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全把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這并非是妄自菲薄的自卑，而是趙全一貫而來的謙遜內斂。
與姚先生之間，趙全覺得兩人之間應該算是扯平了。
自己救了他一命，然后遇著麻煩求了人情，姚先生甩手就把大半個Masya送給了趙全，價值四五百萬。
他此時的心態很放松，沒有了早上算謀一切時的強烈功利心，對姚先生無欲無求，只當是和一位年紀大點、人生經歷豐富點，以及財富多點的人見面交談做個朋友。
這是一種心理上的平等。
它能趙全帶來體面。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無欲則剛吧。
“醒來之后，王科跟我說了很多，他說早上的情況很急很危險，是你不顧一切的救了我，為此和跟小許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哈哈。”
姚先生將茶擱在了趙全的身前桌面上，然后一邊笑談，一邊坐到了辦公位上，就那么瞇著眼睛笑呵呵的看著趙全。
趙全很坦然的起身點頭致謝，而后坐下，笑道：
“當時確實情況緊急，也不能怪許校助，他也是因為不放心我的藥嘛。其實說實話，我自己心里頭也在打鼓，畢竟……”
確實心里頭在打鼓啊。
唯一那枚小還丹沒有效用，那現在完全就是另一番場面了。
“哦，是嗎？可我聽說王科說，你這個大一新生很不簡單啊，沉著穩重，遇事不慌，在車上的時候跟小許還來了一場精彩酣暢的邏輯辯論，愣是把小許辯的面紅耳赤差點著了你的道啊？”姚先生笑道。
“口舌之快罷了。”趙全也在笑。
但心頭，隱隱的覺得不對味兒。
眼前的這位六十左右的老人，容光煥發，慈眉笑目，說話的時候兩只泛著精光的老眼就那么直勾勾的盯著趙全的雙眼。
從開始到現在，說話內容都是圍著趙全這一方，然后聽趙全的反應，看趙全的眼色。
這姚先生自始至終沒提他自己，就連趙全開始禮節性的慰問他的身體狀況，他都沒有直接回答。
這是，考察？
在探趙全的底兒？
似乎身份地位到了姚先生這個層次的人，都有一個共性，很注重講話藝術，最基本一點就是事兒不說開，話不講透，一切都是點到即可。
試探一個人，也絕非那種低級的查戶口問話，而是說些希拉平常的話題，埋幾個一般人察覺不到的坑，三言兩語便能大概的摸出一個人的秉性和資質。
所謂的秉性和資質，這些多是不能寫進檔案資料和簡歷中的，卻恰恰又是決定一個人上限的關鍵要素。
當然了，姚先生在試探趙全，趙全心里頭也嘗試著對眼前這位傳奇式的老人構造人物畫像。
下午在Masya的時候，秦詩婉給趙全打過一個電話，對于姚先生的評價是，算是一個合格的人生導師。
后來和蘇蘇接觸了，蘇蘇提了一句，不太好聽，說姚先生就是一個生意人，有回報才肯付出。
再想想被姚先生一手提拔的老學長王科，態度又是截然不同，恭敬，崇拜，尊如人生教父！
而到了沾了親戚關系的張鑫這里，更多的又是忌憚和畏懼。
這是一個好人嗎？不見然。
那他是一個壞人嗎？也未必。
在這些個多方看法當中，除了秦詩婉，其他的對趙全來說都只能起到參考作用，不能偏信，因為他們看得并不完整！
秦詩婉講的那句話，所取的高度和角度，顯然是凌駕于姚先生之上的，已經不是看法評價了，而是對一個人的大體總結！
但，就是信息量太少。
不過細品之下，還是能品出幾分深意和有價值的信息。
“人生導師”，這四個字分量不輕。
但定語卻用了“算是合格”四個字。
這其中的意味可就深了啊！
……
……
趙全端坐在椅子上，腰桿板正，像是個認真聽課的學生。
但面帶微笑，雙目坦然，看不出半點學生該有的青澀和拘謹。
這讓姚先生頗為意外。
他臉上的笑意淡了一點，眉頭微微蹙了一些，變化是很微小，普通人就算是細看下來，也很難察覺有什么變化和不同。
但，趙全卻發現了。
他捕捉到了姚先生臉色上的細微變化。
這是驚訝？
還是不滿意？
亦或者是其他的情緒表達？
“對了小趙，Masya的麻煩事兒怎么樣了？怎么跟人打架了呢？雖然說年輕人容易沖動，但該收斂的時候還是得收斂啊。”
姚先生話題一轉，但側重點始終不離趙全。
這話水平明顯下降了。
趙全很清楚，姚先生對于Masya沖突的前因后果絕對是了然在心的，關于趙全個人的身份資料，也絕對是擺在這桌上的一堆文件之中。
動手那事趙全沒錯，姚先生也知道，但這么問，意圖就太過于明顯了。
“起因是Masya經理欺負人，我看下不去了，所以就動手了。”趙全笑道。
“那沒想過后果嗎？這年頭，動手的人可討不著便宜啊。”姚先生問道。
“這不是有姚先生嘛。”趙全道。
姚先生明顯愣了一下，突然笑意加深，反問一句：
“哈哈……對對，我肯定是不會坐視不管的。但，因為這么一件小事，就把我欠你的人情給用了，值得嗎？”
“值得！還有，那不是小事，那關乎小雪的一生！”
趙全回答的很干脆。
姚先生點頭，不吝贊詞，道：“說的不錯，很好，小趙啊，你確實是一個很有人格的人，沒讓我失望。”
“謝謝姚先生夸獎。”趙全越發的坦然。
這時，手機震動一下。
姚先生看著趙全，問道：“電話來了？”
“不，是鬧鈴。”趙全如實回道。
“八點四十，這個點設置鬧鈴的，很少見啊。”姚先生看了下表，笑道。
“我只是定在每個周六的這個點，提醒我打電話回家，因為之前和我娘說好了，她到了這個時間點就會等我電話。”
趙全一邊解釋，一邊起身。
而后微微躬身，抱歉道：
“我得出去給我娘打個電話，說一聲，不然她會著急的，麻煩姚先生您等我一下。”
說完也不管姚先生答應不答應，趙全便徑直出了辦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