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子遺珠
- 桃花源疑案錄
- 南風至北
- 3248字
- 2019-11-12 18:55:11
沈音容稍愣了一下后便也回過神來:“好多了,多謝大人掛念。”
那傷雖還是有些疼,不過較之昨日已是大好。
沈音容本是再尋常不過的客氣之言,然不知為何,魏沉卻是微微皺著眉頭,似是對她的客氣覺得有些不快。
但這輕微的不快很快被他拋于腦后,長身玉立地站在沈音容的床前。
其實這樣是不太合理的,然而兩人之間相處這些時日,互相慢慢熟稔后也沒誰去計較這些東西,而安嬤嬤和魏炎一干人等也有意無意地將此點忽略過去。
沈音容疑惑地看著他。
問候也問候過了,還杵在這里做什么。
“你是從小便住在縣上的?”魏沉如是問道。
沈音容心下詫異,當下答道:“是,自有記憶以來我就和阿爹住在縣上,但阿爹原先是住在村里的,不過為了離衙門近些,便托人找了這一小間房子。”
沈仵作這間房子還是當初熊毅幫忙找到的,雖然滿是不情愿,然當時正值沈音容母親難產而死,一個大男人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孩,情況之艱難不言而喻,他雖不喜仵作一職,但從來不會當那落井下石之人,自然是搭了一把手。
魏沉心下一頓,意味不明道:“所以你父親原本是不住縣上的?”
“嗯。”
魏沉不說話了。
當初沈仵作之事衙門里的人也都知道,他本來就是人們眼中的不詳之人,連累自己發妻難產身亡,也沒什么鄰居可以幫他照看孩子,而讓他丟下孩子自然是不可能,所以便也搬到了這縣里來。
沈音容奇怪的是魏沉為何突然會有此問,然看著他輕扣在桌面的食指,還是沒有說話——這些日子她也摸清了些,當這位大人有此動作時,便是正在思慮之時了。
良久,正當沈音容快要被這靜的詭異的氣氛逼的快要忍不住時,安嬤嬤竟是來了,站在門外小心地扣了扣門:“公子,沈先生到了。”
這么小聲做什么……沈音容有些無語,然聽到安嬤嬤的話時卻是眼睛一亮:“我阿爹來了?”
說著,竟是準備起身,卻是被魏沉按住:“先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啊?”
不等沈音容反駁,他已經推門走了出去,然后就是安嬤嬤滿臉堆著笑地走進來:“小姐可好些了……”
這邊沈音容被安嬤嬤的熱情弄得一頭霧水暫且不提,另一邊的魏沉已是大步踏入了正堂,瞧見那正滿面愁容,兩鬢依稀可見花白的男人。
其實沈父如今也不過四十來歲。
魏沉微轉頭,吩咐道:“將門關上。”
如此,魏炎便也知道自家主子怕是要說些大事了,瞬間面容一凜,大步走出,將門掩上后便肅立在門邊好生守著。
沈父亦被這突如其來的嚴肅弄得一臉懵,卻見那大人竟是踱到他身邊,捻著一只茶杯,眼中意味不明地沉聲道:“沈先生之前是住在清河村?”
沈父忙拱手:“草民身份低微,擔不起這先生二字。不過草民之前確是住在清河村。”
“嗯,那可有鄰里?”
沈父低著頭:“不曾。”
也是,人人看他都覺他是個不祥之人,索性他便住的十分偏僻,少與人來往,自然談不上有什么鄰居。
魏沉瞇了瞇眼睛:“那你的發妻,是遵循父母媒妁之言與你結為夫妻?”
這話就是問到人家的私事了,沈父實在不解,卻也只能答道:“……是,她本是一家農戶的女兒。”
說到自己早逝的發妻,沈父面上顯出悲戚之感。
魏沉卻是笑了,從懷中摸出一物事,扔到沈父面前:“那沈先生可否解釋一下,你發妻作為普通農戶的女兒,怎會有皇室之物?”
那東西正是昨晚幫沈音容擋了一劫的龍紋玉佩,昨晚將它從沈音容脖子上摘下時,便問了一句,沈音容只說是她阿娘留給她的東西,也是她唯一的念想。
龍紋,是皇室才能用的。
沈父看見這東西時卻是面色劇變,手也跟著抖了一下,囁嚅著不知說什么,額頭也冒出汗來,但魏沉明顯不是等他的答案,自顧自地說道:“你的發妻死于十四年前的三月二十六,而那天發生了一件遠近駭聞的大事,”魏沉看著沈父臉上的汗,眸子暗了一瞬,“那日,橫禍突降桃花村,原本安平和樂的村子慘遭流匪洗劫,血流成河。”
“而沈先生你原先在清河村的住所,離那桃花村最近。”
他之前在衙門里查閱人員記錄的卷宗時,是看到過沈父原先的住所的,方才問沈音容,不過是為了確認她是什么時候住在縣上的。
他的語氣淡淡的,聽到沈父耳朵里卻是如驚雷一般,腳下險些站不住,然魏沉卻是沒停下:“你讓阿容整日里帶著面紗,但她根本面容無損,沈先生可否告知,這就近為何意?”
到如今,也終究是瞞不住了,沈父大喘了幾口氣,腦子嗡嗡的,也沒計較魏沉對沈音容的稱呼,眸子驚疑不定地看著魏沉,好似是打量,良久,他終于沙啞著聲音開口:“大人……能保住阿容嗎?”
魏沉皺眉:“何有此問?莫非沈先生認為本官會害了阿容不成?”
沈父啞然。
是了,這些日子里,這位大人對待阿容的種種,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咬咬牙,他終是緩緩道出實情。
原來,沈音容卻是不是他的女兒,她的母親也不是自己的妻子,說起來,也不過是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罷了。
那日晚間,他模模糊糊間聽到了遠處桃花村異常的動靜,等他披著衣服出來一看,卻見那村子竟是火光沖天,還有各類人們的叫喊,知道這大抵是出了大事,正震驚時,卻見一個婦人跌跌撞撞地跑過來,艱難地扶著肚子,他心下一驚連忙跑過去,待近了一看卻是嚇了一大跳!那婦人身上都是血!
而她后背更是慘烈,竟是被人橫著砍了兩刀!
他是當仵作的,自是知道這婦人已經活不長久了,能撐著跑到這,也只有腹中孩兒能讓她這么拼命了。
先生!先生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沈父如今還記得她臉上的無助惶恐,還有抱著肚子的堅毅。
那是為人母親才會有的。
沈父為之動容,遵從其臨死遺愿,用驗尸刀將孩子生生刨了出來。
“她自知活不到看到孩子的時候,在我動手之前,就將玉佩給了我,說是定要給孩子好生保管著,我也應了。”
魏沉沉默著。
縱然猜到了些許,卻是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慘烈。
“那又為何讓她常年帶著面紗?”
這是魏沉一直不解的,如此一問,卻見沈父捏著椅子的手緊了緊,沉聲道:“起初,我將阿容母親好生葬了后,本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卻沒想到附近總有來路不明的人在轉悠,我懷疑是有人在找阿容,便帶著她到了縣上,而桃花村沒了之后的幾年,附近村子里,幾個和阿容年紀相仿的孩子都出了事……我不敢冒險,只讓她謊稱面容有損,帶著面紗,又將她帶在身邊,染了不詳的惡名,如此一來,就沒人會將目光放到她身上了……”
如此好生護著,十幾年來倒也相安無事。
而前幾日沈音容接連出事,讓他以為終究沒能護住她。
一時間,房間里陷入沉默。沈父嘆了一口氣,卻見魏沉站起身來,臨走前說了一句話,將她震得如同雷擊。
“當今天子微服出巡時曾到過桃花村,阿容,是天子遺珠!”
沈父好久都說不出話來。
原來竟是位公主么……
魏沉打開門時,秦聿正搖著扇子,端著一如既往的風流倜儻的狐貍笑。
剛才說的話他自然是聽到了的,見魏沉出來,輕笑道:“這么說,我要多個妹妹了?有趣的緊。”
這話倒不是在作假,他沒心思去想自家父皇的風流韻事,只覺這個白得的妹妹是個有趣的人兒,且不似帝京那些矯揉做作的大家閨秀,心下也歡喜了幾分。
當然,他家婉兒也是極好的,到時候還能讓她二人做個伴啥的……
秦聿的心思一下子便飄了老遠不知哪座山,魏沉頓了頓,道:“還是先準備好你的見面禮吧,五殿下!”
說完不等秦聿反應,自顧自地找了安嬤嬤:“嬤嬤,還得麻煩你給她準備些常用的衣裙,還有女兒家的一應首飾之物,銀子就從我那拿就成。”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沈音容。
在魏沉看來,圣旨雖然還得些日子,但沈音容作為公主,自然得先將所有大小事宜先辦好,以免屆時手忙腳亂。
不知為何竟是突然想到那日她穿著粉桃色羅裙的嬌俏模樣,自然也就先從衣物辦起了。
安嬤嬤看著魏沉認真吩咐的模樣,一驚后,緊接著便是一喜:“哎!老奴這就去辦!不過公子,這可先得給夫人報備一聲才行。”
看來自家公子是動了心的,不過得和夫人說一聲,畢竟成親的事要父母看過才行不是?
魏沉微微皺眉,只以為安嬤嬤說的是銀子之事,便也沒多管,兩人所想差之千里,卻竟是無礙地交流了一通。
而還被蒙在鼓里的沈音容正在丫鬟的好生看顧下,慢慢搖著去找自家阿爹。
“阿爹!”
沈父還在震驚中,猛然聽到熟悉的清脆聲音,下意識便應了一聲,反應過來后,看著沈音容甩著他手臂撒嬌的模樣,心中悵然猛然涌上來。
沈音容只以為阿爹還在擔憂自己,一時聲音放軟了些:“阿爹別生氣了……你看我這不還好好的嘛……”
沈父頓了頓,抬手摸了摸她腦袋:“苦了你了……日后這面紗,可以不用再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