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給灌木叢做標記

又是我，警犬漢克。這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夏日，我和卓沃爾正在油罐下面的粗麻袋床上睡覺，當然我并沒有睡熟。

我很少縱容自己百分之百地進入睡眠，因為……其原因是顯而易見的。沒有誰會告訴你，有什么人或東西將侵入牧場，做一些讓你始料不及的事情。

也可以說，我只是在打盹兒，聽著卓沃爾在睡夢中嘟嘟囔囔、呼呼哧哧、鼾聲連連。也許是我正在考慮一些事情，也不是很多，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沒有想到北邊牧場上那頭體型龐大、角如鋼鉤、令人不寒而栗的公牛。

也許我應該好好地想想這件事，因為就在這一天結束之前，那頭怪物……最好還是不要說得太多吧，我可不想過早地把孩子們嚇壞了。

這頭牛是屬于隔壁牧場的，他經常跑到這邊來毀壞大門和圍欄，還制造了很多麻煩。斯利姆和魯普爾已經三番五次地把他趕出去，但他還是會回來，不停地破壞圍欄。

你大概也知道，在炎熱的夏日里，牛仔們是不情愿反復修理圍欄的。

不用多久，也就是圍欄被破壞兩三次之后，他們就開始想些壞主意來對付那個破壞圍欄的家伙。

但是要想出壞主意來對付那頭卑鄙的、長著巨角的龐然大物，卻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簡單。因為事實證明，那頭公牛在反擊方面的確是個行家里手。

哦，我可不能再說下去了。

是的，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故事，所以你還是自己來決定要不要繼續聽下去吧。你的神經如果很脆弱，那么最好還是走遠點兒，去找點兒別的事情做。

我這是在哪兒呢？哦，對了，在油罐的下面。我跳起來，美美地伸了個懶腰。我剛要把卓沃爾踢醒，準備簡單地給他布置一下這一天的工作時，就聽見房子的紗門砰的一響。

卓沃爾也聽到了。他豎起耳朵，睜大眼睛，大叫一聲：“有吃的！”然后就閃電般地跑開了。

“卓沃爾，等等！回來。”

他很不情愿地走了回來。“怎么了？”

“怎么了？你作弊。在我伸懶腰的時候，你就跑了，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哦……”

我痛心地說：“當然不公平。我還以為只有皮特才會使出這種卑鄙的手段，而讓我吃驚的是你竟然也會。”

“哦……”

“卓沃爾，如果我們不能公平地進行競爭，那我們根本就不用比賽了。”

“我看也是，可我餓了。”他舔了舔嘴唇。

“每個人都餓了，卓沃爾，就是餓了，也不能忘了這個世界需要公平競爭和紳士風度。”

卓沃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想也是。”

我問：“你不為自己感到慚愧嗎？”

“哦……我想是的。我一直渴望能成為一條優秀的狗。”

“我知道你有這種愿望，伙計，我也知道你一定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不要過于自責，“現在，我們重新開始，這次可不能再錯了。我數到四，你就開始往院門口跑。”

“數到四？”

“完全正確。”

卓沃爾歪著頭說：“我認為每個人都是數到三，就開始行動了。”

我解釋說：“我在數到三的時候開始跑，你在數到四的時候再跑。這樣你就不會再作弊了。”

“哦，好吧。謝謝，漢克。”

“聽好了，卓沃爾，聽好了。”

我是第一個到院門口的，嘿嘿。

在那兒，我發現……呃……沒有吃的，但門卻是敞開的。敞著大門是違反薩莉·梅的規矩的，我想牧場里只有一個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我給你提示一下：他只有五歲，用兩條腿走路，經常會制造出一些噪聲，腦子里總是盤算著一些惡作劇的念頭。如果你猜是那只小禿鷲，或者是牛仔斯利姆，那就錯了。正確的答案是小阿爾弗雷德。

是的，小阿爾弗雷德經常不關大門，直覺告訴我這次又是他干的。為了證實我的直覺，我用氣味分析法對大門的周圍進行了氣味分析。

我并不想用深奧的術語來嚇唬任何人。氣味分析法有點兒像“檢查某個地方的氣味”，但是對我們專門做治安工作的人來說，我是指像我這樣晝夜從事這項工作的人，更傾向于使用專業術語。

我的意思是，這已經成了我們的第二天性，所以我們常常忘記大多數人對這些深奧的科技詞匯并不了解。我盡量描述得簡單些，但是你必須記住……

突然，我覺得這些詞匯變得有點兒枯燥。

好了，我們說到什么地方了？院門口，我們還在院門口。我剛剛在這附近作過氣味分析，是的，我確定就是小阿爾弗雷德干的。這個小壞蛋又跑出去了。由于我沒有聽到從他嘴里發出的推土機的聲音和炸彈的爆炸聲，所以我懷疑他現在又沒干什么好事。

我爬上山坡去查看。哦，他就在那兒，正在用繩子套器械棚前面的雞呢。對于一個男孩子來說，這倒是一項比較干凈的娛樂方式。要是套貓就更好了，但我卻沒有看到皮特的蹤影。

皮特沒有什么智商，卻知道套繩的厲害。只要一看見小阿爾弗雷德手里拿著繩子從屋里出來，那個小東西就立即消失了。

凡是皮特不在的時候，這個世界都顯得更加光明、更加美好。

你看，小阿爾弗雷德正在忙著套雞呢，所以，我就又回到院門口，繼續深入搜索，尋找吃的東西。這時，我聽到了卓沃爾的聲音。

他問：“漢克，你數到四了嗎？”

我回答：“還沒有呢，伙計。我剛數到三點五，就停住了。再耐心點兒。”

“我會堅持的，但我覺得我得吃點兒東西。”

“我明白，卓沃爾，但是我們不能跳著數。整個宇宙就像一個巨大的鐘表，數字就是它的發條。如果我們不重視數字，那么誰也不知道將會發生什么。”

卓沃爾問：“什么？”

我“噓”了一聲：“別出聲！”

我在院門外的地上嗅著。什么也沒有，沒有雞蛋，沒有熏肉，甚至連烤糊了的面包的跡象都沒有。一時間，我想走進大門，到薩莉·梅的院子里去搜索一番。那里是禁區，我清楚地知道狗是被禁止入內的，而且我還知道進去后的下場是什么……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薩莉·梅根本不在我的視線之內，也許小阿爾弗雷德會把一些吃剩下的美味丟在籬笆里面。與其冒著美味讓皮特獨吞的風險，我還不如對院子做一次小小的偵察。

我的前爪越過了警戒線。我等了等，看了看，沒有薩莉·梅或者她的掃帚的影子。我往前移了移，我的后爪也越過了警戒線，進入了危險區域，還是沒有薩莉·梅的蹤跡。

這就說明，她在對待狗進入院子這個問題上有所妥協，她終于明白了有狗的院子才是一個更安全的院子，一個更加歡樂的院子。從各方面來說，這都會是一個更加美好的院子。這是真的。一個沒有狗的院子，就像是一所沒有人居住的房子。

現在，她終于認識到了這一點。我覺得自己身上沉重的負擔卸下了。我不必再小心翼翼、躡手躡腳，擔心哪怕弄出一點兒聲音，都會招來掃帚的痛打，相反，我放松下來，開始享受這份屬于我的新自由。

我為薩莉·梅在管理院子的問題上所作出的讓步而感到驕傲。我的意思是，你即使是一條高大威猛的狗，也會對一個打理得井然有序的院子肅然起敬。院子里的草坪修剪得整齊干凈，一叢叢的鮮花裝點著院子，還有灌木叢……

說到灌木叢，在我路過一片灌木叢時，我注意到自己還沒有在上面做過標記。你能想象得到嗎？這片可憐的小灌木在牧場里已經待了……兩年了，也許是三年了。這么長時間了，我還沒有在上面做過標記。

這些可憐、孤獨的小灌木！你是了解我的，只要我的身上還有一點力氣，體內還有一滴液體，我都非常愿意與灌木叢一起分享，我也的確這樣做了。一定要讓皮特知道這個消息，我在上面做了雙重的標記。

“離我的灌木叢遠點兒，你這條下流的狗！滾開！”

啊？

好像是薩莉·梅的聲音，當第一塊石頭打到我的肋骨的時候……哦——我幾乎可以肯定……哦——就是薩莉·梅在說話。

看見了吧，她在后門放了一小堆石塊，隨時準備用來對付流浪狗，或是潛入她所謂神圣院子里的人。

現在所發生的是一個簡單的身份識別錯誤事件。為了避免更進一步的錯誤，我逃出了院子，鉆進了一輛停在大門旁邊的汽車底下。

從這個有利的位置，我偷窺著剛才的戰場，注意到——斯利姆和魯普爾與她一起站在后門廊。

斯利姆正在往下卸箱子。魯普爾懷里抱著寶貝莫莉，手里拿著一袋尿布和一把高腳折疊椅。

看起來是有人要離開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