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會如何？

自從變成尸人之后，文露便再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也不敢去想這個問題。

她只想和自己的夫君和孩子一起，哪怕只剩一天。

但是現在，連一天都不剩了……

粥很快熬好了，只有小小的一碗，而且水多、米少，幾乎清可見底。

猶豫了片刻，文露將清粥連同竹笛，一起遞給了葉婧衣：“能否請姑娘替我找到小邪子，把這粥帶給她……”

葉婧衣當然不會拒絕，但張偉卻似乎想到了什么：“你去哪？”

文露低著頭：“去找我夫君。”

張偉：“不打算回來了是嗎？”

文露默然不語，片刻之后，她默默的轉身、離開。

她的家，散了......

看著文露獨自離開的背影，葉婧衣不知如何是好。

“走吧，”張偉輕輕拍了拍葉婧衣，“找到小邪子，帶她離開這里。”

葉婧衣默默點了點頭。

小邪子并沒有躲得太遠，張偉和葉婧衣很快就在一處殘破的小院中，找到了抱著一個布娃娃、蜷縮在墻腳發呆的小邪子。

葉婧衣：“小邪子！”

小邪子抬頭，看到是葉婧衣，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抱著布娃娃迎了過去：“漂亮姐姐！”

“姐姐給小邪子帶吃的來了，”葉婧衣將清粥遞給小邪子，又從自己行囊中找出一塊肉干，撕碎了泡在粥里，“你阿娘為你熬了粥，姐姐再給你泡一些肉干。”

肉香在熱粥里泡開，小邪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阿娘說，不能隨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葉婧衣微微一怔，隨即想到什么，拿出文露交給她的竹笛：“小邪子認識這個嗎？”

小邪子：“這是阿娘的笛子！”

葉婧衣摸了摸小邪子的頭：“是你阿娘讓姐姐來找你的，所以姐姐不是陌生人。”

小邪子看看竹笛、又看看肉粥，最后又看向葉婧衣：“嗯，姐姐是好人！”

葉婧衣笑了：“快吃吧，粥要涼了。”

小邪子開心的接過肉粥，卻將懷里的布娃娃遞給了葉婧衣：“姐姐是好人，小邪子把福娃送給姐姐。”

福娃是一個用碎布縫制的丑娃娃，若換作他處，這樣的丑娃娃即使扔在地上，只怕也沒有哪個孩子會彎腰去撿。但對小邪子來說，丑娃娃福娃，卻是她唯一的朋友。

小邪子：“爹爹、娘和臨近的人都在和小邪子玩游戲，他們裝成丑丑的樣子和小邪子玩捉迷藏，只有姐姐你和小邪子一樣干凈。”

小小的一碗粥很快就吃完了，連米湯都被舔的干干凈凈。

“小邪子好久沒有吃過肉粥了，謝謝姐姐！”小邪子對著葉婧衣露出燦爛的笑，給這片灰蒙蒙的世界，帶來了唯一的一抹亮色。

葉婧衣：“小邪子和姐姐一起離開這里好不好，姐姐帶小邪子去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像小邪子一樣干凈的人，在那里每天還有肉粥可以吃……”

“阿爺阿娘也一起去嗎？”小邪子仰著頭，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就那么看著葉婧衣。

葉婧衣怔住了，再想到剛才文露獨自離去的背影，她的鼻頭一酸，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了。

“姐姐你怎么哭了，”小邪子踮起腳，伸手去抹葉婧衣流下的眼淚，“小邪子不吃肉粥了，小邪子就在這里等阿爺阿娘，姐姐你別哭了。”

葉婧衣的眼淚，卻更加止不住了。

葉婧衣說不出的話，只能由張偉來說了：“你阿娘不會來了，她讓你跟我們一起離開這里。”

小邪子茫然懵懂、不知所措：“是阿娘找不到小邪子嗎？姐姐你快把笛子給阿娘送回去，阿娘吹了笛子，小邪子就能找到阿娘，小邪子每次都能找到阿娘……”

張偉：“你阿娘、還有你阿爺，他們都死了！早就死了！”

“你騙人！”小邪子突然將手里的破瓷碗砸向張偉，轉身跑出了小院，“阿爺、阿娘，小邪子在這里！阿爺、阿娘……”

葉婧衣：“小邪子！”

小邪子跑回家，卻沒有找到文露，于是她又繼續往前跑，一邊跑一邊哭喊著：

“阿爺、阿娘！”

“阿爺、阿娘……”

當文露找到她夫君何棄我時，后者已經奄奄一息了。

文露：“阿郎……”

何棄我：“三娘、三娘，小邪子回家了嗎……”

“回家了。”文露抱著何棄我，溫柔摩挲著后者那張枯槁而恐怖的臉。

“回家就好、回家就好……”何棄我的聲音，愈發虛弱，“只是今日，沒能為小邪子找到吃的……”

“阿郎，我把竹笛給了葉姑娘，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孩子，嗚嗚嗚……”文露趴在何棄我身上號啕大哭，她嘶啞的聲音如同惡鬼，卻不可怖、只可憐。

何棄我：“別哭、別哭，都怪我沒用，我保護不了三娘，也保護不了小邪子……”

“阿郎……”文露哭得更厲害了。

“阿爺、阿娘！”

這時小邪子的身影由遠及近，出現在文露和何棄我的視線中，張偉和葉婧衣就跟在小邪子身后。

何棄我：“小邪子！”

文露：“我的孩子！”

小邪子：“阿爺、阿娘！”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做一團。

葉婧衣：“你們不能這樣丟下小邪子，小邪子她不能沒有阿爺和阿娘！”

“我與阿郎也不能沒有小邪子，”文露泣不成聲，“但若無死別，誰又愿生離？”

生離抑或死別，都不是文露與何棄我想要的，但他們卻必須選一種......

“大俠，”這時何棄我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因為虛弱而又甩倒在地，“求求你收留了小邪子，我夫婦二人愿來世做牛做馬，來報大俠你的大恩大德！”

“求姑娘收留小邪子！”文露拉著小邪子，朝葉婧衣跪下去。

“你們快起來......”葉婧衣慌忙去扶，但扶起了一個、另一個又拜下去，她只能求助似得回頭看向張偉。

“來世就不必了，我等不了那么久，要報我的大恩大德，就這輩子吧，”張偉走到何棄我跟前，“如果我借你三年壽命，你愿意接受嗎？”

何棄我看著張偉，一臉茫然：“大俠......”

張偉：“借我的壽命多活三年——回答我，你愿意、還是不愿意？”

何棄我：“愿意......”

張偉：“愿意，就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