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人潮越來越密集，人們交談的聲音也越來越多。沈淵被擁擠在鼎沸的人聲里，腦子被吵得嗡嗡響。

……已經有多久，沒在人山人海里擠過了？

周圍的人全沒有避著他，而是一個個臉上寫滿興奮，踮著腳爭相往前張望，恨不得脖子多長長幾厘米。好些個孩童被大人抱著舉在了頭頂，嘴里咿呀叫著，開心地揮舞著小手。沈淵看著他們，眼眸深了深，神色略微恍惚。

喜兒不知何時被人群沖散了。他立在人山人海中，在這般熱鬧吵嚷中，竟覺到了幾分熱切的溫馨暖意。

曾經，他也屬于這樣溫暖的人間……

這么站了一會兒，他微微斂下心神，轉身欲返回原路。這時，周圍的人忽然沸騰起來——

“來了！他們來了！！”

這么一起哄，沈淵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偏頭望去，看到遠處人群簇擁中，一個身著白裙、眉間點砂的少女正緩緩走來。

一瞥驚鴻。

沈淵的心忽然劇烈地跳了起來，瞳孔放大，身體都僵硬得忘記了舉止。

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看不到所有其他人與物。只能看見，她清淺地笑著，顧盼生輝，似乎向他走來。

因為人群簇擁，她走得極慢。沈淵凝視了很久，終于深吸一口氣，覺得身上恢復了力氣，撥開人群向她走去。

在人山人海中開出一條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沈淵奮力向前擠著，被擠退的人都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一個年輕女子看清了他，以扇遮臉調笑道，“小郎君趕這么急，不會是趕著見心上人吧！”

沈淵窘迫地紅了臉，只得壓低了聲音道，“抱歉！煩請借讓……！”

年輕女子見他窘狀，更加故意要脅迫他承認，“你就應了嘛~只消我相公一聲嗓子，保管給你讓出一條通達大道！否則……你就別想過了哩。”

沈淵抬眼一看，女子旁邊果然站著一名壯漢，聞言還非常配合地將剛才尚能透風的路堵得嚴嚴實實。

沈淵：“……”

心里發出靈魂的拷問，這里的人怎么這樣？

分明看見了飛雪，卻不能馬上過去她身邊，沈淵感到非常焦躁。

他也不知為何，會有這樣焦躁的想法，可就是眼睛想看到她，耳朵想聽到她，嘴巴想和她說話。

真像個毛毛躁躁的小子一般。

年輕女子盈盈地笑道，“小郎君~你是不是趕著見心上人呀~？”

沈淵深吸一口氣，豁出老臉，沉聲應，“是。”

“能不能請夫人，通融見諒……”

我只想過去……

年輕女子撲哧一笑，像是被逗樂了，含笑道，“當然可以咯！夫君——”

壯漢得令，氣沉丹田，猛然在人群里爆發出一聲：

“都讓讓！這位小伙子趕著去見心上人啦——！”

這一聲喊下來，所有人都聽見了，目光唰唰地打在沈淵身上。沈淵大窘。

他有理由懷疑，這個壯漢是存心的！

人群寂寂半晌，忽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人們紛紛笑開喊道：

“哈哈哈，要靠人喊出，這得有多著急！”

“快去吧！大家伙們給讓一讓啊哈哈哈！”

“小伙子還生得挺俊嘛！哈哈哈，快去快去，別讓人家姑娘等急了！”

“……”

人們一邊哄笑著，一邊自發為他讓出一條道路來。沈淵此刻頭也不敢抬，哪還敢邁腿，滿臉緋紅得只想鉆到地里當鴕鳥。

倒是飛雪瞧了過來，驚喊一聲，“阿淵——！”語氣中，飽含著滿滿的欣喜。

人群徹底炸了，議論聲漫天飛起，隨之飛起的還有無數的粉紅泡泡，有的姑娘激動得差點尖叫。

唉呀媽呀，好浪漫，好刺激！

年輕女子在他身邊笑道，“原來那就是你的心上人……她喊你呢，還不快去？”

說著，伸手推了他一把。

沈淵被推得朝前走去，全程鴕鳥不敢抬頭。飛雪則一蹦一蹦地小跑了過來。

等到終于走到跟前，飛雪開口就是怨道，“你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好久……”既是欣喜，又含著些許委屈。

沈淵還是不敢看她，低聲道，“抱歉。”

飛雪正想要說什么，旁邊的蛇君冷不丁說道，“你們就這樣在大街上給人圍觀？”

“是不是還想要拉拉扯扯？”

“還有你，吾同意你和小雪兒說話了么？”

沈淵終于注意到飛雪旁邊還站著這么個人，小小的少年，個子只到她腰部，紫色長發張揚，眼瞳如蛇般尖細，精致好看的臉對他露出敵意。

兩人劍拔弩張地對視著，沈淵微挑了挑眉，這是從哪冒出來的……？小雪兒……？

蛇君抱住了飛雪的胳膊，沖他咧嘴，露出尖尖的小牙，她是我的……！

一大一小的對視并沒持續多久。飛雪輕輕睨了蛇君一眼，“我說話幾時需你同意了？”

然后，抽出了被他抱住的胳膊，淡淡道，“行了，大街上別拉拉扯扯的。”

蛇君扁了扁嘴，轉而陰森森地瞪住沈淵。

小雪兒太偏心了，都怪這個臭男人！

沈淵用眼神詢問，飛雪拍了拍不爽的某蛇腦袋，“這是小蛇，以后隨我。”

聽到飛雪這樣言簡意賅地宣誓了主權，蛇君頓時心情又燦爛了。

傲氣地揚了揚下巴，嘚瑟又充滿挑釁地說，“你只能叫我蛇君大人！”

沈淵頓了頓，才對飛雪說出，“……也好。”

直接無視了蛇君。

“此處不便，不如先去找家客棧罷。”

“誰要你多管……”蛇君臭著臉色，正要抗拒，飛雪欣然答應，“好~！”

蛇君閉上了嘴，甩開頭冷冷哼了哼。

去就去！還能讓小雪兒給你搶了不成？哼……！

……

“阿淵，‘心上人’是什么意思？”

客棧里，飛雪單手托著腮，眨著大眼望著沈淵。

沈淵用修長的手撫著杯沿，假裝看著杯里沉淀的兩三茶葉，沉吟著道，“就是……想見的人的意思。”

“噢。是嗎？”飛雪拿另一只手輕輕敲著桌面，目光促狹地盯著他，“阿淵確定想見我么？”

……既然想見，為何不告而別？

終于又轉回了這個話題。

這話說的，似乎是在質問，聽著，又有點兒曖昧的意思。

沈淵一直被她撩人的視線盯著，頗有些不自在，更加一心一意地盯著眼前茶葉。

呼吸，不知不覺緊促起來。

飛雪心里積攢著一股怒氣。見他不回答也不看她，眸子輕輕瞇起，用更加輕啞的語調問道：

“不說話，難道是不想見我？我不是阿淵的‘心上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