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車門關上，顧嶼把自己藏進車后座寬大的座椅里。

車里沒有開燈，只有停車場的燈光透過車窗玻璃勉強穿了進來。顧嶼的大半張臉都隱匿在黑暗里。

“回家嗎？”司機微微側過頭，從后視鏡里看著顧嶼。

“先不回，你先隨便開吧……”顧嶼道。

司機點點頭，似乎感覺到了顧嶼的心情不是很好，沒有說話，默默發動了汽車。

窗外的景物緩緩倒退。

車子快開到停車場出口的時候，一個模糊的身影在窗外向后掠過。

躲在后座座椅里的顧嶼身體動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間，視線想要去捕捉那團黑乎乎的，一閃而過的影子。

但是他終究沒有動作。

車廂里面一片寂靜，只能聽到轉向燈打起來時咔噠咔噠的聲響，片刻之后，黑乎乎的車廂后部忽然響起了一聲低低的啜泣。

就像是大海中央一閃而過的一尾游魚一樣，那聲啜泣輕得幾乎聽不見，很快就淹沒在了窗外越來越濃的車流聲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后座才終于亮起了一片光。

顧嶼打開了手機屏幕。

顧嶼：「在嗎？」

*

喧鬧的飯店包廂里面不斷傳出一陣又一陣的歡聲笑語。

喬夜嘴里剛吃下的一塊東西還來不及咽下去，一側的臉頰鼓了起來，兩手扶著桌子幾乎笑得要打嗝。

陸染在一旁拍著桌子，笑出了公雞打鳴的聲音：“哈哈哈哈哈年糕粘天花板上了哈哈哈哈哈哈！”

喬夜強忍著肚子疼，從桌子上抬起頭，一邊抹著眼角笑出的眼淚一邊問道：“為什么他做飯能把鍋里的東西都炸飛出去？”

“哎哎哎！”陸染在旁邊拍著桌子搶著問，“我想知道他最后天花板上的年糕怎么處理的。”

喬夜聞言，和陸染對視了一眼，立刻腦補出了一個畫面，只歇了一秒的兩個人立馬又笑成了傻子。

喬夜跌跌撞撞站起身，擺了擺手道：“我不行了，我不能再呆在這里了，快要笑死了。你們先笑著，我去趟洗手間，回來再戰！”

她拿過自己放在一邊的手機，打開了包廂的門。

洗手間在走廊的盡頭，喬夜在洗手池前停下，用冷水洗了一把快要笑僵的臉，這才覺得那股要笑的勁兒過去了一點。

手機響了一聲。

喬夜從旁邊抽了一張紙擦了擦手，打開手機看了一眼。

顧嶼：「在嗎？」

喬夜有些意外，盯著那兩個字看了半天，想了許久都沒有想明白顧嶼這是要干嘛，于是先回了一個“在”。

正準備收了手機往回走，一個電話就打了進來。

來電顯示上赫然寫著顧嶼的名字。

喬夜頓時就慌了，先是四下看了看，發現沒有人之后才小心地接了起來。

“喂？”

“你現在在干嘛？”顧嶼問。

喬夜被顧嶼一上來就問的這個問題問懵了，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我在聚餐……”

顧嶼那邊安靜了幾秒才重新傳來聲音：“……那好吧，玩得開心。”

“哎！”喬夜本能地覺得哪里不太對，趕緊阻止了準備掛斷電話的顧嶼，“怎么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電話的那一頭又是一段長長的沉默，久到喬夜幾乎都要以為對方已經掛斷了，才聽到顧嶼微微有些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你現在能出來嗎？”

*

喬夜打開門，隨著歡聲笑語一塊兒撲面而來是包廂里眾人的目光。

“你掉坑里啦！上個廁所這么久！”陸染好像有點喝多了，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指著喬夜，大聲嚷著。

許易看著喬夜，正開口想要說什么，但是喬夜先他一步開了口，道：“我突然有點事，得先走了。”

他們這幾個同事平時一起聚餐聚得多，早就熟得很了，社交的那一套規矩在他們身上不適用，偶爾有人忽然有事要提前走也不會讓他們在座的人感到不舒服，自然也不會強行挽留。

喬夜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上包。

“你拿包干嘛？搶著結賬啊？”陸染道，“不要結，讓裴敘付錢去！”

許易看著喬夜，問道：“是有什么急事嗎？要不要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喬夜說著，把陸染抓著自己的手拂開，“麻煩你一會兒把陸染送回去吧。”

“好。”許易應道。

喬夜快步走到門口，朝包廂里面揮了揮手：“拜拜拜拜。”

“你怎么又去廁所啊？”陸染的聲音被關在了包廂門內。

*

喬夜走出飯店，朝右一拐，拐進了一條小巷子里。

走過這條窄窄長長的小巷子，一出去，便是一條安安靜靜的馬路，偶爾才有一兩輛車從面前劃過。

飯店前后，不過是一條小巷的距離，一側是車水馬龍的蕓蕓眾生，一側是悄無聲息流淌的夜晚。

“唰——”

一輛黑色的轎車在她面前停下。

喬夜后退了兩步，直到車門打開一條縫露出坐在里面的人的小半張側臉的時候，她才上前，快速鉆進了車里。

“這里人太少了，你一個人不安全。為什么不直接在正門等我啊？”顧嶼道。

“你的車牌號粉絲肯定都認識，正門那邊人多，萬一你被別人看到了就不好了。”喬夜道。

“他們不認識我這輛車。”顧嶼說，“我平時有活動的時候都開的另一輛，這一輛都是私人行程的時候才用的。”

喬夜頓了頓，這時候才想起來四下打量一番，發現還真是，剛剛她緊張，都沒注意看。顧嶼平時的公開行程開的都是一輛商務車。

顧嶼道：“下次到人多的地方等我吧。”

喬夜沒有回答，而是問：“我們現在要去哪里啊？”

“你小時候的家。”

*

車子往人越來越稀少的地方開去，最后停在了一片沒有人的廢墟旁邊。

喬夜從車上下來，盯著面前的一大片廢磚棄瓦，輕輕“哇”了一聲。

顧嶼早已經摘了帽子和口罩，走到了喬夜的身邊。

“你是帶我來看家的還是來看磚的啊？”

“看……你家的磚？”顧嶼道。

喬夜看了顧嶼一眼，當真認認真真地找起磚來了。

“你找錯了，你家原來不在這一片……”顧嶼看著彎腰找磚的喬夜，忍不住笑道。

他把頭往旁邊偏了偏，道：“走吧，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