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裹蜜之毒
- 桃花源疑案錄
- 南風(fēng)至北
- 3115字
- 2019-11-12 18:55:11
這地雖然和外面的良辰美景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地方,但好歹還有幾分干凈。
魏沉的面容在昏黃的燭光中顯得有幾分陰沉,不經(jīng)意間散發(fā)的冷意更是令人心悸。魏木低著頭站在旁邊,一言不發(fā)。
良久,里面躺著的那人動了動身子,聲音沙啞地暗諷道:“魏大人忙于公務(wù),還抽空來看看我這滔天罪人,真是難得啊。”
說著,懶懶散散地從地上坐起來,一張憔悴帶著些許蒼白,胡子拉碴的男人面容出現(xiàn)在燭光中。
赫然就是本該死在大牢中的楊銘!
魏沉看著他,不咸不淡道:“你母親今天給你下葬了,趴在棺材哭的幾近昏厥。”
傳言中楊母對這兒子是溺愛到了極點(diǎn),至少在別人看來,楊母是個用錯方法的好母親。
楊銘聞言后卻不為所動,只諷道:“哦?那還真是難為她了。辦葬禮……要花不少錢呢。”
真是奇怪的反應(yīng)。魏沉瞇了瞇眼睛,問道:“你是柳州人?”
楊銘挑眉:“是哪里的人,有什么關(guān)系嗎?”
“你父親可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桃花縣人,你作為他的兒子,怎么從柳州來?”
楊銘皺眉撓了撓后背,嗤笑一聲:“我父親?哦,你說那死在海里的楊老頭?他在柳州做生意時遇見我母親,然后有了我,后來想丟下不管,誰曾想我母親不依,帶著我找上門來了。有什么問題嗎?”
他說的云淡風(fēng)輕,仿佛只是在訴說著別人的故事,絲毫無感。
而魏沉接到的情報上,也確實(shí)是說楊母在楊銘年幼時找上了楊父,不得已之下,楊父只能將她迎過門,做了十幾年同床異夢的夫妻,后來在楊銘十四歲的時候,出海遇上風(fēng)暴,就在沒回來過。
魏沉默了一下,似在思考他說的話的真實(shí)性。
“那何崇呢?他和你家,又是什么關(guān)系?”
楊銘愣了一下,倏爾笑了,那笑里摻雜著幾絲陰寒:“魏大人真是好本事。怎么?何崇那老匹夫是遭天譴進(jìn)大牢了?”
“你很盼著他遭天譴?他怎么你了?”
楊銘正待說些什么,卻忽地反應(yīng)過來,不耐地?fù)狭藫献约旱男靥?“大人不是厲害嗎?斷案如神,定是能知道何崇怎么我了。哈哈哈哈哈……”
得意囂張的笑聲在陰暗的房間了回蕩著,魏木皺著眉正要斥回去,卻被魏沉抬手制止了。
“我覺得你和你母親不像母子,倒像是……你在像她討債一般。”
“討債?呵……她本就欠了我的。”
楊銘兩眼無神地看著如豆?fàn)T光,其中似有深沉的怨恨閃現(xiàn),低低的呢喃被魏沉盡數(shù)收入耳中,看了看楊銘削瘦的身子,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走了。
“看好他。”
今晚這番問話,不過是為了印證自己的一個猜想罷了。
走在外面,魏沉看著天際的月色,突然問道:“魏風(fēng)那邊如何了?”
魏木恭敬道:“已經(jīng)傳來消息,說是明日就回來了,且那何崇借口身體抱恙,確實(shí)不在府中。”
聞言,魏沉眸子暗了一瞬。
“對了,去查查往日里楊銘都會去什么地方,與哪些人接觸。”
現(xiàn)在看來,若楊銘與那戲班子脫不開關(guān)系,那必然是那戲班子安置在桃花縣的一個暗樁,以做便利之用。
不過……若楊銘與戲班子為一伙人,又怎么會設(shè)下此局,倒像是要將那戲班子毀掉一般。
難不成是對戲班子心懷怨恨?
第二日。
魏沉和秦聿好不容易擺脫安嬤嬤的嘮叨神功,趕到衙門里時,便看見沈音容正坐在樹下打盹,小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像小雞啄米一般。
秦聿暗搓搓地?fù)屏藫菩渥樱郎?zhǔn)備上前嚇唬她一番,卻是被魏沉冷冷的一瞥扼殺在了搖籃中。
秦聿:“……”
兇什么兇,他不嚇了還不成嗎?
正在此時,沈音容鼻子動了動,忽地掙開了眼睛:“大人早安!”
魏沉挑眉:“醒了?”
“嗯嗯醒了醒了!”
其實(shí)是她迷迷糊糊間,聞到了魏沉身上專有的清冷氣息,卻又如此霸道,竟是將秦聿身上的那股脂粉味都蓋了下去,讓她瞬間驚醒。
“醒了就跟我出門。”說完便轉(zhuǎn)身走了,竟是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一旁笑容逐漸呆滯的秦聿。
所以這種失寵一樣的表現(xiàn)是怎么回事?
不過他是什么人,自然是十分自覺的抬步跟了上去。走到沈音容身邊時,還不忘丟下一句:“你家魏大人是個負(fù)心漢!小阿容你可千萬別相信他!”
沈音容:……?
菜市上,魏沉和沈音容慢慢游步其中,市中的嘈雜與臟亂卻絲毫影響不了兩人,也并未顯得格格不入。
突然,魏沉在一個攤子前停下了腳步。
沈音容看過去,心中了然。
是一個中年男人,旁邊放著一只小小的籮筐,里面有個頭上插著稻草的孩子,正怯生生地看著他們。
那中年男人見狀,皺著眉看了看自家的孩子,咬咬牙狠下心道:“公子可是看中了,五兩銀子!”
狠心的話語,聲音微顫。
那孩子大概早就知道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yùn),不哭不鬧地蹲在籮筐里,乖巧得讓人心疼。
魏沉默了默,讓身邊的魏炎給了些銀子,將孩子接過來,轉(zhuǎn)身走了。
那中年男子見終于有人肯收了孩子,且給的銀子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五兩,一時感激涕零地拜了拜,再看看自家孩子,含著淚細(xì)心囑咐了一通,終是狠下心轉(zhuǎn)身走了。
沈音容看著中年男子身上縫縫補(bǔ)補(bǔ)卻依舊破了口子的衣裳,心下微酸。
若是有條件,又怎么會舍得自己的孩子?
但她并未覺得魏沉的做法有何不妥之處——若是直接給銀子,過些時日錢花光了,孩子還是改不了這命運(yùn),還不如跟在魏沉身邊,反倒是能過的好些。
一時間思緒萬千,沈音容卻突然聽到魏沉發(fā)問:“你覺得,為何那戲班子不直接找人牙子。”
沈音容想也不想地答道:“人牙子手里都是些十二三歲的,經(jīng)過訓(xùn)教伺候人的,那些戲班子買的,都是從父母手里直接買過來的。”
魏沉認(rèn)可地點(diǎn)點(diǎn)頭:“人牙子手里也有年齡稍大的,且一個個都是人精。若是找人牙子,少不得會留下更多不利。
而直接從父母手里過來的,都是懵懂不知世事的幼兒,更重要的是,這些孩子更容易掌控。”
這話直截了當(dāng)?shù)貙⒛切┤舜虻男⌒乃冀衣堕_來,引得沈音容皺眉,心下沉沉。
突地就想到了衙門里的那碎尸。
“那乞丐呢?”乞丐總比那些天真的孩子要精明得多吧?
魏沉聞言一笑,說:“這世間最美好的,便是謊言了。那些父母只以為孩子會為奴為仆,是被騙,而那些乞丐以為將會衣食無憂,自然也是騙。”
天可測,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
尤其是裹了糖霜的謊言,不經(jīng)意間,最為致命。
兩人慢慢走著,竟是出了菜市。街上人來人往,小販的叫賣聲絡(luò)繹不絕,只是沈音容滿腦子都是剛才魏沉說的話,無心那些熱鬧。
騙……要如何騙,那些人才會如此死心塌地地跟在戲班子里,以至于最后連性命都沒有了?
正想著,肩膀卻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抱歉。”
那人戴著帷帽,道過歉便腳步匆匆走了,沈音容卻是陡然一驚!
“大人,那人身上有香味!”
至于是什么香味,自然是不必再說。
魏沉亦是一驚,轉(zhuǎn)身盯住那人的背影,低聲道:“走。”
竟是帶著沈音容直接跟了過去。
魏炎剛才送那孩子回衙門,魏木魏風(fēng)也不在身邊,而秦聿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一時間,竟是只有他們兩人在跟著那人。
只見那人身材高大,有些魁梧,步履匆匆,拐進(jìn)一條又一條小巷。
魏沉帶著沈音容,斂下聲息悄然跟在那人身后。
身邊的路徑越發(fā)彎曲荒涼,人聲漸漸隱去,竟是不知不覺間到了郊外。
那人腳步忽地加快,專挑桃樹茂密之處走,顯然是發(fā)現(xiàn)了有人在跟蹤。但魏沉又怎是他想甩就甩的掉的?
沈音容覺得那人都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而魏沉還是帶著自己跟在其后,沒落下半點(diǎn)。沈音容有些氣喘,畢竟魏沉是習(xí)武之人,而自己不過一個女子。
但是這個地方,卻越走越覺得此地熟悉。
然而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從來沒到過這地方,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又是從哪來的?
“低頭!”魏沉的低喝陡然在耳邊響起,沈音容大驚,聞言立即將腦袋低下,堪堪躲過了那人扔過來的四角形利鏢!
“呵,閣下真是好身手!”
“哼!”
話不多說,那人已是腳步一挪突然攻了過來,而魏沉也不遑多讓,冷笑一聲抽出腰間軟劍迎了上去!
“鐺!”利刃交接的聲音在這桃花林中響起,沈音容急忙找了個看上去粗壯許多的桃樹遮住身形——自己不會武功,當(dāng)然是不能再給魏沉拖后腿。
沈音容一邊細(xì)細(xì)觀察著兩人的戰(zhàn)況,一邊分身打量著這郊外。
細(xì)看之下卻是有幾分奇怪的,明明是郊外,理應(yīng)桃樹粗壯密集才對,然而此處卻多是比較細(xì)小的桃樹,有些還只是長了一兩年的幼苗。
“咔!”腳下突地一陷,一塊木頭竟是被她踩了出來!
看見那木頭時,沈音容皺眉。
這木頭……為何是燒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