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醫，真的救不了夏國人嗎？”

李燦語氣很輕，聲音很低，輕飄飄的幾個字卻充滿了力量，在活動室里橫沖直撞，最后漸漸消散~

這一聲輕輕的感嘆好似平地驚雷一般沖擊著在座每一個人的耳膜，讓人心頭一梗，胸口仿佛憋著一口氣，想要說些什么，可是，好像有什么東西堵在喉嚨，最后什么也說不出來。

活動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安靜，只余下眾人腦海里的震撼。

突然，

“我，李燦！愿為醫學事業奮斗終生！”

“我，劉峰！愿為醫學事業奮斗終生！”

“我，張藝！愿為醫學事業奮斗終生！”

“…………”

“…………”

“我，劉佳怡！愿為醫學事業奮，斗，終，生~生~生！”

音響里傳出李燦自信，高昂的宣誓聲，話音落下，激昂的背景音樂漸漸響起，音量逐漸加大。

接著響起的是李燦同班同學的醫學生宣誓誓言，錯落響起，鏗鏘有力！

最后，加了音效帶著回音的最后一聲宣誓完畢，背景音樂的音量也加到頂點。

充滿了激情與希望的背景音樂音量很大，可是卻仍擋不住李燦依舊輕柔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撞到每個人的心中。

“為什么要學醫？”

“為什么這么累？”

“為什么那么拼命？”

坐在臺下的聽眾還來不及反應，李燦突然嘶吼的聲音伴隨著爆炸的重音鼓點猛然宣泄。

“就是不想當死神手里的鐮刀從你面前無情地揮起之時，你能做的就只有嘆氣搖頭。”

劉坤坐在座位上，聽到李燦的話，腦海里浮現出一個畫面，老師在課堂上講解病例時，提起病人，臉上的無奈，聲音里透著心酸與惋惜。

偶爾是治愈，經常去幫助，總是在安慰；

病魔面前，人力，太微小了……

“為什么一到期末咖啡當水一樣喝？為了那六十分？是因為我們將來一抬手一揮刀就是一條人命，一個家庭，我們不得不拼。”

聽到這句話，劉坤心里輕笑了一下，在醫科大學，到了期末，咖啡可是緊俏資源，超市基本都是缺貨狀態，根本買不到，自己當初可是在網上批發，兩箱四十八罐，復習一個月，不夠用……

“你學醫學到頭疼難忍，大把頭發往下掉甚至學到猝死，就是為了跟病魔賽跑，從閻王手里搶人。”

聽著李燦嘶吼得有些破音的聲音，劉坤心里不甚平靜。

唉，人家的工作，對象都是物體，都是死物，做不好大不了換一份重新做，損失點時間，精力，金錢而已，自己呢？

一著不慎，便是一命。

只有醫生教師評德論性！

一醫德，救人性命，一師德，育人品行。

“你不眠不休的背書做題看病例，就是為了不愿意看到患者家屬在醫院走廊傷心落淚。”

李坤想起自己曾去醫院實習，一周，ICU病房，單單自己值班的時候，就推走了十四個……

有因為沒錢放棄治療的；有中年夫妻為了治病散盡家財的；有年紀輕輕，一看就是上學的年紀就得了絕癥的；有痛苦得半夜呻吟，整宿不眠，一心求死的……

醫院甚至會準備一個房間，房間里只有一個椅子，一個桌子，桌子上一盒紙巾，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它的作用只是用來讓患者家屬平復情緒。

“你一次一次往解剖管跑，忍受著福爾馬林的味道，著了魔一樣記著大體上的每一根血管肌肉神經，就是為了當手術燈亮起的那一刻，你能笑著出來說一切順利，而不是我們盡力了。”

劉坤還記得他第一次進大體解剖館時，嘴里不停抱怨著福爾馬林的味道太臭了，大體太難看，太嚇人了，于是解剖老師在第一節課問了他們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他一直記在心里。

‘福爾馬林的味道難聞嗎？’

‘難聞。’

‘入殮師在醫院停尸房用的化妝品味道更難聞！’

‘大體難看嗎？’

‘難看。’

‘你將來手術失敗低著頭走出手術室時的臉色更難看！’

‘記住，這些都是自愿捐獻遺體的大體老師，認真對待！’

“你把救死扶傷當成人生信條，以醫者仁心來要求自己，把懸壺濟世四個字刻在心頭。”

劉坤仿佛回到當年高考結束，填報志愿的時候，計算機，金融，法學……自己的分數選擇余地很大，可是為什么就選擇了醫學呢？

為了錢嗎？

可其他專業收入也不低呀，再說，學醫可是公認的最累，最難。

也許是心底里一直向往著能穿上那件白大褂吧，但是為什么……學著學著就沒了那股子熱忱了呢？

老師，學長都在教我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醫生，可是沒人告訴我該怎么做一個好醫生。

也可能是醫患關系緊張，醫鬧頻發使我不敢傾盡所有的同情贈與病人，或許……

是見過太多的苦難，血，慢慢冷了吧？

“你視扁鵲為人生方向，承藥王之遺志，如藥圣一般建祀立碑，受萬世香火。”

劉坤迷茫的眼神恢復清明，心里不由做了決定。

是呀，和原來比，現在的條件已經好了太多，縱然千百年前，條件艱苦，仍有前輩負重前行，以濟世懸壺換下白衣天使的美名。

更何況如今？

理想之偉大，正是因為它難以實現！

“你奮不顧身地投入到醫療這項偉大事業，為的是你的十四億同胞，七十億同類以后免受病痛的折磨。”

劉坤看著臺上的身影，心中暗下決心：

無論他人為名為利，我且自行自道，自醫自人。

“你踏上這條路，就曾對自己發誓，這一輩子定以醫術名垂千古，憑醫德流芳百世！”

劉坤揚起脖子，把頭抬起來，轉動眼珠，想要把變得通紅的眼眶中的熱淚憋回去，可是卻看到了周圍的同學，他們的臉上都是激動，看向臺上，目光堅毅。

氣勢磅礴的背景音樂戛然而止，李燦也停止了吶喊，放下揮舞的手臂，臉上重新帶上了和煦的笑容，語氣仿佛如老友感慨一般說道，

“愿你穿上白大褂的時候仍然能像孩子一樣笑容純凈，勿忘初心。”

可是和煦的笑容還沒在李燦的臉上駐留，又換成了悵然，嘴里傳出蕭瑟的聲音，游蕩在活動室內，有些回聲。

“講了很多，卻皆是虛言，廢話！醫德，醫學生人文素養，醫者形象之類，根本無需以演講的形式去詮釋，過于形式主義，太做作！”

李燦提高音量，用最大的聲音質問道，

“那么到底，什么是醫學生的人文素養？”

全場都注視著李燦，他們心里或許有答案，或許沒有，但無一例外，都想聽李燦怎么解釋這個問題。

可是他沒有急著自問自答，而是扶了下眼鏡，整理了下領口，將剛才演講過于激動而弄亂的領帶打好，又檢查了下西服紐扣，拉了拉下擺，雙手置于身前，最后面容嚴肅，聲音不大卻很莊嚴地說出了水市醫科大學的校訓：

“甚解！敏行！明仁！濟世！”

這個答案似乎滿足了所有人，全場掌聲雷動，有些剛入學的學生恨不得把手拍爛來表現自己的激動，就連本來對李燦演講內容很不滿意的院長劉愛國都面帶笑容，手掌輕拍。

沐浴在掌聲里的李燦并沒有下臺，而是頂著臺下人疑惑的眼神走向舞臺的左上角。

傅錚本來心里長舒一口氣，眼看要出事的演講反而出彩了，自己順便也能沾點光，可結果這李燦又整什么幺蛾子？

老老實實致謝下臺不就完了？

李燦站定，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眼睛看向正前方，目光上移四十五度，神色里透著神圣，接著右手按在左胸前，用肅穆的聲音說出了臨床學院的院訓：

“弘道篤行，精誠水醫！”

然后雙手張開，作擁抱狀，喊出，“諸君~！”

然后雙手猛然收回，右手置于背后，左手置于胸前，快速鞠躬，語氣干凈，聲音洪亮：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