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遠離舊都,入夜后寧靜沉寂。
小春摟著睡著的森夏,想起過去無數個難熬的夜晚。他獨自坐在二樓整夜望著夜空中一輪或彎或圓的月亮,耳邊是細弱的蟲鳴。他數不清走過了多少路,失望了多少次,但是從沒想過放棄。樹天生是固執的,他活著的唯一目的是和她在一起,萬幸上天垂憐終于找到了她。
他原本只想找到她,問她為何突然離去。找她的那些年中,他遇到很多姑娘說喜歡他。他的心填滿了找她的念頭,從不在意路人,更不會為路人停留。后來他問扶桑樹什么是喜歡,扶桑樹說喜歡是一見心歡喜,是永結為好,琴瑟和鳴。
他才明白他喜歡她,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喜歡和她一同迎來日出,一同送走夕陽,他想永遠和她在一起。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她離開的太突然,他甚至沒有說出喜歡她的機會。他更迫切想找到她,和她說他喜歡她。
如果他不是一棵不能動的樹,就可以隨她一起走。這個遺憾深深扎根在心里,刺得他鮮血淋漓痛不欲生。扶桑樹說他魔障了,時也命也,強求不得。他不懂,也不想懂。他只想要她也喜歡他,要留她在身邊,摸得到,看得見。
他低頭雙唇貼在她額頭上,這般抱著她才是他想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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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幻想過她的模樣,在酒店看到她的瞬間,萬般猜想盡數化作對她的喜愛。她靜靜坐在窗邊,脊背筆直,嬌小的身影透著寧靜沉穩的味道,直直映入他眼中。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加快,走到她身后,喊出他看過一遍就印在腦海中的名字。森夏,森林里的夏天,正是他們相識的地點和季節。
她望著庭院的眼神,奇異的喚醒了他刻意遺忘的記憶。曾經她每天用這樣悠遠又好奇的眼神望著天空。
“你到底在看什么,空中飄移不定的云?”他低聲問她,睡熟的她當然不會回答他。
他現在有了身體,格外壓抑不住想抱她的渴望。抱著她焦灼的心才能平靜下來,然而平靜下來的心又會萌生新的渴望,所謂欲壑難平。但是,他看得到她的生疏不安,他愿意等她。
算起來扶桑樹再過一段時間會醒來,扶桑樹應該能治好她,然后等她長大養好身體。欲速則不達,她已經回到他身邊,不急于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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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長大之前,應當先治好她的害羞。她臉紅的樣子很可愛,偏偏喜歡藏起來不給他看。
她誠實守諾。為了李菲,同意了他一個又一個無理要求。認真的和他澄清她不是他要找的人,直到他拿出證據。認可他之后,給了他充分的信任。他以為要花費幾天說服她跟自己回來,沒想到第二天直接成功了。她跟他來到森林,是不是代表她愿意永遠陪著他。
她喜歡發呆,和過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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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從紛亂的思緒里抽身出來時,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森夏保持著入睡時的姿勢,巴掌大的小臉陷在墨綠色枕頭里白到透明。他總覺得看不到她胸口的起伏,小心翼翼伸出手指靠近她的鼻尖,感受到溫熱的氣息才放下心來。
清醒時小動物一樣警惕的她,此刻乖巧的躺在他懷里不躲不閃。他的手指情不自禁落在她臉上,指尖滑嫩的觸感勾起了更深的渴望。他湊近,淺淺含住她花瓣般的下唇,她突然動了動,他吃了一驚。
她閉著眼嘟囔了一句模糊的話,向他懷里擠了擠,又睡著了。
小春僵硬的等了一會,不見她再有動作,一只手扣在她腰后,一只手環過她肩膀,把她鎖在懷里。這樣抱著她,才真切的感受到她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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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夏是熱醒的,身體前后仿佛有火爐不斷炙烤著。她疑惑的睜開眼睛,眼前是小春線條分明的鎖骨。她靠在他懷里,摟著他的腰,他的手貼在她背后。兩個人親密無間的依偎著。
“……手麻了。”她的一只手硬塞在他腰側,麻到沒知覺了。
小春連忙幫她把手臂抽出來,輕輕揉著。
森夏默默反省自己睡姿奇差,睡著了還不忘欺負他,導致手臂麻癢刺痛,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
小春屏住呼吸看著她含淚咬住嘴唇忍疼的樣子,手上的力道不由得越來越小。
“好多了,不疼了。”她的手臂逐漸恢復了知覺,然后感覺到后背失去了溫暖的源頭,涼颼颼的。她下意識靠近他,他攬住她往懷里帶了帶,兩個人的動作熟稔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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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沒睡?”她剛才就注意到他格外清醒的眼神。
“嗯,想了一會事情。”他把她冰涼的手臂放在懷里暖著,拇指擦掉她眼角積蓄的一滴淚水。
“是不是我打擾你了。”她想起自己豪放的睡姿,床有足夠空間,她偏擠著他睡。
“不是,守著你舍不得睡。”他頓了頓。
她默然,他是擔心她再次突然消失么。
“我擔心你不習慣睡不好,以后不會這樣了。”他覺察到她瞬間的情緒波動,連忙說完后半句,“其實我一般不睡,以后陪你一起睡。”
“昨晚睡的很好。”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她也以為換了床會不容易睡著,沒想到睡的又快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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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忘記問學校有沒有追究你的身份,你怎么和他們解釋的。”小春前思后想了一晚上,積攢了滿肚子的問題。
“相當于沒有解釋吧。我一直認為自己是普通人,我對自己的了解甚至不如他們多。他們推測我被親生父母設法寄養在普通家庭,安全長大。大概正是對我了解太少,才會追蹤我。”森夏經過小春的提醒,回憶起了老胡時不時落在她身上晦澀不明的眼神。當時她不想和學校的人透漏太多,因為天生性格如此,慢熱。假使他們同樣慢熱,完全犯不上走到追蹤她這一步。她心中一絲不告而別的愧疚被殘酷的事實消磨得干干凈凈。
是的呢,她又擅自消失了一次,不過對方侵害了她的自由,能算扯平了吧。
“不許想別人。”他忿忿的揉著她的臉頰,后悔提起這個話題。
“好。”她把手蓋在他的手上,人美吃醋都吃得賞心悅目。
“接下來是第二個問題。”他嚴肅正經的口氣宛如上課提問的老師。
她眨了眨眼睛等著他的問題。
“如果不想回答,直接告訴我,不要騙我,好不好。”他先和她約定。她點頭。
“現在家里的父母會不會來找你。”他知道她的名字肯定是她改的,也知道那兩個人不是她真正的父母,所以他敢直接帶她回到森林。即使她放不下他們,他絕不會放她走。
“他們啊。”她發出一聲短短的嘆息,沉默了幾秒后回答,“他們各自有家庭,不會在意我的。”
他的心狂跳起來,她沒有牽掛,孑然一身,他可以獨占她。
剩下最后一個問題,當年她到底去了哪里。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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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絕對不要一個人離開好么。”小春閉了閉眼睛,用力把她抱在懷里。
“嗯。”森夏知道他的心結,乖乖應了一聲。她的離開是一切的起點,可惜想不起一絲一毫。
“保證?”小春抬起她的臉,注視著她的眼睛,又問了一次。
“保證。”森夏對上他的眼神,心跳漏了一拍。溫柔的他好看,吃醋的他好看,認真的他好看,她沒救了。
小春看著她發呆的樣子,琢磨著做個鈴鐺掛在她身上,或者干脆用鏈子把她和自己鎖在一起才是最保險的。他承受不住失去她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