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

“稟大君。”一官員持云諫上前進言道，“邢國一戰，唯有世子邢靖淵下落不明，臣奏請大君下令肅查，以防漏網之魚。”

“大君——”聶爭上前道，“邢國一役，已然得勝，然則，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邢人早與我衛人混為一體，不知可有世子畫像，也好張示懸賞。”

“淳卿，畫像可有？”衛王沉沉發問。

“世子年幼，臣與余下皆不曾見過，畫像恐無法得出。”淳化安說完便跪下了。

聶爭不動聲色，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實處，他舉著云諫慢慢退下。

“既無畫像，自然難尋，愛卿說該如何是好？”衛王頭也不抬，一邊翻著竹簡，一邊說。

“世子名為邢靖淵，年方九歲。”淳化安回稟。

“是被何人救走的？”衛王頓了一下翻竹簡的手。

“當時四處都是我們的人，世子在哪里未知，清場時才知道王室里少了一個，大君恕罪。”淳化安此時已經伏在地上。

“罷了罷了，九歲稚子，不足為懼。”衛王嘆了口氣，讓淳化安起來。

“司天鑒，小公主滿月宴的一應事物都交給你們來辦，可有異議？”

“臣領令。”于莊上前道。

“大君，邢國一滅，周邊國借著給小公主慶生的名義遞了許多交好的呈批來，大君可要接見？”外使官持云諫奏報。

“來者不善，他們敢來自然要見，令——”衛王單舉右手道。

“外使館全權任務使臣來衛事宜，一應行程安排，及時回稟，派以云爭軍保護使臣安全，若有偏生事故，可以先斬后奏。”

“謹——”眾臣附議。

小南村。

“夫子今日不去學宮？”邢靖淵伴著李悝吃午飯。

“要去的。”李悝扒拉著大米飯，桌上還有一碟小筍丁炒肉，一碟絲瓜。

“衛國有何喜事？昨夜見天幕上有許多天燈，想來是祈福用的。”邢靖淵夾了一個筍丁吃。

“是我們衛國的小公主出世了，大君命人放了一百二十顆天燈，今日宮里必定還得高興一陣子，想來公子們也無心進學，不如散了課，午后再好好靜心。”李悝吃得極快，邢靖淵問話的功夫，他便也吃完了。

“你吃。”李悝把筍丁炒肉往邢靖淵面前推了推。

“夫子也吃。”邢靖淵見李悝都不舍得夾這碟炒肉，自己也不好意思動筷子。

“夫子長年不沾肉腥，今兒破例了，再起筷子怕是多年的堅持就要付之流水，你替我吃了吧。”李悝收了自己的碗先離開桌子。

邢靖淵看著那碟菜也是難以下咽。

李悝到偏院喂天鵠，他依然坐在那口方井邊。

邢靖淵也過來了。

“公子，若想在衛國活下去，公子的名字不能再用。”李悝并不看他，只道。

“夫子，是不是我的國家出什么事了？”邢靖淵也在井臺邊坐著。

李悝眉頭緊鎖:“邢國，衛國，終將成為漫漫黃沙，不過邢國早了些。”

“井方。”邢靖淵道。

“井方。”李悝回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口方井，笑了，“倒是應景。”

“夫子進學宮，那我呢？”邢靖淵垂頭低落。

“井方是我的學生，自然跟著師父。”李悝給天鵠撒了一把干饅頭，“世子，請看在老夫面子上，答應老夫一件事情。”

“夫子請說。”

“我們的小公主是剛出世的，王后也是良善之人，若有一天，還請世子手中的弓箭不要射向她們，還有老夫的這群天鵠，都是紅塵中的癡人愚物而已，不足為懼。”

“夫子說的什么話，井方不懂。”邢靖淵不解道。

“以后，以后就知道了。”李悝扎緊布袋，看著藍藍的天幕道。

“夫子放心，雖然井方不知道夫子說的什么話，但是井方可以承諾，沒有那一天，為了夫子放心，井方這一生不拿弓箭，所學武功也以劍術為主。”邢靖淵用腳尖在地上劃著一個“邢”字。

李悝也望著天，道:“老夫不信鬼，不信神，更不信人，今日我信你這九歲公子一次。”

“昨晚太黑，竟沒發現這是棵梨樹，夫子的梨花和我邢……我家的梨花一樣好看。”邢靖淵默默站起來走向那棵大梨樹。

“夫子，我可以折一枝嗎？”邢靖淵難得露出笑容，看著李悝開心道。

李悝點了點頭，起身打水。

“夫子，我來幫你。”邢靖淵把梨枝放到一旁的石磨臺上，躬身幫著李悝往上提拉繩子。

一桶清涼的井水上來了。

“試試？”李悝道。

“這個可以直接喝嗎？”邢靖淵好奇的看著。

“我這口井出的泉水可是連天鵠都喜愛的。”

邢靖淵雙手掬起一捧水喝了幾口:“真是甜的！”

“夫子不騙人吧！”二人皆眉眼俱開，笑意盎然。

一只天鵠吃飽了飛到半空中盤旋了三圈，緩緩落下來叼走了邢靖淵放在石磨臺上的梨枝。

“夫子，快看，它把梨枝銜走了！”邢靖淵指著仍在半空中盤旋的天鵠道。

“呵呵呵呵，井方家里也有許多天鵠吧！”李悝回頭看了一眼，便不再大驚小怪，他把水桶提到梨樹下倒了里面的水。

“是，我家的天鵠比夫子的大，他們是白色的。”

“夫子家只能養黑色的。”

“夫子的天鵠很英俊！”邢靖淵蹲著看李悝給梨樹澆水。

“它們要知道世子這么說都該高興瘋了。”李悝的手濕濕的，他往邢靖淵臉上彈了一下，水珠頓時布滿了邢靖淵的臉。

“啊！”邢靖淵大叫一聲。

“哈哈哈哈哈。”李悝樂得像個孩子。

“夫子可真不像夫子，我家的教習傅都板得很。”

“好孩子，這顆梨樹送給你了，以后你來給它澆水。”

“謝謝夫子！”邢靖淵一下子站了起來，忘了自己是在樹下，頭直接撞上了梨樹枝，“哎喲！”

“哈哈哈。”李悝捋著胡須笑看風云。

邢靖淵揉著后腦勺郁悶。

天鵠發出聲聲蒼鳴，隨著春風一陣飛舞，羽翼帶起來的風沙攪得人心往復，春來冬去，新年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