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韓玗只覺得渾身酸困。
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矮幾旁邊。
油燈早已燃完了油，散發著冰冷，油膩膩的味道。桌上的餐盤和杯子已經撤去。
剛想伸個懶腰，忽然感覺腳被困住不能動彈。
低頭一看，只見義姁摟著自己的雙腳，腦袋枕在膝蓋上，睡得香甜。
“這下尷尬了……”韓玗嘀咕道。
叫又不是，不叫又不是。腿腳麻得厲害，想動一動都不敢，又麻又癢的感覺直往心里鉆。
“母親，你等著我。等這邊事了，我就回去！”義姁喃喃說道。
韓玗終于忍不住，小腿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把義姁驚醒了過來。
“你干什么！”
“沒什么，
不知道，
我沒有
……”
韓玗快速三連搶答后，想站起來逃走，不料腿根本不受控制，直接翻身來了個狗吃屎。
“噗嗤……”義姁嫣然一笑，道：“我又不吃你，你跑什么？”
“那個……”韓玗坐起來，摸了摸腦袋：“一起吃個早飯吧。”
……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韓家莊園一行結束之后，大家各回各家。
陳須見到他老子堂邑侯陳午，繪聲繪色地復述了田蚡跟韓玗的齷齪事。
堂邑侯陳午表示那太小兒科了。他們坐擁館陶長公主這座大金山，賣官鬻爵的買賣，只需要明碼標價，童叟無欺便好了，不必費那心思。
陳須一想，也是這么個道理。能躺著掙錢，何必去跑著掙。于是生活就像石子掉落的湖面，一點點波瀾轉瞬之間，回歸了往昔的平靜。
親自去韓家莊跑了一趟的堂邑侯家里，沒什么波瀾，沒跟韓玗直接接觸得栗姬這邊，卻反應很大。
“母親，那韓玗不自量力，竟然想要當縣令！”劉榮在一旁氣鼓鼓地。
栗姬道：“我倒是要看看，誰有本事能給他這個官職！”
劉德道：“母親，孩兒聽聞御史大夫晁錯，好像挺看好韓玗。如果真有人從中運作，說不定真的可以成行。”
皇長子劉榮最不喜歡他這個弟弟，總是搶自己的風頭，反駁道：“他才多大？他有何德何能去當縣令？”
劉德道：“兄長莫要忘了，他父親乃是博士，叔祖乃是將軍。雖說算不上什么大的勢力，但拿下一個小小縣令，還不至于太難。”
“哼！”栗姬恨道：“那咱們就阻止他！不能讓他們得逞。”
之前賣豆子讓韓玗大賺了一筆，栗姬現在還嫉恨在心：“劉榮，你再去安排，讓他們韓家的豆腐賣不動！”
劉德道：“母親，孩兒倒是以為，不如讓他當上這個縣令。”
劉閼于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微微搖了搖頭，又自顧自地玩弄自己的衣襟。
劉榮對劉德不感冒，栗姬卻知道自己的二兒子肚里有點東西，問道：“為何？”
劉德道：“他韓玗一無威望，二無治世之能，如何能管得了一縣？先前不過是憑借一點小聰明，贏得了一些錢財而已。這長安三輔的縣令，可沒那么好當。”
栗姬道：“對啊！長安三輔遍地都是侯爺，各個眼睛長在腦袋頂上。隨便給他們制造一些矛盾，就夠那毛小子吃了。”
劉德轉頭又道：“孩兒近日試制的白玉羹已經成功，無論色、香、味，都與韓家的別無二致。如果大規模使用山人來制作，成本比韓家可以賣得更低。”
栗姬是景帝的第一個妃子，家中親戚便是第一波外戚，在長安自然有很多莊子和封地，規模比韓家大得太多了。
一旦大規模生產，足以迅速壟斷長安市場。
劉榮道：“如果咱們從山東運豆子過來，用山人制造白玉羹，再低價一賣，到最后他們韓家的白玉羹賣不掉，就只能爛在家里！”
栗姬道：“此計不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韓玗耍小聰明，賣了白玉羹不收銀錢，非要換那么些豆子。今年就讓他的豆子全都爛在手里！”
……
這世上，其實陰謀很少，多的是陽謀。
但凡做什么事，總會留下蛛絲馬跡，只要細心觀察，就能推算一二。
尤其是大人物們，有千萬雙的眼睛盯著，一點秘密都沒有。
韓孺閑來無事，去到桑掌柜那里道謝。
韓家的糧食生意已然步入正軌，在起初之時多虧了桑掌柜。
萬事開頭難，如若不是桑掌柜傾盡自己的庫存，然后左右聯系其他糧商，韓家的原始積累也不會那么快。
韓孺帶的謝禮，便是那真正的白玉羹——玉子豆腐。
“韓大俠可得小心了，近日聽到了一些對你們不利的消息。”桑掌柜扯著韓孺，小聲說道。
韓孺嘲道：“這下就能對我說了？”心里對上次桑掌柜隱瞞幕后大佬，還是有些不滿。
桑掌柜道：“人不能說，事能說。”
“什么事？”韓孺成天混在江湖中，自然知道聽人勸，吃飽飯的道理。
桑掌柜道：“近日，有許多糧商，都在聯系山東各地，購進豆子。”
山東，指的是崤山以東，范圍大致就是除了秦國故土以外的所有地方。
長安附近的人，喜歡自稱關中，也就是現在位于陜西的關中平原。
韓孺胸有成竹道：“不就是想學我們做豆腐么，我韓家打一開始就沒打算藏著掖著，全天下的人都學著做豆腐才好呢。今天給你嘗嘗真正的白玉羹！”
說著指了指帶來的禮盒：“嘗嘗，取來嘗嘗。”
“哦？”桑掌柜從柜臺后面出來，在伙計手中接過漆盒，打開以后端詳了一陣：“果然有些不同。此物看上去更軟，更滑，還有一絲香氣，不知……”
韓孺笑道：“做豆腐，乃是變廢為寶，利國利民之大事。這白玉羹，可就是我韓家的獨門秘笈了。”
桑掌柜一下醒悟過來，豎起大拇指道：“高，哥哥實在是高。”
接著又道：“等到山東的豆子運到關中，豆子和豆腐的價格必然會大幅下跌。哥哥不如現在先出手一部分豆子，以免虧得太多。”
韓孺道：“多謝桑掌柜費心了，我韓家還不至于在乎這點錢財。告辭了！”
……
“豆子價格下跌？你忘了咱們屯豆子是為什么了嗎？”韓孺趕緊把消息告訴韓玗，韓玗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
有人想擾亂豆腐市場，確實出乎韓玗的預料。但是韓玗當初收糧，那可是在為七國之亂作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