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鳳凰聯(lián)動文庫:懸疑推理怪才(套裝共8冊)
- (美)王勤玫 埃本·亞歷山大等
- 12061字
- 2019-10-29 19:27:27
Chapter 3 前妻的蠢蠢欲動
“媽?你聽到了嗎?爸得了癌癥。”
梁玲安坐在那兒,閉上了眼睛,嘴里喘著粗氣,蓋過了電話那頭女兒大驚小怪的聲音。她坐在那張最喜歡的薰衣草躺椅上,椅子閃閃發(fā)光,是十年前買的,當時甘普家具店圣誕季后甩賣,打了八折(這把椅子本來就在清倉處理區(qū),她發(fā)現(xiàn)后面一條椅子腿兒有一個小的缺口,就把價錢又壓下了一折)。這把椅子質(zhì)量非常好,買得真劃算。她揉了揉太陽穴,雙腳一踢,把穿著的拖鞋甩到地板上。
“你在聽嗎?”
明知故問,凱特的這個毛病真討厭。梁玲安還是不想吱聲,再等一會兒吧。前夫得了癌癥,有什么可說的呢?在這之前,那個家伙唯一一次身體出現(xiàn)狀況還是一個膝蓋的小手術(shù),在門診做了半個小時,手術(shù)一結(jié)束,他就立刻無法無天了,頤指氣使地要喝水,要電視遙控器,要最新一期的《巴倫周刊》——每一期都漫不經(jīng)心地翻一翻,然后就扔在一邊,又惦記著買下一期。有一天,梁玲安碰巧翻到黃祥益收集的報紙分類廣告,在奧克蘭和伯克利地區(qū)的應(yīng)召女郎服務(wù)信息赫然用鮮紅的馬克筆圈起來了。梁玲安本來要伺候黃祥益一個月的時間,看到這兒,一切都戛然而止了。離婚就意味著聽到“得了癌癥”這樣的消息,心頭不會一緊;離婚就意味著晚上不會看著床的另一邊,為自己的伴侶擔心哭泣。聽到黃祥益得了癌癥這個消息后,梁玲安試著暫時拋開了之前的恩怨,理了理心緒,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感到難過和傷心。真是太好啦!
“是什么癌呀?”
“還沒確診呢,”凱特有些不安地說,一談到醫(yī)院和疾病,她就用這種腔調(diào),“應(yīng)該是惡性的。”她壓低了聲音,“你覺得他會死嗎?”
“哎呀,先別哭呀,”梁玲安輕聲地安慰著。一碰到自己的孩子哭了,她總是改說中文,覺得中文能給她一種安全感,“還不知道是什么癌呢!你爸告訴你詳情了嗎?”
“沒有,”凱特夸張地吸了一下鼻子,“我還沒和他通過話,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給我打過電話,也可能我沒接著。我是聽弗雷德說的。”
“哦?弗雷德知道這件事有什么反應(yīng)呀?他怎么說?”梁玲安知道,像每個成年男人一樣,她兒子心中也有一個小小的火苗,希望有朝一日散發(fā)出耀眼的光芒,照亮自己的父親。更何況他的父親是黃祥益,他更得表現(xiàn)出十分賣力的模樣。
“他當然很擔心,可是,老實說,他的表現(xiàn)有點兒奇怪。他一點兒也不了解病情,又說在接下來的幾個月當中,他工作會很忙,好像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他的工作!”
“要是弗雷德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的話,那就應(yīng)該不嚴重,要不他肯定知道。你爸身體一直很好。現(xiàn)在有各種各樣的良性腫瘤,沒什么大不了的。我的朋友中就有一半得過。對男性來說,前列腺癌很常見,治好后,也就是廁所上勤一些罷了。”
“是這樣嗎?”凱特松了一口氣。
“當然了,別擔心。”
雖然嘴上這么說,可梁玲安心里知道自己是在說謊。黃祥益今年都75歲了,這是個非常危險的年齡。兩人上次見面在大約四個月之前,是在杰克遜·何的妻子和兒女為他在中國花園餐廳舉行的75歲壽宴上,梁玲安就注意到黃祥益瘦得厲害。當時黃祥益還自我感覺良好,穿著一件滑稽可笑的皮大衣,從這桌串到那桌,不停和人打招呼。他那拙嘴笨舌的老婆陪在他身邊,黃祥益穿的那件皮大衣一定是這個馬屁精的餿主意。十年前,這個朱含香還是這家餐廳推點心車的服務(wù)員,周末時上夜班,做按摩師。梁玲安一直對朱含香的這個職業(yè)表示懷疑,可是弗雷德和凱特都拒絕相信她的推測。人老了,孩子們總是嫌你煩,卻忘記了是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們拉扯大。
在梁玲安看來,暴飲暴食和縱欲無度是老夫少妻婚姻的副產(chǎn)品。黃祥益絕不是第一個這樣把自己身體搞垮的老男人。在杰克遜的壽宴上,梁玲安注意到朱含香不停地讓黃祥益吃甜點,不停地給黃祥益碗里夾木薯椰奶布丁,嘴里還開玩笑說,在家里天天都給黃祥益過生日。沒離婚時,梁玲安才不會讓黃祥益這么吃呢:首先,這是一種低級的做法;其次,誰都知道這些甜品里糖、脂肪兩大有害物質(zhì)的含量極高。朱含香是不是有意或者無意地想用這種方式害死黃祥益,誰知道呢?和黃祥益一起生活不是件容易的事,對此,梁玲安很清楚。毫無疑問,朱含香有時也會臆想一下:花著黃祥益的錢,又可以獨自過逍遙的日子。她當然不會在意黃祥益的飲食健康和身體鍛煉啦。梁玲安想知道朱含香得知黃祥益得了癌癥這個消息時是什么反應(yīng),她是不是感到害怕了呢?黃祥益肯定還沒立遺囑,他從來不愿意考慮和死亡相關(guān)的事情。
“你和你爸現(xiàn)在的太太談過了嗎?”
“朱含香?沒有,我不想聯(lián)系她,你覺得她了解情況?”
梁玲安心頭一沉,孩子們太無知了,以為自己還是父親生活的重心呢。朱含香給黃祥益做一日三餐,買他愛吃的好市多里的泡芙,和他睡覺,給他按摩腳,讓他覺得自己是個男人。凱特和弗雷德最近又為黃祥益做過什么事呢?“要是到周末還沒信兒,你就打個電話。”
“好的。要不我今天晚上把孩子哄上床之后,給弗雷德打個電話談?wù)劙伞0滋煳业米约嚎春⒆樱瑳]空兒。”
“丹尼呢?”
“他在開會呢。”
“開什么會?在談生意嗎?”梁玲安特意強調(diào)了一下“生意”這個詞,似乎不用這個詞,就無法準確地描述出這個女婿的行為。在梁玲安看來,他每天無所事事,在舒服的閣樓上晃蕩,指望著老婆的收入養(yǎng)家。
凱特長長地嘆了口氣:“是在談生意上的事,他在和幾個投資人談公司起步的問題,然后再吃個晚飯。”
“投資人?他們都已經(jīng)投錢了?”
“丹尼公司現(xiàn)在所處的階段得多積累一些人脈嘛,”凱特并沒有正面回答梁玲安的問題,“有了人脈,環(huán)形店也就開起來了。”
“好的,好的。”梁玲安已經(jīng)累了,打了太久的電話了,都快到晚上了,她得準備準備了。“還有什么事嗎?”她盡量平靜地問道,不想引起凱特的注意。
“怎么了?”凱特疑惑地問,“你要出去嗎?”
似乎出門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還得預(yù)先通知一下。自從孩子們長大成人離開家后,凱特和弗雷德就把她的存在當成老爺鐘一樣,放在無人問津的角落里,一動不動按部就班地生活,以備不時之需。兩個孩子總是自我感覺良好地嘲弄她不愿意嘗試新事物或者到外國旅游:哦,可憐的老媽,都不敢嘗試一下真空烹調(diào)法,也不敢體驗一下哈他瑜伽!在梁玲安看來,這種誤解是雙向的。凱特和弗雷德從來沒有想過,她不愿意去越南旅游,不是因為缺乏冒險精神或者膽小,而僅僅是因為她沒什么興趣。她和黃祥益本來就是從一個(當時)貧窮的地方移民到美國的,為什么還要花大價錢去那兒旅游呢?
她離婚后,凱特和弗雷德更是變本加厲,把她當成靜止不動的老古董,好像她已經(jīng)邁進了墳?zāi)挂话悖∷溃麄儗λ膯紊硪呀?jīng)習以為常,只要他們偶爾打幾個電話,讓她幫忙照看孩子,她就該感激不盡。家里的一切都該原樣不變,隨時歡迎他們歸來。當然,他們也不時地勸她:得出去約會呀——找個新伴侶,好像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對黃祥益來說,確實非常容易,不是嗎?)不過這也都是說說而已,就像年輕女孩子和關(guān)系一般的朋友說的話,當不得真的。倘若梁玲安真有了男朋友,凱特和弗雷德一定會感到震驚,但會在她面前裝作若無其事,一回到家兩人準會互相打電話,把她的追求者貶得一無是處。
“媽,你在聽嗎?我是問你,你為什么現(xiàn)在得掛電話呢?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有點兒心不在焉呢?”
“沒事,”梁玲安說,聲音又恢復(fù)了平常的語調(diào),“你不是總說自己很忙嘛,我不想占用你的時間。”
“哦,”凱特說道,“是的,我忙死啦。”這時電話里隱約傳來了哭聲——可能是小艾拉,又傳來另外一個孩子不知道撞倒摔碎了什么東西的聲音。“我得掛啦。”
掛斷電話后,梁玲安才想起來她們沒再談黃祥益的病。要是得到什么新消息,凱特還會打電話的,在那之前,她也沒什么可擔心的。
第一次看到虎合約會網(wǎng)站時,梁玲安感到很尷尬。
那是在雪莉·常的家里(為了顯擺,她總是堅持讓大家先到她在阿瑟頓的豪宅中聚齊,然后再出發(fā)去目的地)。大家在她家時,都拿著各自的手機圍在一起,要么翻看各自孫輩的照片,要么觀看精彩的太極拳視頻,然后再到黃金王朝餐館吃飯。那天星期五,龍蝦面條特價,只要20美元一份,雖然即使不特價,梁玲安也不是吃不起。這樣的外出活動,可以點綴一下她退休后的單身生活,打發(fā)打發(fā)時間,一般一個小時以上,但不超過三四個小時。這樣,第二天早上起來,緩過乏來,又可以享受獨處的時光了。那幾個星期實在令人心煩,黃祥益的癌癥確診后,凱特和弗雷德非常擔心,不停地打電話過來。她特別盼望能和自己的老姐妹們一起聚一聚,說說無關(guān)痛癢的八卦。
盡管梁玲安已經(jīng)來過十多次雪莉家了——通常她每次都會接上一兩個順路的朋友,因為有一半的人開車不敢上高速,但梁玲安并不喜歡雪莉。雪莉嗓門太大了,還太愛顯擺。作為主人,她不該絮絮叨叨地描繪自己如何靠炒股就過著光鮮的生活,尤其是辛迪·易當時也在場,大家都知道她最近剛剛在一個融資騙局中損失了一半的退休金。可是雪莉和梁玲安是臺北第一女子高中(臺灣最好的高中)的同學,又上了同一所大學(臺灣大學,當?shù)刈詈玫拇髮W),現(xiàn)在還都在加州灣區(qū),總是在一個圈子里頭。
雪莉湊到梁玲安身邊,坐在雙人沙發(fā)上點擊著推特上的熱文。自從丈夫阿爾弗雷德去世后,雪莉就徹底地改頭換面了,還重新裝修了房子。現(xiàn)在她渾身散發(fā)著暴發(fā)戶的氣質(zhì),家里的房子也裝修得像凡爾賽宮那么金碧輝煌:沙發(fā)和配套的靠墊上都裝飾著金箔絲編織的超長流蘇;沙發(fā)旁邊的地板上擺著一座五英尺高的斑駁綠瓷母馬雕像;花園里各種雕刻盆景的小路旁,還矗立著一匹巨大的青銅大馬。
“最近怎么樣?”雪莉問道,“身體還好吧?孩子們還好吧?”
“都還好,謝謝!”
“黃祥益怎么樣啦?我聽說他病了?”雪莉露出貪婪的神情,像一只見到老鼠的肥貓。
雪莉得知黃祥益的消息一點兒也不讓梁玲安感到意外。自從癌癥確診后,黃祥益就跟打了興奮劑一樣,給所有的朋友打電話,告訴人家這個消息。聽到“胰腺癌”這個詞,人們往往非常好奇,對黃祥益深表同情,這讓他揚揚自得,甚至有些興高采烈,像得了精神病一樣。現(xiàn)在,他又把這種狂躁傳染給了兩個孩子!他規(guī)定凱特和弗雷德每周都得和他吃飯,還美其名曰“家庭會議”,討論他的病情——只能報喜,不能報憂。兩個孩子當然欣然同意嘍:凱特從網(wǎng)上查找并打印了各種關(guān)于癌癥奇跡般痊愈的文章和堿性飲食食譜,弗雷德則專注一些最新的抗癌藥物試驗和一個坐落在猶他州的“超級抗癌中心”。黃祥益對這些信息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巴不得整個世界都圍著他轉(zhuǎn)。
他當然不會放過梁玲安,已經(jīng)騷擾她三次了!每次都纏著她去參加所謂的“家庭”聚餐,總是直接以他得了癌癥為理由。每次梁玲安都斷然拒絕。憑什么黃祥益得了癌癥,她就得和他那個笨蛋老婆一起吃飯?他很痛苦,她就得跟著一起痛苦?顯然,像黃祥益那樣的人就是這么認為的。雪莉一直很喜歡黃祥益,兩人總是互相吹捧,無聊至極。
“黃祥益嘛,還行。”雪莉露出失望的表情,梁玲安并沒有追問她怎么知道黃祥益的病情,但她對雪莉的這個反應(yīng)倒是很滿意,“我們不怎么來往。”
“你覺得我的耳環(huán)怎么樣?”雪莉邊轉(zhuǎn)頭展示,邊問道,“你也該買一對兒。”她把一縷染成棕色的頭發(fā)別到耳后,露出耳環(huán)來,上面是一顆大鉆石,旁邊鑲嵌著兩顆小鉆石。“我可以幫你介紹一下這個珠寶師,這是海瑞·溫斯頓的設(shè)計。”
“我沒打耳洞。”就算有耳洞,梁玲安也不會考慮雪莉展示的這種拉斯維加斯賭城的艷舞女郎才會戴的夸張款式,它幾乎把雪莉那肥碩的耳垂全都蓋住了。梁玲安喜歡那種簡約而不張揚的首飾,只不過最近她的股票大漲,心情好才買了幾款西曼·謝普斯的奢華胸針體驗一下。梁玲安也從未告訴雪莉自己最喜愛的設(shè)計師,擔心雪莉立刻就會去買下最招搖的款式,這樣梁玲安以后就不想再碰那個牌子了。
“坐近點兒,”雪莉叫道,“來看看我最近玩的游戲。”她把手里的平板電腦傾斜過來,只有她們倆看得見,“覺得怎么樣?”
梁玲安低頭一看,看到一張模糊的照片,一個70多歲穿著菱形花紋毛衣的男人,坐在雪莉的腿上。
彌爾頓·Y,72歲,森尼韋爾,加州。
“這是什么?”
雪莉神秘地笑了一下。“是我的約會游戲,”她悄聲說,“我用這個游戲和男人約會。”
“游戲?什么游戲?怎么和男人約會呢?”
“這并不是個游戲!梁玲安,你可真傻。這是個叫虎合的約會網(wǎng)站,就像過去報紙上的那些相親廣告,不過現(xiàn)在這是網(wǎng)絡(luò)版。瞧著!”雪莉用手一滑,屏幕上又出現(xiàn)了一個70多歲的老頭兒,“這個網(wǎng)站上有數(shù)以百萬計的單身男性,還有很多中國人呢!也有其他種族的,我曾經(jīng)看到過幾個黑人,可以自己設(shè)置。不過設(shè)置里面不能單獨選擇臺灣地區(qū),我猜他們不想自找麻煩。”
她熟練地操作著,給梁玲安展示了按照種族、年齡、地理分類的幾個板塊,最后又切換到一個頁面,“這是我的主頁。有時和我約會的人見面后會很驚訝,可是絕沒有我見到他們那么吃驚。你信我的話,你自己也會發(fā)現(xiàn),每個人用的都是自己年輕時的照片。”
雪莉用的照片卻是近期的,是他們上次回臺灣時照的,只是臉上做了些美顏,看起來就像一個孩子用粗粗的粉色蠟筆在她的額頭和眼睛周圍涂了色,讓她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蠟質(zhì)光澤。在她的相片下面,寫著“雪莉·C,65歲,希爾斯堡,加州”。為了保護自己的隱私,她寫了加州另一個地方的名字,不過梁玲安注意到雪莉特意選擇了和自己家一樣的富人區(qū)。
“你可別笑話我把自己說得年輕了幾歲哦。我還可以裝嫩,說自己還沒到拿社保的年齡呢!給你發(fā)個鏈接唄?這樣咱們每人都會免費獲得20美元,不要白不要,誰想到談戀愛和約會還挺費錢的呢。”
梁玲安感到一陣惡心。“約會”這個詞讓她感到一陣尷尬,稱呼她這個年紀的人為“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同樣會讓她感到尷尬。她和她這代人早就過了談情說愛的年齡,只剩下養(yǎng)老了。不過其實她們從來沒有真正地談過戀愛,20世紀50、60年代的中國臺灣比當時的美國保守多了。她認識的所有女性幾乎都嫁給了初戀,婚姻狀況雖然千差萬別,卻沒有一個離婚的——她在圈子里是唯一一個,這也是自殺率這么高的原因啦。現(xiàn)在雪莉卻讓她看這么惡心的網(wǎng)站。
自從阿爾弗雷德去世后,梁玲安注意到雪莉突然越來越頻繁地和自己聯(lián)系。有一陣子,每次電話響,十有八九都是雪莉打來的,邀請梁玲安出去看劇呀、晚上打麻將呀、一起逛街呀,等等,似乎她們突然之間有了共同之處,似乎兩人都是單身就變成了一類人!梁玲安覺得自己選擇離婚,恰恰表明她與雪莉不是同類人。而雪莉,若不是丈夫一命嗚呼,終于擺脫了她的嘮叨,她是絕對不可能單身的。梁玲安這一代的中國女性通常都不會選擇分居,她們寧可忍受一貧如洗、丈夫有外遇、家庭暴力(精神上,甚至肉體上),也絕對不會選擇離婚。梁玲安是結(jié)婚30多年后才離的婚,只有她才知道這其中的艱辛,才能親身體會邁出最后一步前無盡的痛苦和羞辱。為什么別人沒有這么做?那是因為他們無法戰(zhàn)勝對離婚的恐懼。現(xiàn)在雪莉居然認為自己有權(quán)給她介紹這種……垃圾網(wǎng)站!
得罪了人的雪莉還毫無察覺地坐在一旁,手指滑過一排排禿頂?shù)睦夏腥恕!斑@個是我上星期約會的人,”她說道,“沒想到他就想找個保姆式的富婆。”
“我不知道怎么用這些東西,”梁玲安冷冷地打斷了雪莉,“我擔心被騙,也怕丟人。”這話說得很重,容易傷感情,誰知道雪莉只是聳了聳肩,坐到了旁邊的座位。
話一出口,梁玲安就有些后悔,覺得自己欠考慮了,聽聽雪莉怎么說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一個人生活,總是比想象的困難。一到晚上,空蕩蕩的房子就有些嚇人——那一年她所在的街區(qū)發(fā)生了三起入室盜竊案。每個星期垃圾車來的晚上她都極度恐慌,垃圾桶撞擊馬路牙子的聲音都會把她驚醒。在離婚前,梁玲安已經(jīng)對黃祥益忍無可忍,她使出渾身解數(shù)才把他趕出了家門——當時她可料想不到離婚之后會是什么樣子,每天渾渾噩噩,都不知道是星期幾。冬天一到,天黑得可真早呀。
直到一周后的一個星期日,梁玲安才又想起虎合網(wǎng)站來。本來早上凱特要把小伊森和小艾拉送過來——梁玲安都盼了一個星期了,結(jié)果又突然不來了,因為梁玲安提出只能幫凱特照看他們兩個小時,而不是一整天。“我今天肩膀疼。”她在電話里解釋道。
“為了去你那兒,我得花30分鐘才能把他們安頓到車上,”凱特說,“你又不能幫我把他們直接送回來。”
“我不會使用兒童座椅!我總怕弄得不對。”梁玲安最討厭這些笨重的新玩意兒了,孩子們小的時候,一看到它就嚇得直哭;她從來都解不開那些八爪魚似的安全帶。凱特卻還不停地警告她要是安全座椅沒安裝好,會給孩子造成嚴重甚至致命的傷害。說得這么嚇人,誰還敢開車送孩子呢?
“這是法律規(guī)定,我可以再告訴你一遍整個流程,我上次不是還給你寫下來了嗎?”
“我只要彎腰給孩子們系安全帶,就會背疼。要不我把枕頭墊在座位上吧,這樣就高了,孩子們不就可以坐了?”
“算了,別費事啦!”凱特大聲喊道。
梁玲安啪地掛斷了電話,又立刻給弗雷德打了過去,想發(fā)發(fā)牢騷,可是打了兩次,他都沒接。這時,她心里又冒出以前也偶爾閃現(xiàn)過的一個念頭:要是再有個孩子就好了。雪莉·常唯一令人羨慕的是她有一個36歲的兒子,還沒有結(jié)婚,就住在家里。梁玲安離婚后,隨著年齡漸老,她不得不承認如果有子女在身邊,只要不是獨生子女,只要他們不搞什么恐怖活動,日子還真是不錯!晚餐時有人做伴,夜里知道房子里還有個家人,會讓人安心很多。這個禮拜她家后面那條街上又發(fā)生了一起入室搶劫案。據(jù)說這些盜賊總是鎖定那些把鞋放在外面的住戶下手,因為這說明里面住的是印第安人或者亞裔,聽說他們會把金子藏在家里。聽了這些傳聞,梁玲安立刻到家得寶建材店買了一塊便宜的擦鞋墊,上面用花體字寫著“蹭凈你的爪子”。梁玲安覺得只有白人家庭才會用這種墊子,這種墊子意味著家里有男性,可以抵擋入室搶劫犯。
現(xiàn)在整個上午空閑下來了,梁玲安考慮了一下該干點兒什么。坎迪·顧一直邀請她每周去上舞蹈課,可一想到和一大幫她這個年紀的人鬧哄哄地在一起,她就提不起興致。她以前去過一回,所有人都身著彩色長裙,腳蹬閃亮的高跟鞋,只有她穿著寬松套衫和褲子,站在后面,特別沒勁。
她決定到幾個街區(qū)外的學校操場上去快步走。弗雷德和凱特都沒上過橡樹小學,他們上的是奧本小學,排名比較差,教室里擠滿了孩子和老師,都一臉嚴肅,沒有笑容。當時他們住的還是不怎么樣的學區(qū),這都怪黃祥益!(她才不會選擇住在坎貝爾呢!)梁玲安想起來,奧本小學的運動場總是人滿為患,擠滿了下班后推著廉價嬰兒車的年輕媽媽;看臺上零星地坐著幾位筋疲力盡的祖父母,看著自己穿得破破爛爛的孫輩在運動場上瘋跑,他們自己則一動不動地坐在金屬座位上,想念自己的故國。
與奧本小學不一樣,橡樹小學的運動場空空蕩蕩。帕羅奧多的居民們周末都有安排,比如去參加一些付費的活動,或者是吃早午餐。這種早午餐,梁玲安這輩子只吃過三次,一點兒也沒覺出有什么好的。除了梁玲安,運動場只有一個穿著運動服的金發(fā)、大塊頭的女人,梁玲安認出她也住在附近。她慢吞吞地繞著運動場走著,邊走還邊沖著耳麥大聲說著什么。美國人就是這樣粗魯無禮,心安理得地霸占公共資源。這個女人和梁玲安年紀差不多(頭發(fā)更像是灰褐色的),應(yīng)該是退休了,可是梁玲安知道她們之間不會有任何交流。這個女人會覺得她不會說英語,只是一個邊緣人——像室內(nèi)盆栽一樣,可以完全置之不理。這個女人的聲音出奇地低沉,嗡嗡作響。梁玲安走得很快,已走完兩圈了,這個金發(fā)白人才走完一圈。每次兩人相遇時,梁玲安就覺得吵得很。
“寶貝兒,真希望你在這兒。我會做晚飯的。對嘍,就做我最拿手的好市多炸雞,我會親手拆包,全部準備好!”嘰里呱啦,嘰里咕嚕。
“最近孩子們老抱怨說我太吵了。你信嗎……我不過是在屋后和朋友們開心,他們就給我發(fā)短信,讓我小點兒聲。居然還發(fā)短信!還不到晚上11點呢!過去那種面對面的溝通怎么就消失了呢……”
“你都不知道我到底多大了,你猜吧,哦,寶貝兒,打住!”一陣刺耳的尖叫。
那天晚上,梁玲安玩累了《至尊麻將》這款網(wǎng)絡(luò)游戲,險些花完了20美元,這是她每天給自己的消費預(yù)算。她才突然意識到白天遇到的那個金發(fā)老太太的電話是打給正在拍拖的男人。男人們真是愚蠢至極,無聊透頂!一瓶便宜的染發(fā)劑,連她鄰居這種貨色,就能讓他們神魂顛倒。上午快走時,梁玲安每次從她身邊經(jīng)過時,一股酸臭的味道就迎面撲來,比弗雷德和凱特最討厭的中藥味道還難聞,她穿的褲子也松松垮垮、臟兮兮的。這個女人的家里也和她本人一樣邋遢,一直保持著最初的樣子,這么多年從沒修葺過,前院堆滿了各種舊家具、破爛的露營車和報廢的汽艇。她是那種老頑固,非要留在這個社區(qū),守著自己的破房子,而其他人都賣了房子,搬到科羅拉多州或者內(nèi)華達州那些內(nèi)陸地區(qū),不再生活在招搖地開著豪車的少數(shù)族裔當中了。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梁玲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開豪車,就是想擺脫這種窠臼。現(xiàn)在這種自我意識看起來真是傻呀,她為什么就不該開豪車呢?她覺得應(yīng)該盡快去買一輛,人生苦短。如果連那個丑八怪都有勇氣尋求伴侶,她怎么就不能呢?她盯著手里的平板電腦,突然回想起雪莉·常的話。
虎合網(wǎng)很容易安裝使用。她的信息立刻就生成了她從未使用過的“臉書”個人主頁,系統(tǒng)隨之彈出詢問她是否將漢語作為默認設(shè)置。然后屏幕上就出現(xiàn)了她所在地區(qū)可以約會的男性列表,這時梁玲安趕緊關(guān)閉了顯示。
吃晚飯時,她一直強迫自己想別的事情,比如報稅啦、孩子們是不是惹自己生氣啦。她慢條斯理地吃了晚飯,看了一個小時的國內(nèi)新聞,給律師寫了一封聯(lián)絡(luò)信。直到她洗好碗,倒了垃圾,刷了牙,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她才允許自己再次打開這個應(yīng)用。
梁玲安在虎合網(wǎng)的第一個約會對象是一個叫諾曼·吳的退休機械工程師,邀請她在盧卡咖啡店吃晚飯。當年在IBM工作時,梁玲安經(jīng)常和同事們?nèi)ケR卡吃飯,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回憶。諾曼的留言非常有禮貌,用字講究,從收到邀請開始,梁玲安就非常期待這次晚餐。要不要點那道經(jīng)典意大利面呢?可紅色的湯汁容易吃得到處都是。但她決定就點這個,她的吃相一向很優(yōu)雅,再說八字還沒一撇呢,也不用這么早就開始裝相吧。
諾曼本人倒是與照片相符,當然還是要老一些。剛一見面,梁玲安就擔心自己看上去是不是也會顯得比照片上老得多,所以趕緊到衛(wèi)生間查看了一下。摸著自己的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梁玲安覺得自己并不顯老——樣貌應(yīng)該還算好看,不過就算不是這樣,她也無能為力了,但她還是下意識地又涂了涂口紅。
她回到餐桌邊,諾曼堅持要紳士地引她入座。梁玲安注意到他穿的棕色花呢夾克和寬松長褲,與自己的麥絲瑪拉灰色縐紗套裝很搭。“這是店里最好的位置,”諾曼說道,“我倒不吝嗇小費,所以他們總是幫我預(yù)留著好位置。”店里沒什么顧客,除了他們,只有另外一桌,一家四口人,還有個哭鬧的嬰兒。“很快就人滿為患啦,”諾曼解釋道,“我是提前預(yù)約的。”
吃開胃菜時,他們交換了一些虎合網(wǎng)站上沒有提及的個人信息。和梁玲安一樣,諾曼也是臺灣的高才生,和梁玲安上的是同一所大學,但和梁玲安差了三屆,這讓梁玲安松了口氣——加州灣區(qū)的臺灣人圈子不大,她更希望和不了解自己與黃祥益底細的人交往。兩人發(fā)現(xiàn)他們都選修過同一位統(tǒng)計學教授的課。梁玲安說曹博士已經(jīng)去世了,諾曼還不知道這個消息,這讓他感到很意外,也讓他們彼此談話時感到更加親近了。聽說梁玲安居然在斯坦福大學拿到了化學碩士學位,諾曼非常欽佩。他自己是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拿的應(yīng)用數(shù)學的博士學位。在等意大利面上桌時,兩人的交談已經(jīng)非常融洽了。
“你獨居多長時間了?”諾曼問道。他沒有用“單身”這個詞,這讓梁玲安很高興。
“我想想……十多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你丈夫,”諾曼斟酌著說,“他……不在這里了?”
“哦,不,他在,他住在圣何塞,我們離婚了。”
他的眉毛抬了起來,“這可不多見,我遇到的大部分女性都是遺孀。”
梁玲安笑了。“我可不是,”她提高了嗓門,“是我提出來的。”她意識到這樣說出來真是痛快呀。
“至于我嘛,我沒的選。我妻子去世啦,得的癌癥。”諾曼低下了頭,插了一塊沾滿蛤蚧醬的意面。
梁玲安趕緊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節(jié)哀順變!”她低聲說道,“你們結(jié)婚多久啦?”
“40多年啦。1975年,我博士一畢業(yè)就結(jié)婚啦。”
梁玲安忍住不在腦海中算計。“天呀,”她感嘆道,“結(jié)婚那么久呢!”
“我的妻子,就是個完美的天使,”諾曼繼續(xù)說道,“她什么都懂。會做讓人垂涎欲滴的湖南菜——我老家是長沙,她做的米粉特別地道。里里外外都是她來打理。我們家已經(jīng)換過兩次房頂了,我對此是一竅不通,她都是趁我不在的時候換的。她說她可不想讓我操心!你知道嗎?她去世一個月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居然沒帶錢。為什么那么多中餐館不能刷卡呢?我想用自動取款機取點兒錢,卻發(fā)現(xiàn)不會用!那時我才發(fā)現(xiàn)南希這么多年來每星期都往我錢包里放20美元。”
“房屋修葺非常麻煩,總是我來打理的。上個月我還花了16000美元換窗戶。換換玻璃就要花16000美元!真貴呀,誰能想到呢?換完后,我打掃了半天,弄得到處都是。”
“你和南希真像,”諾曼搖著頭感嘆地說,“不過,實話實說,她并不特別講究,有時還挺邋遢的。”
“我恰恰相反,要是不把一切都收拾停當,就不能安心上床睡覺,”梁玲安心里琢磨,這樣說是不是有點兒自吹自擂,但又覺得沒必要擔心,“我家一共有六個孩子,我是老大,得照顧全家人,洗洗涮涮之后才能寫作業(yè)。”
“我特別希望家里干凈整潔,我媽媽總是讓家里一塵不染。你離婚后,還是住在原來的房子嗎?”
“是呀,我住在帕羅奧多,都住了17年了。”這是他們的婚姻中黃祥益唯一也是最后的妥協(xié),房子本身并不很好,可是卻實現(xiàn)了她的夢想。黃祥益一再婚娶了朱含香,梁玲安就開始修葺房子。
“帕羅奧多,”諾曼重復(fù)了一遍,“是個漂亮的城市,又是好學區(qū),我們一直希望能搬到那里住。剛才你說到在庫比蒂諾還有一套三居室?用來投資吧?我聽說那里靠近蘋果公司,租金很高吧?”
本來非常美好的夜晚一下子就變了味道:梁玲安立刻就意識到諾曼就是她經(jīng)常遇到的那種鰥夫單身男性,他們約會的唯一目的就是趕緊找到一個亡妻或者前妻的替代品。她和黃祥益之前有一對打麻將的牌友,麥克·常的妻子菲斯患淋巴瘤去世了,葬禮結(jié)束還不到一個星期,當時幫助菲斯治病的捐款還源源不斷地送上門來時,麥克就已經(jīng)躍躍欲試地要續(xù)弦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不會做家務(wù),不會做飯,什么都不會,這讓他很絕望。他得有個妻子!
過了沒幾個月,他身邊就多了一個自稱是美發(fā)師的女人,可那女人自己的發(fā)型卻極為難看。她比麥克小30歲,當然也是剛從中國過來。這些女人的情況都差不多,看上去很年輕,但因為梁玲安和黃祥益的同學年紀都不小了,所以這些女人也都是人到中年了;看長相,應(yīng)該年輕時都挺漂亮,偶爾也有在中國離了婚之后到美國來的。
這些單身男性也并不都能找到一個年輕的伴侶,也有另外一種選擇:和自己年紀相當或者相差不多,也是幾十年前到美國留學后留下來的;和以前配偶的教育背景和從事的工作差不多,可以看懂英文報紙;都建立過自己的家庭,養(yǎng)兒育女,培養(yǎng)孩子進入常春藤名校,現(xiàn)在總算是脫離了苦海;通常都很富有。最后這一點尤為重要,梁玲安意識到現(xiàn)在他們兩人談?wù)摰姆孔釉掝},就是這個單身男人在有意試探她是否是一位富有的伴侶。毫無疑問,她這個約會對象心里正考慮著一系列與此相關(guān)的內(nèi)容,特別希望能準確地估計出她的身價。她是否能夠支付直至臨終前的全部醫(yī)療費用?必要的話,是否還可以貼補丈夫的費用?她的醫(yī)療保險是什么檔次的,只涵蓋基本醫(yī)療——沒有附加內(nèi)容、沒有私人病房、不能看專家、掛號時間長,還是可以享受斯坦福醫(yī)院的專業(yè)治療?她是不是已經(jīng)選好、買好墓地(地段和面積不同,費用也不同,通常會高達4萬美元以上)?她的房子已經(jīng)還完貸款了嗎?退休金是否充裕(不會和男方的成年子女爭奪財產(chǎn)繼承)?她的投資情況怎么樣?投資占羅斯個人退休賬戶資金的比例如何?是否已經(jīng)開始分紅?
梁玲安自己的圈子里就有幾對是這樣組合成新伴侶的。很多年前,曾有一個比黃祥益年紀大一些的女士看上了他,也是臺大畢業(yè)的,不僅沒有子女,而且在灣區(qū)還擁有大量的房產(chǎn)。梁玲安聽朋友伊馮·喬說,這位女士邀請黃祥益一同出游,計劃乘坐郵輪,游覽多瑙河。可是,黃祥益最后沒有同行。他告訴弗雷德和凱特,自己和這位女士沒戲,因為她太老了,配不上他。弗雷德對此卻感到格外失望,要知道那位女士在伍德賽德可有好幾處特別好的房產(chǎn)呢。可是后來在參加一個朋友女兒的婚禮時,黃祥益平心靜氣地私下告訴梁玲安說,他主要是覺得那個女人太有錢了。“我已經(jīng)有過一個能干的妻子啦。”私下和梁玲安在一起時,黃祥益還是很豁達的,尤其是那個時候,他正與各種僅一面之緣的遺孀和不太會說英語的廣東女店員打得火熱。
梁玲安永遠也忘不了那種自由感,她終于甩掉背負了30年的那個男人。她在IBM的收入到退休之前一直在穩(wěn)步地增加,業(yè)余時間她還勤快地在圖書館里查閱《價值線》上的各種股評,抄寫鎖定的公司的投資報告,痛苦地分析那些復(fù)雜的數(shù)據(jù)。她小心翼翼地不讓黃祥益知道自己的各種私人賬戶和收入,要是他知道了,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把錢揮霍掉。
直到她提出離婚的那一天,手里握著嘉信理財?shù)耐顿Y收益,大大降低了離婚給她帶來的打擊,這是她為他所做的一切——撫養(yǎng)孩子、準備健康可口的中式飯菜、把家里收拾得一塵不染的回報。其實,17%的年收益如果和20多年的艱辛比較起來,也不算什么。
梁玲安有時會想,或許她不該再有什么奢求了,虎合網(wǎng)上的男人都是一丘之貉,不過是在無情地追逐那些實現(xiàn)財務(wù)自由的女性,讓她們?yōu)樗麄兿匆伦鲲垺⑷蝿谌卧沟厮藕蛩麄冎钡饺ナ溃^對不可以先行撒手人寰。或許這么多年來她的生活已經(jīng)成為一種定式,無論怎么努力都無法逃離,只能任其擺布。
在顯示了最初的十個免費約會對象之后,每位虎合網(wǎng)的會員每天都只能解鎖一位新的約會對象的資料,要想多解鎖,就需要額外付費購買一種花瓣金。大部分用戶都不會額外付費——他們只是注冊一下,享用免費信息,再等待下一個免費約會對象的資料。梁玲安雖然剛剛才知道虎合網(wǎng)的存在,但是現(xiàn)階段她基本實現(xiàn)了財務(wù)自由。隨著年齡增長,加上特別擔心入室搶劫,買名牌包已經(jīng)對她失去了吸引力;她又一向節(jié)儉,要花錢購買實物真是挺困難的。很快,她就在虎合網(wǎng)上花了200美元,緊接著又花了500美元,解鎖了專項服務(wù):突然間,獲取的信息量更大了,移除了隱私過濾器,她可以看到自己簡歷的瀏覽量和瀏覽頻率。梁玲安又一次性支付了5000美元之后,便收到一個大包裹,歡迎她加入虎合網(wǎng)豪華套餐計劃,里面提供了為她量身打造的各項服務(wù)。
這時,精彩的網(wǎng)戀才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