吧!能幫幫也好,就當死前做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