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諸位，且聽好了

“大家好，我是李燦，在這里代表水市醫科大學臨床學院2012級五年制三班，為大家演講《醫學生的人文素養》。”

一個可以容納四五百人的大學活動室，下面的座位上整整齊齊地坐滿了大學生，活動室的前面是一個舞臺，上面有一位穿著西裝的青年正在演講，他身后的多媒體播放器正在播放著輕音樂，作為演講的伴奏，大屏幕上也投影著“醫戰到底，誰語爭鋒”的字樣。

演講的青年正是李燦。

李燦長相一般，聲音卻有些特色，說不上好聽，不過能讓人一耳記住。

“首先，要多謝我可愛的同學，通過投票，讓我有幸站在這個講臺上為大家進行演講。”

“可愛的同學”“投票”“有幸”幾個字，李燦特地用了重音，說的時候臉上也帶著戲謔的笑容，同時眼睛一直看著自己班級同學所在的位置，腦袋還微微地點了點。

待李燦說完這句話，底下坐著的學生轟然大笑，都聽出了李燦話里的揶揄，不由地把視線從手機上移開，看了看這個長相普通的青年。

‘似乎，這個家伙跟前幾個唱贊歌的不一樣，講的不是那么無聊？’

“但我對醫學生的人文素養了解不多，所以我就在網上搜關于這方面的內容，但結果卻不盡人意，搜到的大多卻是醫療丑聞。”

活躍了氣氛之后，李燦的演講進入正題，語氣也變得正經。

“現如今提到醫生，人們第一個想的可能不再是白衣天使，而是紅包啊，待遇好，工資高等等。”

李燦的導員，傅錚本來笑瞇瞇地聽李燦的演講，心里想著講的還算不錯，有亮點，很自然，可聽到這句以后，臉上的笑容開始有些僵硬。

心里暗道一聲，糟了！沒審稿子！

這個家伙，不會口無遮攔吧，院長可在下面坐著，希望他心里有桿秤，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不過在我看來醫生和醫學生還是有區別的，起碼現階段我們醫學生還代表不了醫療工作者在社會中的形象。可同樣，未來可能做醫生的我對這種現象很憤慨。”

傅錚心里的石頭稍稍放了下來，還行！

可誰知，李燦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惆悵！

聲音變得輕而縹緲，背景音樂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

“不知道你們心中是否還保存著那一絲對醫療事業的崇敬。”

“不知道你們還記得為什么要學醫嗎？”

微不可聞的聲音從麥克風里傳到在座每個人耳朵里，已經消失的背景音樂又開始有了鼓點，由輕變重。

李燦把雙手撐在了面前的講桌上，腦袋慢慢低了下去，接著緩緩抬起，這時，他臉上的微笑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張揚的不屑。

“那么接下來，諸位，且聽好了！”

傅錚已經笑不出來了，可沒等他想好是不是把李燦揪下來時，猛然變得狂暴的背景音樂外加李燦那加大音量變得慷慨的聲音都灌進了他的耳朵。

“醫者，立足于醫術，人們敬其在醫德。醫術精而醫德薄，怎配稱為醫生，醫匠罷了！”

臨床學院的院長劉愛國和坐在身邊的老師，領導有說有笑，當聽到李燦的話后，便把頭抬起來看向舞臺。

“從醫三十年，黑！白！灰！盆滿缽滿，然而，僅顧錢不顧人命，怎配稱醫生，醫商罷了！”

劉愛國已經笑不出來了，轉頭冷著眼看了看傅錚，傅錚趕緊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于以回應。

“醫療事業取利于百姓卻受制于體制，顧上不顧下，重政績而輕民生，怎配稱醫生，醫官罷了！”

劉愛國把手機放在桌子上，雙手環胸靠在椅背上，臉色鐵青地看著舞臺上聲音越來激昂的李燦。

臺下的學生也大都放下手機，停止竊竊私語，關注著臺上的演講，表情也不再是無所謂與不在乎。

背景音樂越來越澎湃，隱約帶著一絲殺氣，回蕩在活動室內。

臺下眾人的變化對李燦沒有任何影響，他停頓了一下，扭了扭脖子，接著用手狠狠地松了松脖頸上的領帶，目光掃視了一圈，聲音愈加鏗鏘。

“君不見，藥物過期，仍用于襁褓嬰兒，事發之后，區區管理失誤便可搪塞，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如此將人不當人看，人德都不足，堪言醫德。”

傅錚看著院長越來越綠的臉色，只想抽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就不審下稿子呢？還有這個李燦，多大人了？！

別人都是講學醫多累，醫學多神圣，醫生多偉大，你呢？真是上學上得太安穩了，給我來這個！

不由地暗暗祈禱千萬別太出格，同時也在心里盤算怎么才能讓院長消氣。

“回扣門，械斗門，醫跑跑，八毛門，被死亡，***等等等等。醫療丑聞數不勝數，然，這些丑事卻已發生八個年頭，現況又是如何？”

說得面紅耳赤的李燦講到這里，嘆了口氣：

“笑貧不笑娼，醫院亦成名利場。”

這句話似乎點在場所有人的神經之上。

臺下坐著的醫學生心里不禁默問自己，自己學醫，幾分為名，幾分為理想？幾分為利，幾分為神圣？

院領導，老師在憤怒之余心中也不禁想起起少年時代的憤世嫉俗。

“輔助藥橫行，明降暗漲？曾有藥品一月之內價格上漲九十九倍，喪心病狂。醫院本是為病人建立，旨在治病救人，可現在是為賺錢還是為救人？”

李燦仿佛把醫學的神圣外衣全部扯下，使暗藏在潔白之下的污穢得以顯露，于在座的醫學生的心頭當頭一錘，在前排的領導們的臉上又添了幾分羞憤。

“有錢，是治病；沒錢……是買命。”

聲音高亢的李燦突然放緩語氣，就好比金戈鐵馬后的片刻寧靜，背景音樂也變得舒緩，慢卻有力的鼓點仿佛在醞釀什么。

“神農嘗盡百草卻品不出人性之惡”

李燦的聲音和背景音樂就好像在大海里航行的小船，此時風平浪靜，一切安好。

“李時珍著得本草綱目卻筑不起醫者仁心”

不知何時吹起了海風，天上的太陽也被遮住，扁舟仍在安穩前行。

“孫思邈一生行醫集方卻攢不出濟世之風”

密布的烏云遮住了太陽的最后一絲光輝，海面上一片暗黑，狂風帶起了波浪，小船搖搖欲墜。

“扁鵲發明望聞問切救得人命卻難救倒下的醫德”

空氣中已經彌漫著水汽，小船似乎已經就要被撕裂……

全場都被李燦吸引住了目光，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呼吸，看向舞臺，似乎都在等著接下來的爆發，整個活動室極為壓抑。

結果，李燦輕輕地說了一句，

“學醫，真的救不了夏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