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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前夜

導演:管虎

編劇:管虎 葛瑞 張珂 劉沛

字幕:1949年9月30日 北京

開國大典前夕

一、鮮魚口胡同四合院 日 外

一架老式膠片攝影機黑白鏡頭掃過北京古老的胡同院墻。

取景器掃過院墻上的彈孔、血跡,收繳的狙擊槍、手榴彈等武器,跪在地上的臺灣特務和意大利神父。

意大利神父低語祈禱:親愛的主,仁慈的上帝,請原諒我!

蘇聯軍事記者的畫外俄語解說:這是一條叫作鮮魚口的胡同,一場戰斗剛剛在這里結束。很顯然,特務的目標是兩公里之外的開國大典。我們相信,他們的同黨還有很多。以前曾在莫斯科發生過的事情,似乎還暗藏隱患……

鏡頭掃過匆匆趕來的典禮設計負責人趙鵬飛。

趙鵬飛:借過,借過,建設局趙鵬飛。

怒氣沖沖的公安局局長面對眼前的公安人員。

局長:藏在這里起碼兩個月了,長眼睛吃飯用的?國之重任,千小心萬小心,看看,還是鬧到眼皮子底下了!(對正在拍攝的蘇聯記者)停!

蘇聯記者走到別處拍攝。

局長:明天大典,馬上通知下去,廣場方圓兩公里之內全面封鎖,再次排查!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入!要是再出現什么問題,自裁!

下屬:請領導放心,公安中央縱隊馬上行動,保證大典萬無一失。

二、天安門后午門前 日 外

趙鵬飛等人匆匆騎車,大家談論著。

工作人員甲:多懸啊,北京城的特務少說也有三四千……

工作人員乙:是啊,聽說連聶老總的墨綠色皮爾卡都被放了黑槍。慶典可不敢再出事了,最后一次升旗測試還沒做呢!

前方,有嘈雜聲傳來。

工作人員甲:前面怎么了?

天安門戒備森嚴,整修天安門的腳手架開始拆除移走,一道道警戒線被拉起。

一輛輛軍用卡車駛來,跳下滿車荷槍實彈的中央警衛團戰士,跑步列崗。

眾多工作人員被士兵攔下,雙方正在交涉。

趙鵬飛等人拐向天安門,也被守衛士兵攔下。

趙鵬飛:同志,我們是建設局的,讓我們進去。

士兵:沒有上級的命令,任何人不準進入!

趙鵬飛:我是典禮負責人,我們需要再次排查流程!

士兵:跟我說沒有用,我是執行上級的命令!沒有上級的命令,任何人不準進入!

趙鵬飛:什么時候能進?

士兵:等待上級解除禁令!

字幕:下午3點

天安門廣場全面戒嚴

三、故宮典禮科辦公室 日 內/外

張致祥部長帶著警衛員老杜向前走著,典禮科匯報工作的聲音傳來。

舞美隊隊長蘇凡(畫外音):天安門的布置工作已經接近尾聲,按照恩來同志的指示,8盞大紅宮燈也已安裝完畢。

布置科科長鐘靈(畫外音):城樓的兩幅巨型標語已經完成,“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典禮”17字特大橫幅傍晚也能完工。

建筑師鐘漢(畫外音):旗桿底座和漢白玉欄板已全部修建完成。

室內,趙鵬飛舉著一支長槍,瞪著眾人來回踱步,各部門負責人緊張地匯報工作。

趙鵬飛:沒有時間修改了,確保萬無一失?

眾人肯定地回答:萬無一失!

趙鵬飛:國旗呢?人工組?

人工組組長老方:人工組正加緊訓練,隨時可驗收,確保……萬無一失!

趙鵬飛:布置科?

林治遠:電動裝置升旗……不敢保證萬無一失!

人工組組長老方看了林治遠一眼,眾人皆驚。

林治遠拿出懷表看著:距離明天6點驗收還有14個小時,可是廣場已經封閉了,我沒有辦法反復試驗。再說電動升旗屬國內首次,科學地講,沒有人能說有百分百的把握……

趙鵬飛咬著牙:都這時候了,你給我說這個?明早6點驗收,出了什么問題,不用我斃了你吧?

林治遠:方法還是有的。

趙鵬飛:什么方法?

林治遠陷入了沉思,回憶著……

(A)恭王府 日 內/外

字幕:9月15日

林治遠認真地琢磨圖表,演算數據。

字幕翻動著:9月16日9月17日……9月22日

林治遠(畫外音):怎樣才能保證電動升旗萬無一失?這件事我想了半個月,干了半個月。我要按照三分之一的比例,重建一個一模一樣的升旗裝置反復試驗,這個不出錯了,那個肯定沒問題。就說旗桿,廣場旗桿22.5米,是由4根連接的……

林治遠切割、焊接旗桿。

字幕:9月23日

林治遠(畫外音):我們已經按比例找到了7.5米的旗桿,并且鋸斷,再焊接,以達到完全的一致。

(B)恭王府 日 內/外

字幕:9月26日

林治遠拿著稿紙批評梁昌壽:傳動效率怎么能按照百分之百計算呢?這會出大事情的。

林治遠費力地在院子里搭建天安門、抻線,仔細放置連接口,仔細接好裝置。

林治遠(畫外音):從故宮電力中心到廣場旗桿下0.9公里,三個環形,七個連接點。天安門,我們按比例縮小到三分之一。同樣的線路、用材,同樣的環形和連接點,同樣的開關和裝置。除此之外,我們還需要找到按比例縮小的國旗和縮短的國歌。

(C)恭王府 日 外

字幕:9月28日

搭建的建筑物頂部,患有恐高癥的林治遠戰戰兢兢。

林治遠:你這是搞的什么東西?華而不實,但方法還是對的。

梁昌壽費力地扛著柜子走過來。

梁昌壽:你不是恐高嗎?趕緊下來吧。

林治遠:恐高?28年革命,2000萬人的犧牲換回來的紅旗,我們能做什么?我們能做的只有四個字——萬無一失。

回到典禮科辦公室,林治遠依舊在沉思。

趙鵬飛:什么方法?

窗外,張致祥和老杜大步走過來。

張部長走向隔壁:秀才動槍啦?火氣夠大!人工組老方、布置科林治遠出列!

隔壁長廊。

張致祥對老方:6點我親自驗收,林治遠出現什么問題,哪怕是極為微小的,換你們上,做好準備!

老方:是!

老方對林治遠得意地笑笑,走了。

張致祥:林治遠,過來。

林治遠心有所動地走過去。

張致祥:治遠,我來這兒還有個任務,是傳達軍區的決定:你的審查已經通過了。升旗之時,你將站在毛主席身后,確保毛主席按動升旗按鈕順利。

林治遠一時沒反應過來。

張致祥:這個榮耀的分量,你是清楚的,全世界都在看著咱們。

林治遠激動起來。

張致祥:老杜!

老杜:有!

張致祥:這是四野最有經驗的保衛干事,天亮之前他配合你的所有工作!

林治遠:立國大事,治遠必鞠躬盡瘁!

林治遠向老杜抱拳行禮,老杜回以軍禮。

字幕:9月30日 16:10

離驗收還有13小時50分

四、恭王府 黃昏 內/外

院子的地面上、墻壁上全是用粉筆記錄的線路圖,院內簡單用桌椅搭起的小型天安門和廣場初具規模。

室內,一張天安門升旗電路圖貼在墻上,演算的數據清晰而復雜。

老杜觀察著,院中,林治遠正在費力地邊焊接旗桿阻斷裝置邊嘮叨著。

林治遠:這是我按三分之一的比例為廣場電動升旗裝置搞的小型試驗,廣場一封閉,現在曉得之前試驗的重要性了吧?太多隱性的故障根本沒法得到顯現,從按鈕到廣場旗桿點,中間的連接線一共是527米,也就是說,所有的裝置,我們要按同比例縮小到三分之一。那中間的軸承、電機、旗桿、焊接,都必須是一模一樣的。27號定下來的國旗國歌,而廣場試驗才做過幾次啊?四次,四次啊。科學這個東西,容不得有半點僥幸心理。細節,細節,還是細節……

老杜:我看你這就是瞎耽誤工夫,有那個時間,應該好好地到現場去排查排查。

林治遠:現場排查?我沒你那個本事進去,要去你去。

老杜饒有興致地看著電機:你這個是什么?

林治遠:哎,電力的東西你不懂,不要搗亂。

老杜:你說這電到底是一股氣呢還是一股水呢?

老杜去摸電機,被電了一下,驚叫起來。

老杜:你們這堆破玩意搗鼓多久了?

字幕:9月29日

林治遠和梁昌壽正在疊著國旗。

林治遠:有點本事啊。

梁昌壽:國旗一確定,全北京的紅綢子都空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的嗎?

林治遠搖頭,梁昌壽回憶著——

梁昌壽坐在房頂上,拿著大喇叭喊著:街坊鄰居們,誰家還有多余的紅綢子,支援一下唄。馬上就是大典了,我們急需紅綢子。

夜晚,射燈下,托盤里放著紅布和做旗桿套的白布。

林治遠緊緊盯著臺秤上的刻度,左右撥著游砣。

林治遠:真正的紅旗長五米、寬三米三,總重量是1120克,還要打出五星的富余……就差黃綢緞了……

字幕:9月30日上午

一位溫婉的婦人將一個包袱遞給林治遠,打開,是一匹包裝精美的黃錦緞。

梁昌壽:嫂子,這不是家里壓箱底的嗎?

旁邊,林治遠拿起剪刀就剪。

林治遠:只要國旗能在旗桿頂部阻斷裝置的作用下順利停穩,這個試驗就算是成功了。

老杜拿起一個金屬球,被林治遠搶過來。

林治遠:你不懂不要亂動好嗎?這是旗桿的阻斷裝置,國旗升起來很重要,但是停得穩更重要。萬事俱備啊,只差國歌了。

梁昌壽舉著一個鋼絲錄音機瘋狂地跑進來。

梁昌壽:借到了!錄音機,《國際歌》,還有錄好的《義勇軍進行曲》。

林治遠:太好了!

林治遠看著錄音機,興奮地向梁昌壽抱拳,梁昌壽回禮。

五、恭王府 日 內/外

林治遠、梁昌壽奮力在院中心豎起旗桿。

林治遠:準備國旗啊,我去放音樂。

旁邊,老杜正在通著電話:知道了,首長……

機器轉速不穩定,一會兒快一會兒慢,聲音變調,林治遠掐著表不停地測試著。

老杜: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首長已經特許我們進入廣場了。

林治遠完全不理會:每次都不一樣,這個轉速太不穩了。

老杜:你去哪兒啊?

林治遠:我去找音樂。

老杜:找什么音樂,我不跟你說了嗎,首長已經特許我們進入廣場了。

林治遠:你去廣場干什么?你找不到問題的根本,找不到隱患,去廣場一百次也沒用。

老杜:去廣場實地考察,當然要比這兒強得多。

林治遠:我現在要找的是一模一樣的音樂,聽懂沒有?

老杜一把薅住林治遠:我說你這個人怎么油鹽不進啊?

林治遠:你注意你的行為舉止啊。

老杜:我行為舉止又怎么了?

林治遠:我說找音樂,說錯了嗎?

老杜:你怎么能找到一模一樣的?如果要按照你的理論,旗桿一樣,時間一樣,地點一樣,我要找兩萬人看著你嗎?

林治遠:可以啊。

老杜:好,我現在就給你找。來!

林治遠:你不要給我搞這一套啊。

老杜:你給我來吧你!

老杜一把將林治遠拉走。

林治遠被老杜鎖進了房間,瘋狂地砸門。

林治遠:你不相信我可以,但你不能不相信科學。我不要音樂了,我掐表空升行了吧?

梁昌壽:啊,升國旗不用國歌啊?

林治遠:讓你來配合我工作的,你是這樣配合我工作的嗎?

老杜對梁昌壽:別看了,不能放他出來,這是軍令!

梁昌壽左右為難。

林治遠拍著窗子:姓杜的,你以為升起來的,僅僅是一塊紅布嗎?耽誤了升旗,你對得起犧牲的兩千萬同胞嗎?

老杜聽著林治遠的話,猶豫著。

六、街道 日 外

老杜騎著自行車飛馳在胡同、街道……

路上張燈結彩,喜笑顏開、表情興奮的人們似乎都與他無關。

字幕:9月30日 18:17

離驗收還有11小時43分

七、恭王府 夜 外

林治遠已經被梁昌壽放了出來。

梁昌壽:這下,我違反軍令了。

林治遠:電動升旗裝置出了問題,才是最大的違反軍令。升旗!

房頂上有人偷偷地看著。

林治遠:準備啊,開始!

林治遠大聲地倒計時,緊張地按下按鈕,國旗緩緩升起。

林治遠聽著懷表的嘀嗒聲,念叨著:18、17、16、15……

國旗升到旗桿半截處,突然院內漆黑一片,停電了。

林治遠:又來了,發電機呢?

八、黃寺華北軍區炮兵司令部大院禮堂 夜 內

國歌聲中,指揮正帶領軍樂隊排練。

門口,總指揮羅浪:借人?27號才定下的《義勇軍進行曲》做國歌,要磨合三支軍樂隊,200多號人,我都用主調加空八度低音伴奏了。

老杜:老羅,你200多人,借我幾個能死啊?

羅浪:你不懂樂理,說這話不跟你計較!

老杜:我那邊旗要是升不起來,你白吹,你是不是白吹?你先聽我說,三個人行不行?

羅浪:找毛主席去!

老杜:兩個呢?

羅浪:買白菜呢?

老杜:一個總行了吧?

羅浪表情緩和下來。

九、黃寺華北軍區炮兵司令部大院后院夜外

角落里,一個小號手正在吹奏國歌,老杜循聲找來,手里舉著懷表聽著。

一曲終了,老杜:48秒,一秒都不差!

對著鬧鐘吹奏的小號手看看他停下,神情落寞。

小號手:有什么用啊,那也是替補。

老杜:給你一個不是替補的活兒——升旗!

小號手聞言,眼前一亮!

十、恭王府 夜 外

林治遠和梁昌壽抬著發電機。

梁昌壽:怎么總停電?

林治遠抬頭看著國旗:這是犧牲的人太多,老天爺降半旗致敬呢!

梁昌壽:那明天配兩臺發電機?

林治遠:兩臺都壞了呢?哪怕是三臺、四臺,幾率仍然是有的。

梁昌壽:人工組呢,能支援不?

林治遠凝視著他:人工組?老方?他巴不得我們搞不好呢。那個人心眼小的,就那么一點點。

哈哈大笑的聲音傳來,老方在房頂上露出頭。

老方:你個窮酸秀才,還背后說人壞話,我老方可趴在這兒看你一晚上了。不過啊,說實話,升旗還是你們電動的威風!好,成全你,國家光榮嘛!都進來吧!

院里一下子多出好幾個升旗手,靦腆地笑著。

老方:小磊小佳,你們兩個留下,確保他們升旗順利!

升旗手:是!

側門胡同里,老方離開,和過來的老杜和小號手打了個照面。

老方:看你們的了,老杜!

老杜愣了一下沒明白。

小號手看著破敗的院墻。

老杜:怎么不進去啊?

小號手:就這兒?雖然我是替補,也是軍樂隊號手!你讓我在這兒吹國歌?

老杜:你以前是學生吧?以前是學生,現在就是當兵的,當兵的就得服從命令。知道嗎?今天這里面發生的一切,都是為了明天升旗做準備。全世界的人,都看著這面旗子呢!

一位溫婉的婦人走來,從門口向里看去,老杜攔住她。

老杜:你干什么的?

婦人還要往里走。

老杜:你干什么的?

婦人猶豫:老林一個月沒回家了。

婦人交給老杜一個包袱:這是他愛吃的驢打滾。我就不進去打擾他了。

老杜:林治遠嗎?

婦人:是的。

老杜:你看看人家這覺悟!

小號手:我是北大西語系的,道理我都懂,首長!

字幕:10月1日 1:43

離驗收還有4小時17分

十一、恭王府 夜 內/外

老式發電機號叫著、顫動著,院子里燈亮了。

林治遠興奮地握著小號手的手:太好了,太好了。

林治遠想去拍老杜的肩膀,猶豫著,對老杜抱了抱拳。

林治遠:好了,終于都齊了,那我們準備……

小號手、升旗手全神貫注,老杜緊張地看著。

林治遠:預備,開始!

林治遠再次倒計時,按動電鈕,小號手吹奏國歌,升旗手時刻準備著。

紅旗在軍號聲中冉冉升起。

林治遠耳朵聽著懷表,眼睛緊盯著上升的紅旗。

終于,樂曲終了,紅旗恰好升到頂端——

忽然,紅旗沖斷頂端裝置,金屬球掉了下來。

大家僵在原地,一時間鴉雀無聲。

發電機停了,整個院子再次陷入黑暗。

梁昌壽撿起阻斷球,跑過來:阻斷球斷了。

林治遠似乎徹底頹了。

字幕:10月1日 2:11

離驗收還有3小時49分

院子里,梁昌壽等人已經將旗桿放倒,正在檢查旗桿的阻斷裝置。

老杜湊上來:怎么回事?

梁昌壽:這種材質的阻斷球,銹時間長了就容易脆斷。應急之法,必須往合金里加鋅、鉻、鎳這三種稀有金屬,使它變成鋼。

老杜:都這個時候了,去哪兒找去?

梁昌壽思索著,突然“咚咚”地跑上房頂。

老杜抬頭沉思著,走向主房,搖動電話機:幫我接41軍軍長吳克華……

房頂,梁昌壽用大喇叭喊著:街坊鄰居們,我們這里急需鋅、鉻,還有鎳。誰家有半導體收音機、白銅,或者相關金屬物品,請大家務必抓緊送過來。為了開國大典,拜托大家了。

室內,老杜走進來,看著角落里這個傷心的男人。

老杜:這么容易就敗了?

林治遠:阻斷裝置的材質跟廣場旗桿是一樣的,不敢冒這個險,換也來不及了。

老杜:我給四野的老首長匯報了一下情況,現在,一個營的弟兄正滿城找那些鋅呀、鎳呀什么的……我想,招兒總比困難多……

林治遠怔怔地看著老杜。

院子里,一片寂靜,大家看著蔫在那里的梁昌壽,嘀咕起來。

升旗手:也沒人理咱們啊,早上6點碰運氣吧……直接去天安門按一下不就知道了。

老杜起身出門:如果早上6點檢查出問題,你們的心血就全白費了!這是新中國第一面國旗,不能出錯。(對梁昌壽)這一點,你比我懂吧?

梁昌壽:沒人來,我有什么辦法?

一位大爺提著油燈走進來,舉著一個銅質的煙袋鍋(怯怯地):同志,是大典籌備處吧?你看我這個煙袋鍋子能用嗎?

梁昌壽沖過來,一把奪過,用袖子蹭著。

梁昌壽:大爺,這是銅的,我們用不了。

大爺:哎呀,能用就用吧。

又有人進來,打聽著:同志,這是大典籌備處吧?同志,這個捐哪兒啊?

老杜(高興地):在里邊,在里邊……

一個廚師舉著勺子:同志,你看看我這個勺子!

老杜:問問他們。

后院陸續進來很多人,老杜隨著他們出門,發現胡同里擠滿了人,有教師拿著金絲眼鏡,有還沒卸裝的戲曲演員拿著一柄大刀,有斷腿的軍人拿著一把彈殼,有小孩子舉著幾枚袁大頭……

穿著長袍馬褂的老先生拿著一個盒子,打開,里面是兩根金條!

燈一下子亮起,來電了,燈光照亮了各式各樣的人、各式各樣的物件。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新中國成立的喜悅和為大典盡了一份力的自豪。

林治遠被大家感染,漸漸起身,走了出來,感激地看著大家,眼睛里噙滿了淚水。

背景,院子里站滿了人,老杜維持著秩序,梁昌壽挑選著大家送來的物件。

梁昌壽:大伙兒別著急,一個一個來。

一個抱孩子的婦女舉著長命鎖:這是孩子長命鎖,說打小戴著這個身體壯。

有人捧著東西匆匆趕來,拿開蒙在上面的蓋毯,赫然是一臺珍貴的收音機。

一位知識分子拿著一塊樣板走上前:我這個有用,我是清華大學化學系教授,這是我們化學實驗室僅存的一塊樣板——鉻。

梁昌壽激動地向他鞠躬,林治遠也感激地看著大家。

前景冶煉爐,各種精挑細選的金屬,林治遠用煉制設備熔化著那些合適的物件,鋼水漸漸流入模具,轉化成一個球狀的樣子。

大門突然開了,小腳老太太帶著糾察隊沖了進來。

糾察隊隊長:北京糾察大隊的。大晚上這么多人,啥情況?

老杜:我是41軍的,正在為明天的升旗做準備。

糾察隊隊長:我們剛從天安門過來,那里出事了……

林治遠大驚:出什么事了?

糾察隊隊長:聽說旗子被卷進去了。

十二、去向天安門的街道/恭王府 夜 外

林治遠和老杜、梁昌壽坐著糾察隊的小公車,一路向天安門飛馳。

沿途,有游行隊伍已向天安門方向進發,有學生團體正在拉歌前行。

恭王府大院。林治遠把全套焊接設備裝進工具箱,金屬球被急速冷卻著。

林治遠(畫外音):必須抓緊爬上旗桿,用氣焊方法換上新的阻斷裝置,以保證大旗升起時,無論什么風力條件下,旗子都不會失控。

字幕:10月1日 5:03

離驗收還有57分鐘

十三、天安門廣場前警戒線/恭王府 夜 外

吉普車繼續前行。

恭王府大院。林治遠將冷卻好的金屬球裝在包里,背在身上,他再背起復雜的焊接設備、面罩,走起路來都費勁。

糾察隊隊長:我門口有車。

林治遠(畫外音):焊接裝置事實上就是鋦碗的工藝,至少需要兩個人,而旗桿只能上一個人,這里面只有我能焊接,但是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吉普車在第二層警戒線處被攔下。

糾察隊隊長下車:同志,我們是北京糾察大隊的。里面有緊急情況,我們必須得馬上進去。

老杜跳下車,亮出證件:同志,我們是41軍保衛處的。現在有這么一個情況,廣場的電動升旗裝置出了問題,我們要負責檢修一下,設備全在車上。

戰士:對不起同志,為保證開國大典順利進行,任何車輛不得進入!

老杜:我知道,可現在設備都在車上。

耐不住的林治遠索性跳下車,背著渾身裝備,向廣場跑去。開始起風了。

老杜、梁昌壽和糾察隊隊長從后面追來,大家奔跑著。

眾人一路狂奔,盡管筋疲力盡,依然咬牙堅持著。

林治遠(畫外音):再過幾個小時,就是開國大典了,毛主席會親自按動這個電動裝置。到時候,廣場有二十萬群眾看著,全國有四萬萬同胞看著,全世界的人都在看著。在這個重大的歷史時刻,千小心萬小心還是出了紕漏。這么多次試驗,怎么就在驗收前出事了呢?如果毛主席按動按鈕時出了問題,那后果……不敢想啊!歷史給了我這種厚遇,讓我有機會站在歷史改變的節點上,無論如何,我都要保證新中國第一面國旗順利升起!

十四、天安門左門 夜 外

林治遠再次被公安中央縱隊戰士攔下。

戰士:沒有特殊許可,任何人不準靠近旗桿!

林治遠看向遠處的旗桿,旗桿下圍攏著以趙鵬飛為首的一群人,而阻斷裝置已經碎了,如試驗一模一樣。

在天橋耍把式的馬家兩兄弟正在攀爬,取下國旗。

趙鵬飛正焦急地向上看著。

情急之下,林治遠大喊:趙鵬飛!

趙鵬飛回頭。

十五、旗桿上下 夜 外

眾人來到旗桿下。

林治遠看著高聳的旗桿,猶豫著,開始穿攀爬鐵鞋。

馬家兄弟:上面風太大了,你帶這么多東西不安全。

林治遠不理,老杜上前幫忙,往他嘴里塞了一塊驢打滾。

老杜:別緊張,不往下看就好!完事了,回屋看看老婆,她也不容易!給,驢打滾!

林治遠看看他,咬著驢打滾,輕輕點點頭。

馬家兄弟率先爬上旗桿,拴住繩子,甩下,老杜、梁昌壽、趙鵬飛、糾察隊隊長等人分別抓住。

糾察隊隊長:后面的,抓緊了!

趙鵬飛:小伙子,你綁牢了嗎?

馬家兄弟:天橋的手藝,放心了您嘞!

林治遠開始顫顫巍巍地獨自攀爬。

恐高的林治遠滿頭大汗,渾身顫抖。他咬著牙,一點點努力爬著。

下面的人分成三組奮力地拽住大繩,老杜和梁昌壽咬牙使足全力,趙鵬飛使足全力,馬家兄弟使足全力……

風越來越大,旗桿頂部劇烈地晃動著,林治遠按捺不住驚恐地叫出聲來,不敢動了。

趙鵬飛:怎么停下來了?接著爬啊!

老杜:快到6點了!

梁昌壽:別往下看,一直往上就不會害怕了。

林治遠鼓起勇氣:放心,沒有問題。

終于,林治遠汗流浹背地爬到桿頂,晃動中,他掏出設備點火。

他努力平復情緒,掏出焊槍,重新焊接阻斷裝置——那個金屬球。

夜空中,焊槍噴發出星星點點的火光。

林治遠汗津津的臉龐,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他似乎不那么害怕了。

下面,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看著他,張部長趕來加入拽繩的人群,抬頭看著他。

焊接完成。

老杜在下面看著他,笑了,舉手抱拳。林治遠也笑了,向他敬了個軍禮。

身心俱疲的林治遠回頭望去,東方開始泛白,天安門巍峨矗立。

他拿出懷表,指針馬上就要指向6點。

他將懷表放在耳邊,伴隨著嘀嗒聲,他輕聲倒數著:10、9、8、7、6……

十六、天安門城樓 日 內/外

字幕:10月1日 15:00

海洋般的紅旗飄揚著,紅旗,還是紅旗!

林伯渠的聲音傳來:有請朱德副主席、劉少奇副主席、宋慶齡副主席、李濟深副主席、張瀾副主席、高崗副主席就位……

城樓房間里,林治遠和其他工作人員一起,緊張地等待著大典開始。

嘈雜聲傳來:毛主席來了,毛主席來了!

腳步聲、喧嘩聲漸漸近了,大家激動起來。

林治遠在大家的推搡中往外走,林伯渠的聲音再次傳來:請中央人民政府毛主席講話!

大門打開,毛主席等人的身影終于出現在了天安門城樓上,萬眾矚目。

遠遠地,林治遠激動地注視著主席的背影。

毛主席: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萬眾歡騰,林治遠如夢如幻,恍惚起來。

林伯渠:請毛主席升旗!請毛主席升國旗!

主席轉身尋找按鈕,林治遠一下子清醒過來,異常堅定地走到主席身后(悄聲地):按住按鈕,旋轉一下,主席!

毛主席鄭重地旋轉按鈕,國歌奏響,禮炮齊鳴,五星紅旗緩緩上升。

所有人都肅穆地看著這一幕,有人輕輕唱了起來。

終于,五星紅旗穩穩地升到了旗桿頂端,隨風獵獵飄揚。

此時的林治遠,凝視著迎風飄揚的五星紅旗。他再也按捺不住,輕輕哭了起來。

故宮后殿,林治遠獨自走在安靜的回廊上,幸福地笑著。

停頓良久,他突然高高地跳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笑了。

導演手記 開國大典之《前夜》

從小到大,“祖國”這個概念,在我們這輩人腦海里,應該就是滿天的紅旗、抗擊外辱的戰斗、一個個英雄的形象、大好的河山無盡的寶藏,抑或是賽場上嘹亮的國歌、人山人海的聲浪,等等,由這些又大又強的元素組成的……

2019年初,一個拍攝關于“祖國”這個概念的電影任務降臨自己身上,那個時候,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具象完成這個概念有多么難。如果如同以往般將這些大而強的元素一股腦兒訴諸銀幕,該不是我們這輩人完成的任務吧!

心里的惴惴不安,只有自己知道……

還好,在我人近中年時,曾有一次和父親肢體接觸的機會,這對于中國式父子是難得的!那一次,當我背起93歲的老父親的一瞬間,突然感覺他是那么輕,輕到不敢相信那是童年時用手臂掄起我的健壯父親……

時間不知不覺間帶走了我們維系情感的唯一紐帶——生命,那一刻,我的心是最為柔軟的……

那時,才真正地了解了自己的父親,了解了他14歲從家鄉跑出來,跟上羅榮桓的115師轉戰大江南北、九死一生,終于有機會來到北京參加開國大典的人生旅程……

波瀾壯闊不敢說,但他們對于自己生長的這片土地,一定有著與我們這輩人完全不一樣的情感,我確信……

后來,我回到故鄉參加了一次祭奠祖先的儀式。那個早晨,滿眼都是鄉親們陌生淳樸的面孔,那是一張張日曬過久、皮膚粗糙,帶著羞澀和友善笑容的面孔。雖然不相識,但是見面一瞬間的那種“親”的感覺,于我是前所未有的,也是在以后的日子里,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的……

電影開始籌備。現在的劇組大多是由一群“90后”的年輕人組成的,我很難相信他們會感同身受于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下的心境。代溝是正常的,成長環境不同,想的也本該不一樣!

其實,閑暇之余,我也曾好奇地去了解他們對于生養自己的這塊土地的感受,得到的大多是語焉不詳的答復,有時候他們會面對我,給我一點點難以理解的笑意。

于是不作妄想,布置任務就是!

但是,我錯了……

今年網絡上流傳一段特別火的視頻,是一個交響樂團突然出現在首都機場里,演奏《我和我的祖國》這首歌的情景。我從孩子們瘋狂的傳看中了解了那天在場群眾的反應,那種突如其來的心靈撞擊,那份真摯的情感,是每一個中國人從心底里不由自主涌出來的。看到一個個普通人熱淚盈眶的面孔,我們幾個“老家伙”難以自已、皆為動容!

那天,一個平時懶懶的“95后”的小姑娘也在角落里偷偷看這個視頻,轉過臉,我才驚奇地發現孩子已經淚流滿面。面對我的注視她非但沒有任何不好意思,還能迎著我的目光擦掉眼淚,笑了……

對話很簡單:“怎么哭了?”“當然,我也是中國人啊。你沒哭?”

拍攝漸近,“祖國”這個概念于我依然難以拿捏,但我知道她既是朦朧的印象,也一定是深入骨髓的細節。她每天都發生著變化,至少今天對于我更多的是媽媽的襯衫和頭發的味道,是爸爸粗糙有力的手掌、同學們的掌聲、戰友默默的堅持,還有街道上一個個形態各異的背影,或者最為艱難時孩子們笑起來的樣子……

太多細微的元素構建起我們生命中的這一方水土,我很慶幸自己生長在這樣一個族群,一樣黑色的頭發,一樣黑色的眼睛,說著同一種語言,人們相互幫扶著克服千難萬險走到今天……

回想起鄧公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我是中國人民的兒子,我深情地愛著我的祖國和人民。”

我想我們都是……

管虎

2019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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