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時裝，現在城里人已經習慣在街上買成品衣服穿，時裝一年四季都可以賣，沒有淡旺季的說法。”

“那這線鋪不做啦？”

“做，怎么不做？這線鋪生意已經走上正軌了，你看著就行，也不必在上面費很多心思，有人來買就賣，沒人買也沒什么，穩定地賺點批零差價就行了。”

“你準備什么時候開始開時裝店呢”

“現在只是有這個想法，等等看吧。現在招的學員你來教，樓下的毛線生意還得我來做，現在留意著，有合適的門市就租下來。”

崔月嬋想了想“我沒意見，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吧，不過，你說的上電大，都說了幾年了還沒上。明代錢鶴灘的《明日歌》里說：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日日待明日，萬事成蹉跎。錢總是掙不完的，要等你沒有事情了才去上學，那這學你永遠也上不了。”

“我早打聽好了，今年新生入學是在下半年9月份，到時候我去報個名就可以上了。不管在做什么，都不會影響上學的。”

崔月嬋感覺女兒實在是太有主見，22歲的人了，也不著急自已的婚姻大事，多少條件好的小伙子上門來說媒，自已挺滿意的，卻讓她一句話就拒絕了。她們現在的經濟條件，已經遠遠超過了衣食不愁這個層次。她居然異想天開地要在城里買房子，這怎么可能，要知道，她們的戶口現在還在化肥廠呢。

“你早打聽了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呢，害得我白白地擔心了半天。”她有點怪嗔，但女兒的決定似乎每一次都是正確的，她這個做母親的反而總是被動地接受，這讓她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費令儀卻感嘆原主有一個通情達理的母親，每次她做出的決定，崔月嬋理解不理解都是傾盡全力的支持。崔月嬋學歷高，悟性快，做什么都是一點就通。最重要的是，事事都以她為主，心甘情愿地做女兒的配角。

費記在濱江是機織毛衣的開山鼻祖，織的毛衣不管是款式還是針法都是大家公認了的，因此，費令儀剛打出招收學員的招牌，幾天功夫，竟收了幾十個學員。

樓上的空間有限，費令儀把學員分成幾個批次，每期分批地進行授課。好在崔月嬋性子溫和，脾氣好，講課十分有耐心，學員們都很喜歡她。

這天，費記線行來了三個人，指名要找崔大姐。費令儀在原主儲存的記憶里搜索，這幾個似乎是化肥廠的人，便讓他們上了二樓。

崔月嬋正在樓上教學員，見費令儀帶著他們上來，嚇了一跳：“你們這是……”

這三人見了崔月嬋，便抹開了眼淚，為首一個說道“崔大姐，廠里現在效益不好，化肥賣不出去，廠里沒錢進原材料，要我們工人一個人集資2000塊錢才能上班，交不了錢就在家呆著。我們三個人的情況你是最了解的，上有老下有小，每個月就那點死工資，能維持生活就不錯了，哪來的余錢啊。我們三個商量了半天，知道你在城里做生意，你有文化，見識又多，趁今天休息，就找來了。你就替我們想想辦法吧。”

崔月嬋有點不知所措“可是，我能想什么辦法呢？”

“大姐，求求你了，我們兩是雙職工，要是都下了崗，一家老小就得餓肚子，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崔月嬋很為難了：“可我現在真幫不了你們的呀，要是老費在，我還可以替你們說兩句，看他能不能照顧一下，可現在……”

一提起費天佑，這些人似乎眼淚都流出來了“費廠長是好人啦，要是他還在，肯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工人吃不上飯的。”

崔月嬋苦笑：“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呢？”

“大姐，雖然費廠長現在還沒出來，但你也可以幫我們的呀。”

“可我沒權沒勢的，怎么幫得了我們啦？”說著，崔月嬋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女兒。

費令儀知道這幾個人來的目的就是來打秋風借錢。化肥廠效益不好確有其事，這在當時幾乎是所有國企的通病，機構庸腫，人員冗雜，大家吃慣了大鍋飯，工作效率跟私營企業相比，確實不在一個數量級上。以前計劃經濟時期他們習慣了按國家劃拔的計劃進行生產，現在突然市場化，把他們推向市場經濟的大潮，背著沉重的歷史包獄，又如何跟新興的私人企業相抗衡呢。化肥廠大門外不到500米就有一個私人企業，生產的產品跟化肥廠一模一樣，幾年功夫就把國營化肥廠的技術工人和市場份額搶得干干凈凈。費令儀隱約聽說，原主父親的事好象就跟這個私營化肥廠有關。

費令儀知道崔月嬋的意思，她這人心軟，見不得人家掉幾滴眼淚。她們手頭上有點錢，但這錢借出去要收回來的可能幾乎沒有。這些人現在沒錢，那什么時候會有錢呢？要說這幾個人是至愛親朋，倒也情有可原，可這三個跟崔月嬋也只是點頭招呼的關系，平時根本就沒有來往。如果這樣的關系都給錢，那么化肥廠幾千職工，她的幾個錢夠幾個人借呢？何況，……當初她們母女離開化肥廠的時候，當時這些人都怕被牽連，躲得連人影子都不見。

“阿姨，我媽別的本事沒有，就只會織毛衣，你們要愿意學，她可以免費教你們。”

一個胖阿姨笑著說道：“可是，我們學會了也沒用啊，不過，要是你們肯給我們開工資，我們倒是可以學一學。”

“阿姨，我媽教學員是要收費的，一個人300，不收你們錢真是已經幫忙了，我們是小本生意，哪來的錢開工錢呢？”

“我們聽說，個體戶可賺錢啦，一天掙的錢頂我們幾天呢。令儀，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你忘啦？”

“阿姨，小時候的事情我哪記得住啊。我跟我媽就做點小本生意，能糊口就不錯啦，每年的房租，水電這些加起來開銷可不小，一年下來，也掙不了幾個錢。你們這么遠趕來，也別急著就回去，現在我媽上課，你們到街上逛逛，要不就到下面門市坐坐，中午吃了飯再回去。”

見費令儀先把話說成這樣，幾個人有點掃興，后聽說讓她們在這兒吃午飯，臉色稍有點緩和“行，我們就到樓下坐會兒，不影響你媽上課。”

中午吃飯的時候，趁人不注意，崔月嬋悄悄地跟女兒說：“她們來一趟開個口也不容易，要不，一個借她們1000吧。”

費令儀搖了搖頭：“媽，這錢借出去收不回來事小，你想過沒有，這個頭一開，化肥廠這么多人，我們那幾個錢，受得了嗎？”

崔月嬋有點不以為然：“令儀，要是你爸爸在，他肯定不會這么想，他一定會把錢全拿出來，能幫幾個是幾個的。”

費令儀嚇了一跳，幸好這錢一直在她手里管著，要是在崔月嬋手里，恐怕就不是一人1000能了結的。母女倆心里第一次有了齟齬。

她琢磨時裝店的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早在一年以前，她就注意到一個問題，城里的年輕人已經開始不到裁縫鋪做衣服，而是到街上買成品。一年春秋兩季，再加上夏季和冬季，這市場潛力，不容小覷。

崔月嬋的態度讓她加緊了開時裝店的步伐。她開始找門市了。

現在城里做生意的人越來越多，門市開始緊張起來。城市的舊房改造開始了，有條新建的街被命名為商業一條街。

雖說名字叫得響，但門市才建好，大多數商家還在猶豫和觀望。以前的門市小，大多只有幾個平米，一年的租金也不多，現在突然變成了40多平，租金翻了幾倍，很多人接受不了。再說商業街新建，哪來人氣，整條街都冷冷清清的。

費令儀清楚地記得，前世這里可是城市的黃金地段，是人流最集中的地方，繁華起來，應該只是時間問題。她在這個時候下手，可以說是最佳時機。

她仔細回憶前世這條街上哪段位置生意最好，一路尋了過去。還好，那一排的門市一個都沒租出去。

房東正在發愁，這花了血本的門市，建好放了差不多半年了。來問的人也不少，一聽價格，拔腿就走，攔都攔不住。再這樣下去，別說賺錢，這本錢什么時候能回來都是個未知數。好容易有人來詢價，自是喜出望外，沒費什么功夫，兩人就簽了租約。

崔月嬋聽到費令儀已經租好了門市，表面上沒說什么，心里還是格噔了一下，女兒終是沒把她這個當母親的放在眼里，也不跟她商量，竟是說干就干了。

門市只是毛坯，費令儀找了兩個小工，買了涂料將里面粉刷一遍，又將店面隔成前后兩間，前面的一個大間掛衣服，后面的小間放一些貨物，同時兼作試衣間。門口還貼了最時興的馬賽克，看上去，有點象模象樣了。

省城的批發市場她早熟了，荷花池的貨價格便宜，適合擺地攤，青年路上的貨大部份是從深圳和廣州那邊發過來的，價格高出了許多，不過，檔次確實不同。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在青年路進貨。

貨進回來了，不過，塞在蛇皮袋里全都壓得皺皺巴巴的。她又買了熨斗，細細地熨直，再掛在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