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君將飛雪帶到了山頂，從這里可以俯視整片森林，還能看到遠處小小的、依稀亮著燈火的人間城鎮。

蛇君說，這里是落葉森林，下面那個是距離落葉森林最近的一個城鎮，叫做垂星城。

坐在山頂，遠遠望去，星云近得如同要墜下去，難怪要叫做垂星城。坐落在山林懷抱、被漫天星辰所擁垂的城鎮，不知是什么樣子的呢……？

飛雪望得出神，喃喃問出了口。

“你也沒有去過那里么？”蛇君轉過腦袋看她，神色有些詫異。

飛雪摸了摸下巴，道，“我第一次來人間，就到了這里。”

蛇君聞言，一雙蛇瞳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然后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壓根連飛雪是誰都不知道？猛地一個跟頭蹦起來，蛇君指著她，驚顫不已地問，“你你你……怎么也會使用靈力？”

想起那能將他一擊擊倒的恐怖實力，蛇君的手指就一顫一顫的，嘴角一抖一抖的。好吧……她是不僅會用，而且還是強得能一擊秒殺他的那種。

枉他在落葉森林里縱橫數十年，覺得自己無敵厲害，結果卻被一個凡人不費吹灰之力地吊打，鐵板踢歪腳，陰溝翻小船，回想起來心里真是郁悶得要死。

他怎么沒想到，她根本不是普通的凡人呢？

這邊蛇君心緒萬千，精致的小臉上青白紅紫變了幾輪回，還是不能冷靜下來。就見飛雪送了他一個白眼，哼笑了一聲，“小蛇，現在才問，你也太……遲鈍了吧？”

蛇君難得沒立馬跳腳反駁，反倒一臉凝重地湊近她嗅了嗅，蛇眼中露出困惑，“不對，你不是妖精……”

“你到底是什么？”

飛雪伸手一彈他的額頭，將他彈了回去，然后才勾著嘴角笑道，“想這么久，直接問不就行了？”

“我叫夜飛雪，是來自九重天仙境的夜雪天尊。”

一句話落下，蛇君眨了下眼，一臉茫然。

仙境？天尊？那是什么……？

飛雪好笑地看著他，“不是吧，你不知道仙人么？難道是我們幾百年沒下凡，存在感降低了？”

蛇君感覺自己被嘲笑了，收起那幅神色，嘴角一撇，又是那個蠻拽蠻橫的傲嬌小少年神態，“哼，聽都沒聽過，有什么了不起的？”

“行，沒你厲害。”飛雪被他的樣子逗樂了，掐了一把他的小臉。

蛇君眸光一閃，鬼使神差地問道，“我……哪里厲害？”

“沒你可愛啊！”飛雪自然而然答道。

蛇君的臉黑了……他干嘛要問這個問題？

哼了一聲，不客氣地拍掉她的手，以示不滿！

飛雪笑道，“看你修為，應該百年左右，不知道很多事也正常。不若我給你普及普及？”

“隨便你！”蛇君一副愛說不說的不屑語氣，耳尖卻是自覺地豎了起來。

這個星夜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飛雪清了清嗓子，聊起了這個世界的由來和構成……

這里是玄幻大陸，天地之間充斥著靈氣和怨氣，并以靈怨二氣的陰陽協調，來維持自然界的運轉和平衡。萬物皆以天地之氣生，故修煉靈氣或怨氣者能夠感應天地，與天地呼應而改變萬物、御之萬物也。修行者可凝氣成翼，空中飛行；可使枯木再生，排山倒海；更不必說呼風喚雨，點石成金，修為到了一定境界，自可順手拈來。

然而，天地之氣并不是想修煉就可以修煉的。須得妖獸修得靈識，或者凡人覺悟靈根，才正式邁入修煉門檻，隨之躍變為妖精或者仙人。

若根據靈氣的強弱劃分生靈，以仙人居首，妖精為二，妖獸次之，凡人最末。

雖說妖獸實力不如仙人、妖精強悍，卻仗了一身蠻力，兇猛無比，加之數量眾多，因而一時也稱得上縱橫大陸。妖獸肆虐，嚴重威脅了其他種族的生存，故而萬年前，仙人曾與妖精聯手將妖獸殺了個干凈，所殺都是修煉怨氣而性情殘暴的大妖獸，能殺則殺，殺不得的，就封印之。妖獸之災，暫得平息，但是平息的背后是所有生靈都遭受了重創，仙、妖、人族皆數量銳減，玄幻大陸，滿目瘡痍。

征戰過后，本應修養生息。仙人靈力強大而自負，欲遠塵世，遂辟仙境，開天庭，以神靈自居。妖精排擠人族，獨霸陸地，漸生驕傲自滿之情，又因為嫉恨仙族已久，不久就肖想干掉仙族，唯我獨尊。這在當時，是相當可行的想法。只因仙人雖靈力強悍，無奈是數量最少的種族，妖族只要加快繁衍，就可以憑借數量優勢制勝。

于是短短百年內，玄幻大陸又爆發了一場大戰，這一場仗打得天地震顫，日月動搖，因是神仙與妖精之戰，又稱神精大戰。

妖族打了一手好算盤，而神精大戰中仙族也確實落了下風，打得力不從心，頻頻敗退，勝負就要分明……但是誰都沒有料到，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一個實力牛叉的仙人橫空出世……不僅靈根純粹千古罕見，且坐化成仙之地靈氣深蘊，集得天獨厚之優勢，一上戰場便力挽狂瀾，橫掃千軍，將妖族打得落花流水，算盤皆空……然后，神精大戰就結束了。挑起時驚天動地，結束時悄無聲息。

這個仙人，就是至夜仙尊，僅有的能被尊稱為仙尊的兩人之一。

一戰成名，那是何等威風。他的威名震懾四海，妖族潰敗后躲到了不知何處，幾百年攝于余威不敢出。

……提起萬年前之事，飛雪說得眉飛色舞，尤以神精大戰講得精彩激昂，一直講到那仙人被封為至夜仙尊，卻是語氣稍頓，帶著無盡惋惜之意戛然收尾，“可惜，至夜仙尊這樣厲害的人物，卻早早不在了。”

蛇君聽得不知覺入了神，聽了這話，怔然問道，“為何？”

飛雪望著浩渺星空，悠悠一嘆，“至夜仙尊是強者，英雄，但英雄豈是好當的？縱使至夜仙尊一身靈力強橫，可他面對的是千軍萬馬！那時仙族生死攸關，他是榨干了自己的壽命為代價，才有源源不斷、取之不竭的靈力去抵抗整個妖族。神精大戰一結束，他便到了大限，靈力潰散，神魂震裂，消散于天地間……”

他仿佛就是為了這場大戰而生，為拯救仙族于危難而立，為穩固大陸和平而來的。大戰爆發，他橫空出世，以一人止妖族大軍于前，屹立如山的高大背影深刻在了每一個仙人心中。大戰結束，他便也退場了，但退場的方式卻是那樣慘烈，令人扼腕痛惜。

仙人素喜清凈，不好爭端，退居仙境，把陸地交給了人族，就這樣成就了萬年種族和平……

蛇君安靜地聽罷，心中，是佩服，震撼，又生出一點兒黯然壓抑的情緒。

只聽他悶悶地道，“也就是說，我們原來是種族不和的敵人了？”

他就是妖精啊，飛雪是仙人，那可不就是敵人，不死不休的那種？

飛雪沒想到他聽了半天，腦里卻糾結想著這等小事，不由輕笑道，“這倒沒有！至少在我心里，從未把妖精當作過敵人。”

蛇君抬起了眼，疑惑地“嗯？”了一聲。

飛雪搖搖頭，淡淡道，“因為，你們都比我弱……”

蛇君嘴角抽抽，卻無力反駁……好像，確實是這么回事？

“那，你是住在九重天仙境了？”蛇君想到什么，忽然緊張了起來，小手拽住了她的衣袖，“你要回去么？”

……回去么？

飛雪想了想，太陽穴突突地跳起來，伸手去揉，她閉眼低喃道，“這個啊……說不準呢。”

“我不記得，為什么會下來了……也許是打開仙境結界時，受靈力亂流影響，失憶了？”

記得剛醒來時，她就感到了頭部有處堵塞，不過當時她沒放在心上……現在想想，她竟然把要來人間做什么給忘了？

說起來，九重天仙境結界確實是有這種bug。仙人出去仙境后總是忘了自己為什么要出來，于是又回去了……久而久之，大家都懶得出去。因為好沒意義。

為了應對這種情況，一旦有重大任務需要下凡時，仙人們往往會選擇組團，只由一人打開結界，大大減少了失憶的不必要性。

聽完這個設定，蛇君嘴角又抽了抽。

所以說，這么坑的結界，你們為什么還在用？

飛雪說著，忽然意識到一件重要的事，忙叫了起來，“哎呀，等等……！這么說來，邪哥空哥還有阿寧，他們應該也來人間了？若是如此，這次來人間一定是有很棘手的事情！”

蛇君蹙了蹙眉，“他們？”

飛雪眨眨眼，恍然，“噢，剛剛忘了說了。至夜仙尊神魂一分為四，就是如今的我們，四夜天尊。”

“……！”信息量太豐富，蛇君忍不住張大了嘴，一時間腦子轉不過彎來。

飛雪只好道，“算啦，一時和你說這么多，你也理解不了。以后再和你說這些故事罷！”

這話說完，兩人間就靜了下來。

蛇君盯著她的側臉，涼風勾起了她幾縷長發，拂在他臉上，有些兒癢。這樣靜靜看著她，時光似乎也慢了下來。天上的星辰萬千，卻沒有她的萬分之一，那樣讓人移不開眼。

她長睫微垂，修眉輕蹙，朱唇也輕輕抿著，似是在想著什么。眉心的朱砂忽閃忽閃地散著微微的紅光。

蛇君把那縷戲弄他的長發放在手中把玩，懶洋洋地問，“你接下來，要去哪里？”

飛雪目光微黯，“還是先等阿淵吧。我怕他回來時，找不到我。”

一聽到那個名字，蛇君的臉黑了。

收回手，負氣地一哼，“要是等不到呢？”

“那就一直等下去。”

蛇君狹長的蛇眸輕瞇起，冷冷嗤道，“弱小的凡人罷了，他有什么……”話說到這里驀地一頓，目光閃了閃，他怪異地問，“如果是他離開森林，不想回來呢？你就去找他？”

飛雪轉過頭既驚且疑地看著他，揚聲問，“你是說，他已經走了？不在森林了？”

“你知道了……怎么不跟我說？”

蛇君眉皺起，低聲哼道，“還不是因為你丟下我走了……反正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飛雪豁然從地上站起來。蛇君見了把自己倒在草地上，兀自闔上了眼。飛雪身側的手握緊了又松開。

最后，還是坐了回去。

“他是不是去了垂星城。”

“是。”

“他自己走的？”

“嗯。”

“……”

飛雪也躺倒在草地上，雙手展開，望著夜空，靜下不語。

這樣安靜地過了一會，蛇君悄悄睜開眼睛，瞄了她一眼。

……不會是因為被拋棄，傷心了吧？

眉尖微擰，嘴角輕撇了撇，不知是該生氣，還是開心。

“小蛇，”飛雪淡淡開口，聲音沁涼如冰雪在掌心初融，她望著星空，呼吸微微起伏，終于輕道，“我們明天，去垂星城吧。”

“還用說么。”蛇君輕哼了一聲，對她淡淡地道，“吾說過了，吾會一直陪著你的。”

星辰如垂，綠草柔軟，風兒微涼……他忽然伸過手，緊緊握住了她。

飛雪沒想到會被小蛇安慰，心里微微一暖。

……記得早上初見之時，他還是一副兇悍又高傲的模樣。如今，卻能安慰她了，雖然什么也沒有說。

……緣分，可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