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寧回過身去，心頭一跳，連忙躬身微微行禮。

那女子見到陸寧，也是一愣，旋即臉頰微暈，走到肖云身旁，拉著臂膀道：“姐姐在這里干什么呢？”

“這不，這位陸先生來給婷兒畫畫？”肖云指了指陸寧道。

“在下陸寧，幸會。”陸寧拱了拱手道。

那女子有些羞澀地往肖云身后退了半個身子，用低如蚊吶的聲音道：“你好。”

陸寧聞聲，只覺渾身酥軟，似電麻過一般，差點眼神渙散，失了儀態，連忙低下頭來。

肖云深深地看了陸寧一眼，轉頭對那女子道：“妹妹，這長長的下午也不知道怎么消磨，不如你也來畫一幅？”

“我這樣子，畫出來怕不給人笑死。”女子道。

“你說哪里話，這云奉山還有比你漂亮的。”肖云笑著將一塊獸毯墊在石上，扶女子坐下，轉頭對陸寧道：“陸先生，煩請盡力了。”

“這個自然。”陸寧微笑道，當即拿起畫筆，目光在女子身上流連，心頭又是一跳，直欲從喉嚨里迸出來。

女子被他目光灼灼地看著，也是羞得低下頭去。

肖云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心里已有了底，便靜靜站在一旁。等陸寧約莫畫到一半，突然沖肖婷拋了個眼色，笑道：“我去添下茶水，順便洗點紅油桃給你們嘗嘗鮮。”

兩人去后不久，陸寧又畫了半刻鐘，突然皺起眉頭，似乎十分糾結。

女子時不時目光掠向陸寧，這一幕自然落在眼底，心頭好奇，卻不敢出聲詢問。

“奇怪。”陸寧搖頭道。

“有什么奇怪？”女子見他先說話，順勢開口問道。

“姑娘眉宇之間總有一種愁緒，似乎有些心事。”陸寧道。

“嗯。”她輕輕嗯了一下，卻沒有多說。

“我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一筆添上，添上沒那么漂亮，不添的話，可就有些虛浮了。”陸寧似乎大感為難地道。

“添上吧，我想給人留個真實的印象。”女子道，說到最后一句話，眼眶一紅，差點滴下淚來。

陸寧淡淡一笑，筆尖連揮，驀地擱下畫筆道：“好了，且看看是否喜歡？”

女子活動了一下酸澀的脖頸，走到畫布前，定神看去，眸中異彩連連：“這不是我罷？”

“不像么？”陸寧道。

“我哪有這么好看。”

“我這畫筆還是沒畫出姑娘仙容的十之一二的。”

女子臉頰已經有些酡紅。

“敢問姑娘芳名，我題在畫上。”

“黎芷。”

陸寧提起筆將名字題上，摘下畫布遞給她。

黎芷伸手來接，陸寧見到她十指蔥蔥，宛如寶石，心頭又是一跳。

“多少錢？”

“館主是我的好友，此畫便送給姑娘了。”陸寧道。

黎芷怔怔地看著畫中人的臉蛋，忽然道：“我的愁緒好像沒有畫上去。”

“開玩笑，我又不傻。”陸寧心里腹誹。“第一幅畫我能這么冒險的？”

“第一幅畫多少有些手生，難以盡善盡美。”陸寧笑道。“我最近都在山下，黎姑娘得空了，我再給你畫幾張靈魂畫派和色彩畫派的畫。”

“先生如此博學，還能畫這么多種樣子？”黎芷道。

“你眼睛似乎能說話，最適合靈魂畫派。最近正值盛春，又適合畫色彩派。這兩派都比手上這張好看一百倍呢。”陸寧笑道。

“現在便畫如何？”黎芷有些心動。

“自然沒問題。”陸寧笑道。“只是館主要我待會替她做一件事，且容我去跟她說下，改日再做。”

“不必了，姐姐的事要緊。”說著轉身便走。

“今日風大，當心些走。”陸寧道。

黎芷卻是頭也不回，恍若未聞。

肖云端著一只果盤走進來，問道：“妹妹怎么就走了？”

陸寧抬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沒有答話。

“你也不急，一看就是個老手了。”肖云捂嘴笑道。

“急也沒用。”陸寧笑道。

“也是，她這幾天若果真再來，你就有五六成把握了。”肖云道。

如今黎芷病入膏肓，據說只有幾個月可活，仇雪帝怕傳染得病，因此很早之前便拋下她不予理會。云奉山上下，跟她有來往的，也就肖云一人了。

陸寧忙活了幾天，上上下下打聽黎芷的消息，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找到了這里來。此時事情都在掌握之中，陸寧心情大好，拱手道：“這幾日就在此叨擾了。”

“那你最近可得教教婷兒畫畫。”肖云嗔笑道。

“榮幸之至。”

黎芷直到第三日才來，其時天朗氣清，正是畫畫的好日子。

陸寧見她果然來了，自然使盡渾身解數，將各種畫派輪番祭出。

陸寧的畫本就討女子的喜歡，黎芷又不久于人世，更有一層身后留下自己在世的痕跡的想法，因此逐漸著了迷，跟陸寧也逐漸熟絡起來。

月余之后，正是傍晚，新雨過后放晴，花瓣鋪地，黎芷看著西方落日，忽然愁緒涌起，幽幽嘆了口氣。

“落日西沉，鮮花墜地，都是人之常情，不必懊惱。”陸寧溫言道。

“明天旭日東升，明年繁花再放，人卻沒有下一世。”黎芷道。

“你可有什么想做做不到的事？”陸寧道。

黎芷一愣，沉思了良久，搖頭道：“沒有。”

“我知道城北有一處山谷，據說風景奇佳，每年春末有一次湖林花海。”

“落雁谷？”

“正是，最近花海還沒落，在那里給你畫幾幅，天時地利人和都湊齊了，才是無可挑剔的好畫。”陸寧道。

“姐姐可曾一起去？”黎芷道。

“你且邀她。”陸寧道。

眼看天黑，黎芷也要回去，于是順路去問了肖云一聲。無奈她最近有不得空，黎芷待要不去，但今年花期一去，明年自己可就看不到了。

“你現在都是什么情況了，想干什么不能干，猶豫來猶豫去，何苦來呢？”肖云嘆道。

就這一句話，終于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第二日清晨，兩人便背著畫箱，乘馬一個往落雁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