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嵐風樓
- 延國祚
- 后人或謂之騷
- 3739字
- 2019-10-10 11:24:00
剛出正月,嵐風樓倒是漸漸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紅火了,年關時節由于商賈和官吏都難得清閑,所以嵐風樓也就成了這些人最好的去處。雖說消費極高,但是只要不是清官和尋常的市井百姓,那大多都是消費的起的。
而嵐風樓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其“雅”,里邊的姑娘無論是模樣還是才學,那都是壓過其他青樓一籌。隨便一個姑娘都能同你吟詩作對,關鍵是那嫵媚勁和技藝都不輸其他青樓女子。所以來這的客人很容易就將里邊的姑娘視為紅塵知己,正是一入嵐風不思家。
白昂駒也正是因為看到了嵐風樓的這獨特之處,所以才會選擇在這地方垂釣,怎奈撒出去的魚餌是挺多,但是卻只釣到三個侯爵公子。可當他得知嵐風樓是京師消息海的時候,他明白這個嵐風樓的老鴇一定不是一般人,畢竟讓幾個姑娘陪著朝中大臣睡覺以套取些消息,這對于她來說是易如反掌的事。
假如真是如此的話,那么這個老鴇平日里買賣一些官員隱私,就足以讓她日入斗金,畢竟朝廷拱衛司是最喜歡收集官員隱私,只要是有價值的消息,舍得花高價的人大有所在。而這個老鴇能夠如此游刃有余于拱衛司和朝臣之間,自是有其獨到之處。
“紅玉,早些梳妝,方才威毅侯家的宋公子差人來傳話,待會讓你去他們席間赴宴。”
“知道了!”
清晨,嵐風樓二樓的天字房內,歌妓紅玉正在描著眉,身為嵐風樓的花魁,她自是整個京師最驚艷的所在。她肌膚如水,一雙眼眸也如同水流無限一般,一張櫻桃小嘴只堪微微一抿,一顰一蹙之間都滿是似水般的柔情。加之一身紅衣在身,更是襯托的端莊而不失落落大方。
不多時她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這才滿意的放下畫筆起身,在她眼里今日要赴的宴都是老熟人了,半年以來幾乎每日都是這幾位侯爵公子點她,只不過今天似乎比以往更早了些。她隨手抱起琴盒,囑咐著丫鬟去取一壺好茶,這是她記下的席間一位公子的習慣。
當她如此素裝走到雅間時,遠遠就發現雅間里如同往日一般,幾位侯爵家的公子都正在里邊暢談歡笑著,只是今日那位長得最儒雅的公子沒有來。而席間照舊是那位武定侯家的小兒子坐在上座,手中正在把玩著一些幾塊牌子。
紅玉只微微側身望了望,便在綢緞帷帳的縫隙中看到了那張自帶三分靈氣的臉,不知怎的她心頭微微一動,竟是臉色微紅了起來。隨即反應過來之后,卻是又偷偷瞄了周邊一眼,確定無人瞧見之后,方才裝作沒事人似的推開帷帳走進雅間。
“紅玉姑娘來了!”李文翰最先開口,隨后席間三人便是齊齊一禮。
紅玉也微微抱著琴掩面行了個禮,隨即便在一旁早已備下的桌子前跪坐下來,開始調試著琴弦。
“昂駒,你想聽什么曲子?”長得最壯實的那位宋公子問了一句,紅玉也是翹首等著他說出曲名。
“哪首曲子當下最多人喜歡,就唱那首吧!”鐘靈毓秀的那位開了口,紅玉立時便輕輕撥動琴弦,開始彈唱《紫竹調》。
只不過如同往日一般,這三個人點好曲子之后,便是又在一起談古論今。最初這讓紅玉很是生氣,可是時間一久也就習慣了,畢竟這些侯爵子弟,自是不會像尋常庸人一般將花魁當作天人。侯爵子弟往往家教都極好,即便是紈绔子弟,也是時刻都不會忘記尊卑有常這個規矩。
而紅玉一開嗓子,席間人是談笑自如,可雅間周邊的二人小座卻是立馬多了不少人,客人自是愿意在這種小座前點一壺茶,竊聽一番花魁的歌喉。
“弈仙、文翰,方才我所說的,皆是昨日家中晚宴時,我爹所說。也就是說朝堂現在尚不明朗,官員們大多結黨營私,上下貪墨成風,如此朝堂怎能凝聚國力奮發圖強?”席間,白昂駒提高了嗓音,今日一大早他便是趕忙將宋弈仙和李文翰叫來嵐風樓,因為他覺得既然嵐風樓是消息海,自是有必要高歌一曲,唱給某些人聽。
李文翰雙手在火盆上翻轉了一下,點頭道:“沒錯,這也正是咱們幾人奔走半年以來收效甚微的原因所在,我也常常在想,你說咱大吳國現在到底誰說了算?”
“文翰慎言!”宋弈仙提醒了一句,目光望向白昂駒:“其實昨晚我爹也是一個人呆坐了大半夜,如此想來定是為此事所憂愁,不過今早他卻像是心情極好,想必是想通了些什么。”
“應該是令尊想明白了到底該站在那一邊,如果我猜的不錯,咱們幾家侯爺,在這件事情上終歸會走向一致!”白昂駒淡淡道:“因為這江山,是咱們祖上輔佐成祖打下來的,成祖憐惜功臣,才使得咱們能世受皇恩。”
李文翰和宋弈仙目光都倏的閃過一絲亮光,旋即又恢復平常。
宋弈仙眉睫一跳,笑道:“那方才聽昂駒的意思,白侯爺是有意給沈椎大人治一個言行失察之罪,昂駒!那這么說來,待會我還得回去勸勸我爹,叫他附議才好嘍?”
白昂駒和李文翰都是一笑。
“那是自然,你我幾人在這里大放厥詞慣了,京師所有人也早就把咱們幾家當作一伙了,所以在這件事情上咱們怎能不共進退呢?”
李文翰忙接言道:“沒錯,待會我就去找齊銘,咱們也不能落下他!”
“對對對!那樣即便是被請去宮里喝茶,也不會落下齊銘他爹!”
三人皆是大笑,饒是紅玉平日里端莊慣了,也不禁被這幾個公子哥的笑聲給逗到了。
“好,這事也就這么說定了,待會各回各家,就按照這個意思說。”白昂駒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拿起桌上的木牌子,“那接下來咱們便談點有新意的事!”
宋弈仙和李文翰立馬止住了笑意,正身坐好如同待課學生,宋弈仙展顏道:“昂駒兄,是不是就著上次的講,上次你講到了那個什么蒸汽機,說是那玩意只要燒煤,便是能讓幾千斤的鐵車開起來,你還說外夷國度里,各個城市都是由蒸汽機火車鐵路連接起來,跑得比馬還快!”
“嗯嗯,不過蒸汽機現在還不適合咱們大吳國,所以咱們來談談適合現在大吳國的事!”白昂駒說著將桌上木牌子一一翻開,上邊寫著戶部、禮部、吏部、兵部、刑部、工部,還有拱衛司和京臺大營等。
宋弈仙和李文翰不由得心中一驚,都是有些驚恐的望向了白昂駒。
“你想……想談朝政!”
“沒錯!”白昂駒不緊不慢的拿著禮部這塊牌子晃了晃,“咱們就談朝政!剛才咱們說的,不也算是朝政之事嗎?”
宋弈仙目光閃動,他不知半年來每日談外夷之事和變法圖強之事的白昂駒,怎個今日突然要明目張膽的談起朝政那攤子事。
“這涉及六部之事和京臺大營之事,同其他朝事不可相提并論!”李文翰怯怯的提醒了一句,“雖說咱們平日里也說過些朝政之事,可畢竟只是談論些朝政問題,而這……這些可是朝政根本!”
不單單這兩個人心中一驚,正在輕聲彈唱的紅玉心頭也是一驚,往日里她在嵐風樓,可沒少聽說朝政之事,她深知當下朝局就像是水中月還被蒙上了一層霧。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覺得要捋清楚,這樣才方便咱們日后行事啊!”白昂駒語調悠悠,“且咱們就今日略微談一談,不礙事的!”
宋弈仙同李文翰對視了一眼,狐疑道:“真就今日略微談一談?”
“就略微談一談,所以你們也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啊!”白昂駒笑道。
二人勉強的點了點頭。
白昂駒微微凝視著手中寫著禮部的木牌,學著書中謀士一般冷冷道:“那咱們就先從禮部來說起,禮部尚書是羅文龍,也就是這次被皇上下詔罷免的羅文龍。他本是內閣首輔徐嵩的門客,咱們就稱其為徐黨之人!”
見二人不言語,白昂駒繼續道:“而禮部雖說平日里只監管朝廷禮制,可偏偏只有禮部能名正言順的進行祖法明議,也就是說禮部的存在,是某些違背祖訓之人的心頭刺,像外戚不得干政這樣的祖訓,我想禮部尚書大抵是記得的,且估計他每日都在蟄伏著,就等著有一日能夠跳出來以此給某些人以致命一擊。不過,他現在已經做不到了。”
“因為他已經成為棄子了!”說著白昂駒嘴角涌出一絲冷笑,將手中禮部木牌投入了銀炭火之中。
“燒牌子的感覺還真是不錯!”他心中暗暗道。
然而這塊木牌沒有按照所預想的那般燃燒,反而是片刻之后冒起了青煙,任由白昂駒怎么撥弄,就是不著火,濃煙頓時便是彌散開來。
“昂駒,你好好的燒牌子干嘛?”宋弈仙咳嗽著抱怨道:“這新作的牌子木頭都是濕的,你想熏死我們啊?”
白昂駒鼻涕眼淚都咳嗽出來了,他拿著火鉗還在撥弄著,“我怎么知道用的濕木頭啊!”
李文翰用袖子捂嘴道:“快扔出去!快扔出去!”
白昂駒拿起火鉗正準備夾起那塊冒煙的木牌,然而只聽的哧的一聲,火盆里冒起一團巨大的水蒸氣,在這水霧繚繞著,只見紅玉姑娘正微微蹙眉咳嗽著,手中還提著個茶壺。待到水霧繚散之際,她忽的抬頭,目光正好迎上了白昂駒的目光,在這水霧煙靄之中,如驚鴻一瞥。
紅玉有些羞澀的垂下了頭,又忍不住咳嗽。心中卻是暗自懊悔如此行為是否孟浪了。
“咳咳,昂駒啊!今天的錢得你付!”宋弈仙用手拍散著煙霧,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白昂駒還在望著火鉗上的這塊木牌子,十分無奈的晃了晃后扔到一邊。
“誒!”李文翰拍了他一把,“還不向紅玉姑娘道歉,要是把人家的嗓子熏壞了,看你拿什么賠人家。”
白昂駒回過神來,笑著拱手行禮道:“讓紅玉姑娘見笑了!”
紅玉趕忙回了個禮,拿著茶壺的手有些無處安放,“該是小女子向三位公子賠罪才是,白澆滅了你們一盆炭火。”
“不礙事!你可幫了我的大忙!”白昂駒望著她笑道,就在方才他略微觀察了一下,雅間周邊落座者已經算是座無虛席了,而由于剛剛這場小混亂,使得一些坐不住的人紛紛探頭觀望。
“終歸是孟浪了些!不如小女子便多唱一曲,以為賠罪吧!”紅玉微微一笑,舉止盡量顯得端莊有禮。
“那便多謝姑娘了!”白昂駒領著三人齊齊回了禮。
紅玉又回到了琴間,幾個下人飛快的替換好了新的火盆,隨著一聲提調響起,紅玉唱起了家鄉的江南小曲,然而本以為這三位公子會傾聽一會,可他們三個仍舊是坐回席間,又開始了談論下一塊牌子。
“看來公子你是真不懂音律!”紅玉心中暗暗想到,也就彈的隨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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