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很想回濱海市
- 石朵兒
- l路黎
- 2182字
- 2019-11-08 23:00:00
醒來后的石朵兒愣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是在新家里。她起來拉開窗簾,太陽西斜,發(fā)出朦朧的光,似乎它也裹上了厚厚的冬衣。石朵兒輕輕摸著屋里的家具,一切都是新的,還能隱約聞到一點(diǎn)裝修的殘余味道。外面寒風(fēng)凜冽,屋子里卻溫暖如春,新家還是好的,起碼不用在家也穿棉襖。石朵兒覺得嗓子有點(diǎn)干,她打開門,一邊東看西看,一邊靜靜地坐到了客廳里:“媽——”
“哎!”鄭華打開了廚房的門,探出個腦袋:“睡醒了你?睡得怎么樣?新床舒服么?被子暖和么?”
“媽,我想喝水。”
“我來,我來。”石征從房間快步走了出來,笑瞇瞇地看了看石朵兒,朝餐廳走過去:“爸爸去給你倒水。”
石征和鄭華看著石朵兒一口氣把一大杯水都喝了下去,互相使了個眼色。
鄭華走過來,挨著石朵兒坐了下來,兩個手抓起女兒的手放到自己腿上,想了想說:“其實(shí)這是一個意外。不,不能說意外,應(yīng)該說是驚喜。我生了你就上環(huán)了,這么多年,可能是環(huán)出了問題,從你走之前我就開始覺得不舒服,我怎么也沒想到,居然是懷孕了。”
石朵兒認(rèn)真地聽著,沒說話,即使她不知道環(huán)是什么,什么是上環(huán)。
“我都這歲數(shù)了,而且上著環(huán)都能懷上這小家伙,你說他的生命力頑強(qiáng)么?這是不是命中注定這就是咱家的孩子?”鄭華滿臉喜悅。
“我找人給你媽做了個B超,還是個男孩!”石征情不自禁地笑了。
鄭華扭頭看了一眼石征,石朵兒能感覺到兩個人的開心和興奮。她扭回來,拍了拍石朵兒的手:“咱家啥也不缺,現(xiàn)在又有了這個男孩,一子一女,湊個好字,朵兒,這下咱家齊全了。”
石朵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挑起一邊的嘴角,算是笑了笑。石征和鄭華的興奮在她眼中,著實(shí)別扭。石朵兒坐在陌生的家里,看著此時的父母,也覺得不太熟悉。這是個長長的夢吧?
第二天,石朵兒一醒就坐了起來,她沖出房間,看到媽媽鼓鼓的肚子還在,真的不是夢。她覺得自己的心迅速地往下墜落,像掉入一個深不見底地懸崖。看著爸爸媽媽興致很好地跟自己打招呼,石朵兒突然感到深深的背叛感。為了他們,石朵兒已經(jīng)裝了整整九年的男孩,她抑制住自己所有的想法,活成他們想要的樣子。不是說好了,只要自己么?不是說好了,要等她比男孩還要優(yōu)秀么?石朵兒放棄了長發(fā),放棄了裙子,放棄了心中最美好的愛戀,放棄了女孩應(yīng)該有的一切,只想讓他們覺得自己雖然只有一個女兒,但是足夠了。
石朵兒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心里一股刺痛,她覺得自己執(zhí)著的熱血慢慢地在凝固。
“朵兒!起這么早?”
“呀,看姐姐起來了!跟姐姐說早上好!”
石征和鄭華完全沉浸在他們的喜悅中,看不到石朵兒已經(jīng)墜入深深的懸崖。真是可笑,一天前,還覺得在學(xué)校很孤獨(dú),現(xiàn)在她恨不得立刻回到濱海市。
石朵兒去姥姥家住了幾天,幾天都沒看到鄭守禮的影子:“姥爺呢?”
姥姥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僵硬:“他啊,出差了!”
石朵兒確定姥爺肯定不是去出差了。
舅舅鄭衛(wèi)一家已經(jīng)從姥爺家搬出去,單過了。小姨鄭雁整天在醫(yī)院照顧突然病重的姨夫馮彬。石朵兒覺得從自己離開家去了濱海市,一切都變了。
終于熬到了開學(xué),石朵兒拿著行李就走了,沒有回頭看一眼。
當(dāng)火車進(jìn)入濱海市,這個曾經(jīng)陌生的城市突然讓石朵兒覺得很親切,很舒服。這個假期,她看夠了父母的欣喜若狂,看夠了姥姥時不時獨(dú)自發(fā)呆,看夠了鄭雁的心力交瘁。又開始了每天教室,圖書館和宿舍的日子,石朵兒覺得還是這樣的生活讓自己踏實(shí)。她依然每天捧著書,每次考試跟名次較真,這似乎已經(jīng)成了她的習(xí)慣。
班主任邱葉是教英語的。她一定很愛吃零食,每次她剛進(jìn)教室,身上都飄著各種食物的味道,舌頭不停地在嘴里剔著牙齒里的殘渣。邱老師的課上,從來不管石朵兒的手舉得有多高,也不管她的成績有多高,她只喜歡提問“她兒子”。以前的老師都那么好,可惜人不會一直那么幸運(yùn)的。石朵兒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沒過多久,她接到了鄭華的電話,各種噓寒問暖后,媽媽告訴她:“鄭守禮要和你姥姥離婚。”
石朵兒覺得很想仰天大笑:“這真的是我最近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了。”
鄭華倒是冷笑了兩聲:“還有更好笑的呢。鄭守禮和方瑞好了。”
“誰?”
“方瑞!”
“方瑞姨?”
“別叫她姨!”鄭華終于爆發(fā)了。
“可是她不是喊我姥姥姑姑么?”石朵兒有點(diǎn)懵:“她可是我姥姥的親侄女啊!”
“對!”鄭華不耐煩地打斷了石朵兒。
石朵兒能感到鄭華的恥辱和憤怒。
“我不該和你說這些的。”鄭華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別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影響你學(xué)習(xí)。你就安心學(xué)習(xí),照顧好自己的生活。我會去找你姥爺談?wù)劦摹P辛耍琰c(diǎn)休息,掛了吧。”
石朵兒還想再問點(diǎn)什么,鄭華已經(jīng)干脆地掛掉了電話。鄭守禮?鄭守禮要離婚?姥爺今年多大了?快七十了吧?七十離婚?他和方瑞好了?方瑞姨不是喊他姑父么?演電影么?
石朵兒干笑了兩聲,快七十的姥姥姥爺要離婚,四十多的爸爸媽媽又要生兒子了。這都是為什么啊?!這都是怎么了?!石朵兒覺得自己被壓在一塊大石頭下面,黑暗潮濕,喘不過氣,看著外面安靜的夜空,她突然很想大喊兩聲。
那天晚上,石朵兒在夢中看到又瘦又小的姥姥依然坐在廚房里的小凳子上擇菜,小聲的抽泣著。她看到姥爺鄭守禮拿著行李箱站在姥姥家的樓下,突然行李箱變成了方瑞,他們站在一起沖石朵兒擺手。她看到鄭雁蓬頭垢面地坐在姨夫的病床邊,懷里抱著只有四歲的兒子馮遙,眼神空洞。她看到媽媽高高鼓起的肚子,爸爸一手摟著她,一手摸著她的肚子,兩個人笑得燦爛,幸福。她看見夕陽下的候琪,越走越遠(yuǎn)。她看見何煜給她的那塊會發(fā)光的冰塊在馬桶里旋轉(zhuǎn),消失。石朵兒的手緊緊地攥著被子,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