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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戰火紛飛

  • 信任
  • 關仁山
  • 18688字
  • 2019-10-31 10:29:13

1

1939年10月,日寇企圖從山西黃河東岸西渡黃河進攻陜甘寧邊區,一場保衛延安、保衛黨中央的嚴酷戰斗即將拉開帷幕。

這年秋天,晚莊稼還沒收,青紗帳顯得很幽深。為戰而戰,戰火的烽煙,燃起了鬧春的枝頭。八路軍三五九旅奉命回師陜甘寧邊區,執行保衛延安的重要使命。王震旅長深知好鋼必須用在刀刃上方能一展鋒利,遂決定讓七一八團,也就是平山團,防守吳堡至佳縣北羅峪口沿岸。平山團總部就設在陜西米脂縣,這時的平山團武器已經由過去的土槍、大刀、手榴彈換為日式槍械,戰斗力大大加強了。王核桃所在的營駐防在黃河西岸的王家鋪子,這是個群眾基礎好、擁有七十多戶人家的美麗村落。王核桃他們班住在村西頭一戶姓陳的人家,房東名叫陳黃河,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和他老婆一起贍養著一位七十歲的老母親,膝下有一個十二歲的女兒,十六歲的兒子被鬼子的飛機炸死了。

陳黃河問王核桃:“這兒離鬼子的據點瑞平鎮不過六七里地,你們就不怕鬼子殺過來?”王核桃抖抖手里的三八大蓋步槍,鋼聲鋼氣地說:“我們還怕他不來哪,狗×的來得越多延安就越安全!”陳黃河咬咬牙說:“王班副啊,你們真要跟鬼子干上了,也發我一條槍,老子跟他們拼了,給我兒、給所有鄉親們報仇!”

可是,狡猾的敵人卻一直沒有露面。

眨眼進入了11月,黃河兩岸的草木全都在寒風中瑟瑟抖動。枯黃的樹葉不時從樹冠上飄落下來,像蝴蝶翩翩起舞。黃河依舊不屈地咆哮著、怒吼著、奔騰著。王家鋪子坐落在低洼處,避風卻不避雨,幾場綿綿秋雨落盡,老老少少都蜷縮進窯洞,準備挨冬了。這是個神秘的季節,這個季節里什么都可能發生。

這天早上,王核桃出村接哨,剛走到村頭,就見營部通訊員肖羅策馬奔來,他心頭一緊,知道來了緊急情報。小羅認識王核桃,朝他喊了一句:“鬼子來了!”便奔向連部猛跑。連長報告給陳團長,陳團長讓號手吹集合號。偏偏趕上號手拉肚子,喊了半天不見人。王核桃掏出身上的嗩吶,代替軍號吹了起來,不到五分鐘,戰士們紛紛集合起來。這個機會讓王核桃露了臉,都知道他是嗩吶世家。周三星連長對大家說:“山本太郎帶領萬余名日本兵、偽軍來黃河沿岸‘掃蕩’來了,上級命令我們連阻擊敵人,堅決把王家鋪子方向的來犯之敵釘死在這里,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完成任務!保衛延安,同志們有沒有信心?”全連一百三十條漢子齊聲吶喊:“有!”王核桃喊“有”的時候,感覺渾身的血都沖到了腦門子,嗩吶從褲襠里出溜下來,讓他們暗暗竊笑。

王核桃彎腰撿起嗩吶,鄭重地咳嗽了一聲。

他聽王震旅長說起過山本,說他是一個冷酷而兇狠的家伙,雙手沾滿了中國人的鮮血。他畢業于日本帝國軍事大學指揮系,今年四十一歲,做過日本駐華公館武官,在中國待過三年,是一個中國通。從那時候起,王核桃就把這個山本太郎罪惡的名字刻在了心里,決心有一天將這個狗×的碎尸萬段,扔進黃河里喂王八。今天他居然找上門來了,王核桃心里頭竟有點兒莫名其妙的興奮。

山本的進攻戰術還是老一套,山炮、航空炸彈打頭陣。陣地上硝煙彌漫,三十幾門重炮一齊向一營陣地猛轟。天上,八架飛機輪番俯沖掃射轟炸,陣地上硝煙彌漫,干部戰士傷亡慘重。王核桃他們班十二人犧牲了三個,傷了四個,減員一半,但斗志反而更堅定了。趴在核桃身邊的蘇家貴拍拍懷里的鼓槌兒,大聲問他:“核桃,嗩吶擱好了沒有?。俊蓖鹾颂野窗囱g別著的嗩吶,大聲回答:“好著哩,傷了我也不能損了它。”這時,一發炮彈尖厲呼嘯著飛了過來,王核桃喊了一聲:“危險!”猛地一掌將蘇家貴推出了五六米遠,炮彈不偏不倚扎到了他臥倒的褲襠地方,把蘇家貴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心里說:“完了完了,這下王核桃不死也得殘了!”可誰承想,那顆炮彈居然沒有爆炸,一聲不響地露著半拉身子,讓王核桃竟然拍打著它哈哈地笑個不停。

蘇家貴感嘆地說:“你小子真他娘的命大,炸彈不響,黃金萬兩,你小子的命值大價錢哩!”王核桃嘻嘻笑著說:“我爹早就跟我說,不把日本兵全部趕出中國去,想死,石頭上頭蓋房子——門兒也沒有??!”蘇家貴說:“那我也要謝謝你,剛才要不是你,萬一要爆炸了,肯定炸我個粉身碎骨!”王核桃擺擺手說:“你也命大,咱都命大,好人都命大?!闭f著,又有炸彈在不遠處爆炸。

戰斗持續到黃昏,山本忽然撤了兵,一會兒工夫就溜了個一干二凈。

山本為何不戰而退了呢?依了他的暴虐脾氣,是不會輕易服軟的。陳宗堯團長認定這家伙一定有陰謀,指示三營提高警惕。緊接著,情報員報告,鬼子在黃河放了船,卻沒有渡黃河。這一情況更讓陳團長疑惑不解了。

為了摸清鬼子的底細,陳宗堯團長決定派出偵察員深入敵營掌握確切的第一手情報。他把任務交給了三營,任營長交給了八連,周連長交給了三排,張排長交給了蘇家貴這個班。蘇家貴決定和王核桃還有另外兩個戰士到敵兵占領區瑞平鎮“山羊”交通站接頭,獲取有關敵兵渡河的情報。

王核桃聽說有偵察任務,感到新鮮又刺激,急著就要出發。蘇家貴說:“別急,我得先跟你交代一下?!蓖鹾颂覇枺骸敖淮叮俊碧K家貴說:“敵占區不比根據地,面對鬼子的時候千萬不能暴露我們的身份,一暴露就是違反偵察紀律,弄不好丟了命還完不成任務,會誤大事兒的。你記下了嗎?”王核桃點點頭說:“記下了班長,你放心吧。”

王核桃和蘇家貴是在兩天后一個暗夜里出發的。

那一夜的月亮很亮,亮汪汪的,映著黃河涌動的流水。蘇家貴和王核桃都化了裝,衣衫襤褸,王核桃聽見蘇家貴的馬蹄表滴滴答答地響著。沒有風,黑黝黝的原野上伸手不見五指。陳團長和任營長來給他倆送行,陳團長拍拍蘇家貴和王核桃的肩膀說:“去吧,要膽大心細,完成任務回來咱們喝酒!”營長接上說:“我作陪可以吧?”蘇家貴說:“謝謝兩位首長,還有啥指示沒?”陳團長握握兩人的手說:“祝你們行動順利,盡快拿到情報返回?!比螤I長握握兩人手,沒說話。

兩人向首長敬禮,然后撲進了黑暗之中。

蘇家貴帶領王核桃幾個人趁著暗夜悄悄渡過黃河,到了東岸敵軍占領區,潛伏在一個丘陵地帶。冬初時節,河面沒有封凍,寒風已經凜冽,枯枝敗葉濕漉漉的,一層層的寒氣擦著地皮游走,讓本來就穿得不厚實的王核桃和蘇家貴悄悄打哆嗦。眼看東方泛起了魚肚白,蘇家貴決定兩人一小組進鎮,當即規定好了接頭地點和聯絡暗號,便分頭行動了。

天亮的時候,蘇家貴和王核桃跟著一撥賣菜的商販來到了城門口。

幾個日本兵和幾個偽軍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吹胡子瞪眼睛地嚴格盤查著每一個過往行人。他倆正尋思著咋混進城去,身后不遠處來了一幫人,手里拿著鑼鼓家伙,一看就是群吹鼓手。王核桃眼睛盯視著敵人,悄聲對家貴說:“哥,咱倆的家伙事兒該派上用場了吧?”家貴點點頭,從懷里掏出鼓槌兒,說:“走,跟上那幫人進城。”

他們等那幫人從跟前過去了,悄悄尾隨上去。

一日本兵將槍口對著走在最前頭的那個黑臉膛兒的中年男人,喝問道:“喂,那尼斯魯嘎?”邊上一偽軍翻譯過來問:“太君問你們干啥的?”那個男人朝這兩個家伙哈哈腰回答說:“啊,老總,我們是給城里的黃老太爺祝壽的,吹鼓手的干活?!?

那個日本兵示意所有人都把手舉起來,然后挨個搜身,自然沒搜出啥可疑的物件來,逐個放行了。

搜到蘇家貴和王核桃的時候,出了一點兒小意外。日本兵從蘇家貴內衣口袋里搜出一個小紙片來,日本兵遞給偽軍看,那個長著一對綠豆眼的小個子偽軍接過來一看,是“風、天、亮、?!边@四個字,立刻如臨大敵,不容分說就要把蘇家貴綁走。瞬間的變故讓王核桃心跳加速,急著說:“你們憑啥抓人哪?”偽軍說:“他私通八路。”蘇家貴一臉委屈說:“我咋私通八路了?”偽軍說:“你不私通八路,揣著這幾個字干啥?當老子不知道,八路老是鼓動你們這些窮小子學文化,好跟皇軍對抗?”王核桃剛要分辯,那個中年男人聽見吵鬧,轉身返回來了,偷偷塞給那個偽軍一卷鈔票,說:“這倆是我們一塊兒來的,我們都是良民,請您放心?!眰诬娿读算?,沒有說話。王核桃指著蘇家貴解釋說:“他是我們鼓樂隊管賬的,不識倆字咋行嘛,您說是不是?”那個偽軍摸摸兜里的鈔票,咧著大嘴笑了,對日本兵嘰咕了句啥,那個鬼子歪了一下腦袋,同意放行了。

蘇家貴和王核桃暗暗松了口氣。

進了城,蘇家貴握住中年男子的手說:“今天多虧你了老哥,謝謝啊!”中年男子擺擺手說:“謝啥,大家都是出來混飯吃的,認識不認識的理應相互照應著點兒不是?兄弟進城是祝壽還是白喜事?”蘇家貴說:“孩子過滿月,過滿月?!?

兩人與這撥吹鼓手分手后,開始尋找交通站站址。由于是敵占區,大街小巷里到處充斥著殘暴與兇險,不時有日偽軍耀武揚威地橫沖直撞,隨便欺辱老百姓。有便衣特務看誰不順眼,任意抓捕所謂的抗日分子。所以說,街上行人并不多,冷冷清清的。

“敵占區的鄉親們可是吃苦了,狗×的日本兵……”王核桃壓低嗓音罵道。

蘇家貴悄聲制止道:“噓,別說話?!?

迎面走過來一個年輕女子,細眉細眼的,穿著比較入時,她的胳膊上挎著一個白色皮包,皮包口露出一條香煙,香煙是藍色包裝。蘇家貴眼睛亮了一下,這不是山羊交通站的聯絡暗號嗎?難道這個女子就是這個站的交通員?王核桃也注意到了這個女子,蘇家貴沒有動聲色。

那個女子若無其事地與他們擦肩而過。

在走過去的一瞬間,蘇家貴聽見那女子說了三個字:“我們抽旱煙,你是買洋鐵壺的嗎?跟我走?!蓖鹾颂艺f他沒聽見。蘇家貴看著女子的背影說:“我真聽見了?!蓖鹾颂覇枺骸罢k?”家貴說:“你說呢?”核桃說:“你是班長,我聽你的?!奔屹F想了想說:“先去交通站看看再說?!眱扇死^續向交通站走去。他們咋也沒想到,這個時候,山羊交通站已經遭到了敵人的監視。壞了,難道有人叛變泄密了?

水波街二十三號,山羊交通站站址。門口西側有一個修鞋攤,東邊有一家宏利當鋪,就是這里。這條街是一個繁華街,商鋪不少,行人大多是身穿和服的日本人。蘇家貴與王核桃站定門前,稍作觀察,蘇家貴讓王核桃進站,他在門外作接應。王核桃從踏進院門的那一刻起,心里頭就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他的腳步開始有些猶豫,警惕地攥緊了懷里的嗩吶。他掃視了一下院子里的環境,院子不大,正方形的,左右各有一間耳房,正中間是一溜平房,一共是五間。院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

王核桃朝中間那間房走去。

“有人嗎?請問有賣洋鐵壺的嗎?”王核桃開始說暗語。

屋子里響起一陣稀里嘩啦的響動,接著是嗚嗚的聲響,像是從被子底下發出來的。情況異常,核桃轉身就跑,但已經遲了,屋門哐當一聲打開了,沖出來幾個日本憲兵,王核桃未及反抗就被按倒在地上,來了個五花大綁。緊接著,王核桃看見,他要接頭的黃翠蘭大娘被日本憲兵推搡了出來,她的嘴巴用毛巾堵著,額頭上流著鮮血,同樣也是五花大綁。他想到了門外的蘇家貴,故意高聲叫喊道:“你們干啥,我買洋鐵壺,我是大大的良民啊!”一個身材胖胖的鬼子上前抽了他幾個大嘴巴,嘴里還罵著:“八格牙路,八格牙路……”

王核桃忍住疼依舊高聲叫罵著,被兩個日本兵捂住嘴巴押出了院子。

蘇家貴剛才聽到了王核桃的呼叫,一閃身進入人群中,暗中焦急萬分地盯著王核桃和黃大娘。他真的后悔剛才沒有理會那個女子,后悔也晚了,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盡快采取補救措施。他裝作沒事人一樣,上了一輛人力車,悄悄尾隨在日本憲兵后邊,一直跟到了街頭。迎面來了一支隊伍,他仔細一看,真是無巧不成書,竟然是那個祝壽的隊伍。兩支隊伍面對面而行,祝壽隊伍慌忙給日本人讓路,看熱鬧的群眾見到兇神惡煞一樣的日本兵,嚇得六神無主,像河水般亂退到兩邊,給日本兵讓出了一條道。

奇特的變故加重了蘇家貴的恐懼,連他這樣有意志的人,情緒上也起了波動。蘇家貴一時慌了手腳,稍微穩定下來,趁機混進了祝壽隊伍。他掏出自己的鼓槌兒跟著兩個鼓手敲起鼓來。兩個鼓手見一個不認識的男人敲鼓,要趕他走。蘇家貴笑笑,不說話,只是狠狠地敲鼓。那兩個鼓手瞅著他敲鼓敲得很不一般,朝他笑笑,不再說啥。

鼓樂隊與日本兵的隊伍擦肩而過,連日本兵鼻子下邊的人丹胡子都看得清清楚楚。蘇家貴還看見王核桃大義凜然昂首挺胸地走著,他趁著日本兵沒人注意他,將手里的鼓槌對著核桃身邊的兩個日本兵輕輕一抖,“嗖嗖”兩聲,兩個暗器從鼓槌頂端飛射而出,兩個日本兵應聲倒地,口吐鮮血見了閻王。日本兵見死了同伴,野獸般吼叫著朝群眾開槍。人們慌忙奔逃,人群大亂,蘇家貴拽住王核桃的胳膊撒腿就跑,邊跑邊割斷了他身上的繩索。翻身又割斷了黃大娘身上的繩索。

三個人一起瘋跑起來。

日本兵發現了他們,嗚哇嗚哇怪叫著追趕了上來,黃大娘拉著他們的胳膊下了河堤,鉆進了河邊的一個隱秘的窯洞里。日本兵追下來,以為他們浮水逃走了,不停地朝河里打槍,打了一陣,見沒啥動靜,氣急敗壞地走了。

天黑下來的時候,黃大娘對家貴和核桃說:“咱們內部出了叛徒,這個交通站不能用了。”家貴問:“敵人為啥還不渡河發動進攻?”黃大娘從頭發纂兒里取出一張紙條,遞到家貴手上說:“情報都在這上面哪!”王核桃問:“大娘,您是咋弄來的情報?”蘇家貴瞪了王核桃一眼:“核桃,少多嘴,這個不該咱們管!咱們趁著還沒關城門趕快出城吧!”黃大娘說:“出不去了,日本兵沒抓著咱們,肯定戒嚴了?!焙颂覇枺骸绊樦@條河能出城不?”黃大娘說:“能??蓴橙擞醒策夑牐羯蟼€十幾分鐘就順著河沿兒走一趟啊?!秉S大娘又問家貴:“你會潛水不?”家貴點點頭:“能啊,我老家滹沱河,光玩潛水啦!”

王核桃探頭出了窯洞,從岸邊撅了幾根蘆葦稈,遞給家貴一根,說:“咱們潛在水里邊,用這個出氣兒?!碧K家貴說:“好主意。”核桃對黃大娘說:“大娘,你已經暴露了,也和我們一起走吧。”大娘說:“好。”當下,三個人出了窯洞,匍匐到河邊,確信安全后下了河,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河底下游出了瑞平鎮。

蘇家貴他們三人是次日下午三點安全返回營地的。他們剛坐下休息不一會兒,另外兩個偵察員也趕了回來,其中一個受了傷。原來,他們上了那個叛徒的當,差點兒叫日本兵抓去?;鞈鹬?,兩人借著一個廟宇成功逃脫,臨突出重圍前,一槍擊斃了那個無恥的叛徒。

在回營地的路上,王核桃好奇地問家貴:“你家的鼓槌兒咋有暗器?。俊碧K家貴說:“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王核桃嘆口氣說:“可惜呦,我家的嗩吶沒法兒藏暗器呀!”

回到營地,陳宗堯團長見到王核桃他們十分高興,既得到了情報,又鋤了奸,和左政委一商量,當即宣布給這幾個人各記了一個二等功。情報上說,日本兵過河進攻的地點是河馬灘,陳團長立即部署重兵在對岸防守,王核桃他們營在重要的渡口地段設伏,天一黑,部隊就進入了伏擊地。

這是個夜黑風高的夜晚,黃河水滔滔奔流,發出震天動地的咆哮聲,讓每一個戰士心頭都繃得緊緊的。埋伏的時候是非??菰锏?,王核桃非常不適應搞埋伏。他輕輕撫摩著哥哥參軍時帶出來的那只嗩吶,不由自主地思念起了哥哥,想起和哥哥朝夕相處的日子。兒時的一天,他和哥哥一起光著屁股下河游泳,差點兒淹死,是哥哥奮力把他救上了岸,因為這哥哥挨了爹一頓狠揍,罵他沒有照顧好弟弟。八歲那年冬天,他跟哥哥去討飯,路過一個地主家門口,狗腿子放出一只狼狗朝小哥兒倆撲來,哥哥挺身而出,用瘦弱的身體擋住他,一邊護著他一邊揮動著打狗棍與惡狗搏斗,被咬傷了左腿,鮮血淋淋。哥哥參軍前鬧春耕的時候,他和哥哥并肩在地里干活兒,哥哥端著一碗水送到他的嘴邊……想起這些往事,核桃心里頭涌起一陣陣酸楚。如今,哥哥已經永遠地離他而去,他是為了中華民族的解放事業英勇獻身的,死得值??!我王核桃得永遠記下小日本欠下的這筆血債,血債要用血來還,加倍地還??粗筛纾鲀簜€日本兵敢來作惡,兄弟我一定像你那樣,多殺日本兵,殺他個片甲不留,給咱西柏坡人爭光!

凌晨六點多鐘,河對岸突然響起一片隆隆的炮聲,一串串炮彈拖著長長的橘紅色的尾巴直向這邊撲來,田野、村莊立刻騰起一團團大火,點燃了草木、房子,烈焰熊熊,片片火海。戰士們眼見鄉親們遭了難,恨得牙根兒疼,眼睛死死地盯著對岸,要噴出火苗來。猛烈的炮火一直持續著,前沿觀察哨報告日本兵開始渡河了。

周連長舉起手里的駁殼槍,大吼一聲:“準備戰斗!”全連戰士將滿腔的仇恨全部集中到了手里的長槍、短槍上,就等敵人前來送死了。

天大亮了,太陽出奇地耀眼。萬丈陽光將黃河涂抹得極為蒼涼悲壯,滔滔河水怒吼著不斷掀起滔天巨浪,發出排山倒海般的巨大轟鳴聲。這聲浪蓋過了敵人的炮聲,震得侵略者膽戰心驚;這聲浪鼓舞了戰士的士氣,使戰士們斗志昂揚。一串串炮彈,一道道火光,一排排巨浪,一聲聲吶喊……整個黃河在燃燒,在怒吼。

“咚,咚……”連里僅有的五門小鋼炮開炮了,炮彈準確無誤地落在了敵人的渡船上,炸得敵人人仰馬翻,炸得船體烈焰熊熊。

“嗒嗒嗒……”三挺重機槍開火了,噴吐著一串串火舌,無情地射向敵人,不斷有日本兵中彈掉進河里,被巨浪吞噬得死無葬身之地。

日本兵極其兇殘,他們集中火力向我軍陣地猛烈反擊,大口徑火炮炮彈不間斷地掃蕩著我軍戰壕所占據的廣闊地帶,不時有戰士負傷或犧牲。但我們的戰士沒有被這瘋狂的氣焰壓倒,反而更加英勇無畏,他們用血肉之軀承受著成百上千炮彈的威脅,頑強地阻擊著敵人,不讓他們靠近岸邊。

王核桃不是第一次參加如此殘酷的戰斗了,戰斗越是殘酷他越是亢奮得像一頭獅子,瞳孔里只有獵物、獵物,其他一切都蕩然無存。此時,他被眼前沖天的水柱、彌漫的硝煙、敵兵丑惡的嘴臉撩撥得殺氣騰騰,內心深處炸響著的只有一種聲音:報仇,報仇!

“同志們,沖啊——殺啊——”他這樣吶喊著,吼叫著,胸腔里像有一顆炸彈爆炸了一樣,他將憤怒的子彈射進敵人的心臟。戰斗異常激烈。

震耳欲聾的槍聲漸漸稀薄,戰士們的子彈消耗得差不多了,有限的炮彈被打光了。敵人的渡船一只只在河床里燃燒著,輕輕冒著黑煙,但還有一些船只靠近了河岸。我軍的阻擊火力弱了下去,敵人的火力卻依舊猛烈,在強勢火力的掩護下,敵人的步兵部隊開始進攻了。我軍火力不及敵軍,被迫放棄第一道陣地退向二道陣地。鬼子采取波浪戰法進攻,身著土黃色軍裝的日本兵像蝗蟲一樣呈波浪式前進,嘴里發出呀呀的怪叫,兇悍地撲向我軍陣地。

“同志們,共產黨員們,我們是拖不垮、打不爛的發電連,從來沒打過敗仗,我們堅決和陣地共存亡,延安在等著我們勝利的好消息!同志們,拼了!”周連長嘶啞的吼叫聲比燃燒的炮彈還炙熱,受傷的戰士頑強地爬起身來,和身邊的戰友繼續并肩戰斗。戰士們從灰色的楊樹和燒焦的樹墩子后面,從上下起伏的沙土斜坡后面,向敵人開火、開火……密集的槍聲震動著天地,向天空沖去,在空中飄動。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沖鋒號吹響了。

王核桃、蘇家貴和戰友們冒著槍林彈雨向敵人沖去,越來越近,越來越猛?!班?,嗒嗒……”敵人的機槍瘋狂地掃射著。許多爆炸開的黑色煙柱子,在直徑十幾米寬、已經被打得坑洼不平的沙土地上,像旋風一樣向空中卷去,進攻的人浪散開了,翻滾著,像水花一樣從彈坑旁邊分散開去。炮彈爆炸的黑色煙火越來越濃地包裹著土地,掃蕩著草草木木,炮彈發出刺耳的尖叫聲,越來越密地潑在我軍戰士的身上,貼在地面上的機槍火力越來越猛烈地掃射著,地皮上躥起一陣白煙。

我軍戰士們殺紅了雙眼,拼盡全力打擊著進攻的敵人,不許他們靠近。一部分鬼子已經突入我軍陣地,戰士們吼叫著撲上去與敵人展開激烈的肉搏戰。一個小戰士拉響了兩顆手榴彈,與七八個日本兵同歸于盡。

王核桃瞄準了一個日本兵,等這個傻家伙沖到跟前時,猛地躍起身子,一刺刀捅進了他的肚子,只聽“噗”的一聲,這個日本兵便一命嗚呼了。王核桃心里頭這個痛快!他殺紅了眼,從日本兵肚子里拔刺刀的時候,身后響起蘇家貴的叫喊:“閃開,混蛋!”他一個急轉身,正與一個瞪著眼睛的獨眼日本兵撞了個滿懷,他急忙一個掃堂腿,將這個日本兵撂倒,壓到這個家伙身上,死死地掐住他的喉嚨不撒手,直到他翻著白眼,嘴角、鼻子、眼睛直冒血。忽然,一把刺刀帶著一股風刺向他的肋骨,他一閃身,刺刀穿透了他的軍裝,捅了一個窟窿,他伸出胳膊夾住了那把刺刀,猛地一拽,將那刺刀和長槍一起從敵人手里拖了過來。那個日本兵罵了一聲“八格牙路”,猛地撲到他的身上,兩個人撕扯著翻滾起來。

王核桃騰出一只手來,攥成拳頭猛擊日本兵的腦袋。那個日本兵顯然比他強壯,毫不示弱地也掄起拳頭猛烈捶打核桃的面部,捶得他口鼻冒血。眼看著核桃有點兒力不可支了,關鍵時刻跑來了蘇家貴。蘇家貴掄圓了槍托,幾下子就敲爛了那個日本兵的后腦勺,腦漿崩裂,蹬腿兒見了閻王。剎那間,王核桃捶了蘇家貴一拳,轉身殺進了敵群。蘇家貴也緊跟著突進敵陣。敵我雙方士兵攪在了一起,一時難以分清敵我,只能依據軍裝的顏色區分。敵人的戰斗素質與戰斗意志是比較強的,他們經過嚴格的軍事訓練;而我們的戰士大多是剛剛穿上軍裝的農民子弟兵,還未及正規軍訓便補充進了部隊。但我們的戰士都是窮苦出身,對敵人懷有刻骨的仇恨,都是抱著殺敵必勝的決心和信心投入戰斗的,因此,盡管我們的裝備不及敵人,火力不及敵人,但我軍有過硬的思想素質,有英勇無畏的革命精神,照樣殺得敵人丟盔棄甲,抱頭鼠竄。

漸漸地,遭受重創的日軍和偽軍招架不住我軍的兇猛打擊,開始狼狽而逃。我軍乘勝追擊,士氣更旺。王核桃和蘇家貴冒著槍林彈雨隨戰友奮勇沖鋒,突然,核桃感覺左腿猛地被啥東西敲了一下,“咕咚”一下子栽倒在了前進的路上。蘇家貴就在他的右側,看見他倒下了,連忙蹲在他跟前,抱起他的身子,急促地呼喊:“核桃,核桃兄弟,你咋樣了?咋樣了?”核桃摸了一下小腿,手上立刻黏糊糊的,他知道自己掛彩了,就對家貴說:“別跟叫驢似的瞎叫喊了,我死不了?!睊暝胝酒饋砝^續沖鋒,剛剛站起來又摔倒了。

“來,我背你?!碧K家貴說著蹲下身?!叭ヒ贿吶?,我還得殺敵立功保衛延安、保衛毛主席哪!”王核桃一把將家貴推到一邊,可剛沖出幾米遠再次跌倒了。蘇家貴跑過去說:“你呀,就別逞強了,仗有你打的,敵人有你殺的,等養好傷嘛。”說著,不由分說把核桃兩只胳膊往他脖子上一按,抄起他的身子就跑。子彈不住地在他們身邊嗖嗖飛過,炮彈不時炸響在他們身前身后,蘇家貴全然不顧,奮力朝包扎所飛跑。

“家貴哥,快把我放下來,我求你了,別把你的命也搭上。”核桃央求說。蘇家貴吼叫:“放屁,咱是戰友,是兄弟,我能扔下你不管嗎?給老子老實趴著,再瞎叫喚看我不把你那條腿兒掰折就是你孫子!”這話熱乎乎的,說得核桃心里頭熱辣辣的,眼淚都下來了。家貴聽見他抽噎了,罵他:“你是娘兒們還是爺兒們???咋這么軟不拉唧的啊?”核桃抹了把眼淚說:“班長,哥,你是我親哥!”最終,蘇家貴將王核桃安全地背進了戰地手術室。在那里,王核桃發現了掛彩的左齊政委,左政委右臂空空的,明顯是掉了一條胳膊。王核桃摸著左政委的胳膊,哽咽了:“政委啊,你這是咋弄的?”左齊政委哈哈笑了:“你說砸弄的?敵人拿軍刀砍的!”王核桃紅著眼睛說:“我給你報仇!”

經過三天三夜的鏖戰,平山團圓滿完成了阻擊敵軍的任務,為保衛延安奠定了堅實基礎,受到了軍委毛主席的表揚。王震旅長親自向陳宗堯團長和左政委頒發了“神勇鋼刀團”的錦旗。蘇家貴和王大栓分別榮立了一等功,胸前戴上了大紅花。

三個月后,王核桃傷愈歸隊,與蘇家貴結拜為生死兄弟。有蘇家貴的呵護,王核桃是該揚眉吐氣伸展一下腰腿的時候了……

2

距離接風晚宴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李鴻儒急于把王竟明叫過來,是想跟王竟明深入談一談蘇日亮,為的是讓王竟明與蘇日亮友好相處。因為他還是不放心,山城改革的大幕拉開的時候,兩個人能否友好配合?

王竟明來到山城賓館的會客廳,看見李鴻儒在那里坐著吸煙。“就您自己???蘇縣長呢?”王竟明平靜地問了一句,輕輕落座。

李鴻儒開門見山地說:“蘇縣長到西柏坡工業園區去一趟,晚宴的時候趕回來。他要親自布置一個項目的奠基,我讓他在晚宴時趕回來。我這個人在全市黨員干部大會上就說過,我就喜歡奠基和剪彩。你說說,山城只有不斷地奠基和剪彩,才能保持高速發展哪!”

王竟明一下子想到了副縣長姚勇的話,旋即警覺起來。馬上奠基的項目,會不會是姚勇說的被劉青風拒絕的項目呢?他急切地問:“哦?又有一個大項目上馬?什么項目???”

李鴻儒一臉疲憊,但還是強打精神說:“叫藍天化工,與韓國老板合資的。因為是韓國藍力斯集團與山莊合資的,所以叫藍天化工!這個項目上馬真是困難,一直是兩種意見,有人說無法納入循環,有人說這個項目非常難得!但這個時候,該拍板就得拍板啊,如果不及時果斷,那這個項目就流入外地啦!”

王竟明腦子轟然一響,這就是姚勇說的藍天化工,也是趙多和劉青風堅決抵制的項目。如果納入循環而留下污染,是不符合低碳理論的。但為了班子的穩定,眼下還不能捅破這層紙。

“王書記,你剛剛到山城就有大項目奠基,真是好兆頭?。 崩铠櫲逋蹙姑髡f,“今天真是忙糊涂了,我和日亮還要到奠基現場,你是不是也捧個場?。俊?

王竟明笑了笑,搖頭說:“我整理一下辦公室,就不去了。再說了,這個項目是您這屆班子的杰作,我不能先聲奪人??!”

李鴻儒哪里知道王竟明對這個項目的質疑,仰臉笑了:“王竟明同志,什么你呀我的,我們今天已經交接了,明天山城土地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你的!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市委都要記你的賬啦!”

王竟明心想,正因為如此,他就更不能參加奠基了。他愈發感到已經接過的擔子有多沉重。他被隆重推出來了,他真不知道自己將給山城的未來留下一幕喜劇還是悲劇。想到這里的時候,王竟明再也坐不住了,走出了會客廳,把秘書嚴小平叫了過來,叮囑嚴秘書給山莊集團的副總秦丹霞打電話,讓她把山莊與韓商的合作項目——藍天化工的所有論證資料打印出來,他夜里要看這份資料。嚴小平答應一聲匆匆走了。

王竟明走回會客廳的時候,李鴻儒轉了話題,其實他是想跟王竟明談蘇日亮的。他笑呵呵地問:“王竟明同志,我今天叫你來,就是想跟你談一談蘇縣長。你感覺蘇縣長怎么樣?”

王竟明對蘇日亮的工作能力沒有懷疑,但是他看出他有一個弱點,心里背著兩個沉重的包袱,一個是處處看李鴻儒的臉色,另一個是蘇家的利益。對目前山城節能減排糟糕的現狀,應負首要責任的是李鴻儒,其次就是他這個縣長了。但是,蘇日亮是個好干部,如果擺脫這兩個包袱,將是無可限量的。

這一刻,王竟明下意識地看了看表。晚上七點整,縣委常委們紛紛來到山城賓館。

王竟明和李鴻儒說著話,走進了宴會大廳,分坐兩邊沙發上的黨政干部立刻全體起立,剛要鼓掌,被王竟明用手勢制止了。他走過去,逐一與大家握手,臉上掛著謙和的笑容。大家又紛紛走到李鴻儒跟前,爭相與他握手,一個個臉上神情肅穆,有的甚至紅了眼睛,嘴里一個勁兒說著“多保重”。李鴻儒心頭一熱,嘴上卻說:“干什么嘛,搞得像生離死別似的,我人還在山城嘛,心更離不開山城!離不開你們!”

王竟明在一旁微笑著觀望。李鴻儒拍拍巴掌喊道:“各位,各位,聽馬進主任講啊,這個房間叫鳳凰吉祥。俗話說,有了梧桐樹,不愁招不來金鳳凰!今天我們應驗了,我們山城不僅有西柏坡,還招來了西柏坡工業園區,還招來了王竟明同志,他這是榮歸故里呀!”

王竟明禁不住贊嘆道:“嗬,‘鳳凰吉祥’,這名字好啊,預示著咱們開發的西柏坡工業園區一定會宏圖大展。至于我王竟明嘛,不算什么啊,更談不上榮歸故里,我為家鄉做得不多,還比不上李書記呢!”

“別提我這老頭兒啦!”李鴻儒看著王竟明熠熠生輝的兩眼,點點頭,笑著說道:“真不愧是年輕人,激情像干柴,一點就著啊。好,好啊!山城需要的就是這股子勁頭兒啊!看來,我真的老嘍。”

王竟明搖搖頭,拍著李鴻儒的一只胳膊,真情說道:“您怎么能這么說呢?您不是說過,咱們革命者永遠年輕嗎?身老不算老,心不老永遠年輕!”

李鴻儒笑了:“我說過這話嗎?不記得嘍!”

王竟明認真地點著頭:“您怎么會不記得呢?您說過,請相信我的記憶力?!?

李鴻儒仰臉大笑起來。

大家笑著坐定了。李鴻儒按著王竟明的肩膀一同坐下,然后朝站立著的部下擺擺手,說:“坐、坐、坐,都坐下嘛。”待大家都坐好了,對王竟明小聲說道,“王書記,你不來段開場白?”

王竟明搖搖手笑道:“我的老班長,您是老大哥,您這就想退位甩手不管我了?有點兒不仗義了吧?”

“你這個家伙,還想抓著我老頭子不放手是吧?”李鴻儒這樣說著,站起身,敲敲桌子,大家立刻安靜下來,恭恭敬敬地望著他。李鴻儒已經知足了,他已經不是這些人的班長了,但他們依然像過去那樣尊重他,這說明什么?顯然不是崇尚權力嘛。要說崇尚,那就是崇尚他這個老頭子的人品,威信猶在,作為一個為官幾十載的共產黨員,這樣的結局值得自慰?。∵@樣想著,李鴻儒激動了,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同志們,感謝各位今天晚上的到場,感謝各位心里還有我這個老頭子,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一會兒請每個同志都喝我敬的一杯酒。下面,請大家都舉起杯來,對王竟明書記的到任表示誠摯的歡迎!”

大家都站起身,按照職務高低排成一列,舉杯逐一與李鴻儒、王竟明碰杯,然后,全體一飲而盡,坐回原位。

王竟明沒有坐下,他堅持為每一個干部倒了一杯酒,握著李鴻儒的一只手,環視一下大家,深情地說道:“感謝各位!老實說,我接李書記這個班壓力很大,因為咱們山城縣在李書記一班人和廣大干部群眾的奮力拼搏下,取得了如此驕人的成就,這樣,我到任以后就面臨著巨大的挑戰和壓力。壓力要變成動力,我是有信心的。我提議,為了李書記的身體健康,干了這一杯!”

李鴻儒先站起身喝酒,大家都緊跟著起身。

王竟明剛要說話,門被推開,蘇日亮和他的秘書走了進來,因為李鴻儒和王竟明正朝著門口坐著,馬上就看到了。李鴻儒坐著沒動,王竟明站起身朝蘇日亮微笑著說道:“回來了蘇縣長,快來坐,快來坐?!?

蘇日亮坐下來,歉意地對王竟明笑笑,解釋道:“實在對不起王書記,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比缓?,對李鴻儒說,“老書記,您看,我是不是先自罰三杯啊?”

李鴻儒說:“自罰?我看就不必嘍,工作原因王書記不會怪罪的嘛?!?

王竟明接過話來說:“李書記說得對,何錯之有嘛!倒是我應當敬蘇縣長一杯,急匆匆趕回來,辛苦了。”起身向蘇日亮敬酒。

蘇日亮謙讓著。李鴻儒說話了:“日亮啊,我看就讓王書記表示一下嘛,他年齡比你小,理應如此。”

蘇日亮先與王竟明碰了下杯,一飲而盡。王竟明心中的激情被蘇日亮點燃了,端起杯,滿懷豪情地說道:“來,兩位老兄,為了西柏坡工業園區的明天,干了這杯!”

三個人一飲而盡。

蘇日亮對王竟明說:“王書記,明天西柏坡工業園區有個項目奠基,您能過去奠基嗎?我們還是非常希望您的第一鍬土啊!”

李鴻儒笑著一揮手道:“好嘛好嘛,我陪你一起去?!?

王竟明說:“我不去,你們去吧!”

這當口兒,馬進走到三位領導身后,彎下腰,小眼睛靈活地朝三個領導轉動著,小聲請示道:“隔壁的蘇董事長得知王書記在,想過來敬酒,幾位領導看我該如何答復他呢?”

王竟明的心里微微一驚,一臉平靜地看看李鴻儒,再看看蘇日亮,他們也正看過來,王竟明發現他們的嘴角邊都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內心就有了數,便對馬進說道:“請蘇董事長進來吧,他可是我們山城的功臣哩!”對外他叫蘇董事長,私下里還是跟蘇日亮一樣喊他二叔的。

蘇大莊很快就端著一只酒杯,邁著得體的腳步走了進來,他今天穿的是一身樸素的休閑服裝,簡單而不失莊重,滿臉泛著紅光。他先朝大家招手致意,然后握住王竟明的手,笑容可掬地說道:

“竟明啊,沒想到這么快就有機會拜見您哪,榮幸、榮幸??!”

王竟明平靜地看著蘇大莊,笑道:“蘇董事長太客氣了,今后還望你一如既往地支持縣委的工作,壯大山莊集團,為咱山城的發展建設作貢獻哪!”

蘇大莊邊與王竟明碰著杯邊說:“理所應當,義不容辭。蘇大莊一定鞠躬盡瘁,全力效勞。也懇請王書記日后多多關照??!”

李鴻儒接過話來說道:“瞧你說的這是什么話哪,民營企業是我們經濟建設的一支主力軍嘛,王書記怎么會不支持呢?”

蘇日亮看看王竟明,閃著探尋的目光。王竟明爽快地說:“是啊,蘇董事長不必有此擔憂,該支持的我一定支持,決不會含糊?!?

蘇大莊臉上現出了溫和的笑容,看著王竟明的臉,試探著說道:“王書記都說了,蘇縣長可給我盯住啊,明天的奠基還請王書記賞臉??!”

王竟明不動聲色地看著蘇大莊,臉上平靜如水。

蘇日亮說:“先喝酒,工作上的事回頭再說!”

蘇大莊臉色變了,變得相當微妙。李鴻儒見狀意識到蘇大莊的表情不妥,連忙岔開了這個話題:“我說鐵嘴啊,王書記剛剛到任,需要了解各方面的情況,哪有一上任就給你們奠基的?我老頭子代表王書記啦!”

王竟明想跟蘇大莊親近,但是從內心里上不來。蘇大莊竭力要扮演社會的主角,可他心存疑慮,他還要再看一看,不急于下結論。他平靜地點點頭,表情靈活:“蘇總,我們不是見過面嗎?我還知道,山莊集團這些年為山城縣經濟發展作出了突出的貢獻,成為民營企業的龍頭。我還知道,你蘇董事長在我們山城縣是位家喻戶曉的風云人物哩。只要是合法經營,我們縣委縣政府是永遠支持民營企業的!”

別人沒有理會“合法經營”這個詞匯,但是敏感的蘇大莊聽清了。蘇大莊把目光轉到了王竟明的臉上,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深深的信念,像有一團火燒著他的心。他想,王竟明這門心思,又埋伏著什么樣的玄機?蘇大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如果人生在世都有一個過不去的劫,那么可能就是王竟明。他與他太不投緣了!他強裝笑臉從王竟明身邊走過去,朝著李鴻儒兩手相合,乖乖敬酒去了。

王竟明看到了蘇大莊這一細微的心理波瀾,也是心里一驚。直到晚餐會結束,王竟明握手送別了李鴻儒、蘇日亮等人,回到馬進主任專為他布置好的房間里,他的思緒還縈繞在這一天里的點點滴滴,心里感到一陣莫名的疲乏,就想好好睡上一覺,可竟然沒有困意,就盼著天亮??墒?,夜深沉,絲毫不見黎明前的曙光,不由得自言自語道:“真是漫長的第一天啊!”簡單地瞇了一會兒,他忽然想起“藍天化工”,急忙抓起電話打給嚴小平。

嚴小平答應馬上送過來。王竟明瞇著眼睛等候,幻覺里有光,明光,暗光,可見的,不可見的,如影隨形。

3

1940年3月,王震旅長奉中央軍委毛主席的命令,率領三五九旅到達延安。

平山團出發之前,陳團長和左政委在團部駐地桃園坪村的草灘上檢閱了部隊。王核桃和蘇家貴站得離陳團長最近,看得清團長的胡子茬兒是青色的,新刮的。左政委個子矮小,但身板筆直,打著綁腿,雖然少了一條胳膊,依然顯得精干、有派頭。

三個營的官兵按照戰斗序列,邁著整齊雄壯的步伐依次走過陳團長和左政委站立的土臺子前,陳團長神情莊重地向官兵敬著禮,嘴角邊泛著滿意的微笑。檢閱完隊伍后,陳團長講了話,他說:“有段時間了,由于敵人封鎖和自然災害,陜甘寧邊區物資供給遇到了很大困難,毛主席指示咱們旅一面作戰,一面到南泥灣開展大生產運動。毛主席還給我們題了詞,一共八個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覀兤缴綀F是腿肚子上綁大鑼,走到哪兒響到哪兒,打仗是好手,生產照樣是好手,要堅決完成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左政委接著講話:“團黨委已經作出決議,在全團開展一場生產勞動競賽活動,連與連之間,排與排之間,班與班之間,個人與個人之間,全面推開大競賽,看哪個連、哪個排、哪個班、哪個戰士能成為勞動模范集體和個人,我和團長親自給他佩戴大紅花?!彼f話的時候,空袖管兒瑟瑟抖動。官兵們聽了備受鼓舞,齊聲吶喊:“堅決完成任務!爭當勞動模范!”

平山團在這一年的開荒種地活動中,以開荒總畝數和糧食產量數超過另外兩個團而榮獲第一名。王核桃所在的營獲得“勞動模范營”光榮稱號。王核桃和蘇家貴的班在本排奪得模范班稱號。蘇家貴僅以零點三畝的優勢超過王核桃,榮獲“勞動生產競賽模范個人”的稱號,代表全連赴延安,參加了全邊區的表彰大會。王核桃的心里酸溜溜的,埋怨自己的傷腿不爭氣。

三天后的一個下午,蘇家貴等人受到毛主席的接見,載譽歸來了。全班戰士把他圍住,不停地問這兒問那,說得大家很高興。過了一會兒,蘇家貴問王核桃:“哎,你知道咱西柏坡村名咋來的嗎?”王核桃搖了搖頭:“咋來的?”其他戰士也都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期待他快些說下去。

蘇家貴有些自得地摸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說:“據老人們說啊,西柏坡原來的名兒啊叫柏卜,唐代就有這個村子了。為啥叫柏卜?你們想啊,柏是松柏的柏,卜嘛就是蘿卜的卜,那意思就是這個村子周遭都跟松柏蘿卜那樣翠綠翠綠的。還別說,我們西柏坡綠村后坡嶺上的確是翠柏蒼綠的。”

“后來呢?咋又叫西柏坡了呢?”核桃抓著家貴的胳膊問。家貴說:“1935年,咱村一位教書先生把卜這個字改成了坡,為了跟咱村東邊那個東柏卜村對應,后來就改名叫西柏坡村啦。”核桃點著頭:“哦,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蘇家貴和王核桃都知道這樣一個傳說。這塊河谷原本就是一個盆地,四周都是山嶺,唯有盆地的東側有個二里寬的豁口兒,滹沱河即擦南山腳根,由豁口兒的南邊流出盆地,流向東河。蠻人將金龜放在豁口兒北面一個突出的山坡上,金雞放在南山的山腰里。金雞“咯咯咯”叫一聲,金龜便“嚓嚓嚓”往前邁幾步,山墻也隨著往南長出一節兒。金雞不停地叫,金龜不停地爬,山墻也不停地往前長……眼看長出一里遠,要再長一里,這個北山墻便像橫過來的一道攔河大壩,跟南山接在一起,那就要把這個豁口兒堵死……

北山墻的山腳,原有個大海碗粗的泉眼,泉水嘩嘩流出來,清涼清涼的。有人說,看見泉眼里流出了歡蹦亂跳的魚。所以,人們又把這個泉眼叫作“魚眼兒”。有人用長長的桿子探過深淺,卻怎么也探不到底兒!凡是住在這盆地里面的人都有些害怕,擔心有朝一日魚眼兒開足了閘門,這個凹地就要變成一條大河……

誰知這個秘密叫蠻人摸到了。他要把這豁口兒堵死,魚眼兒的閘門打開,把這個地方淹在谷底。即使魚眼兒的閘門不打開,那滹沱河的水流不出去,也照樣能把這個地方淹沒。他們當中的能人識破了蠻人的這條毒計,悄悄將金雞、金龜取走了。蠻人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們不僅心狠手毒,還真有點兒害人的本事。誰知他們又探得了柏樹的機密,于是才有了后來發生的那一幕。

一天夜里,來了一伙蠻子,悄悄爬到柏樹坡的正當腰,拿出兩根锃明瓦亮的大鋸條,這伙蠻人同時拉起兩把大鋸,把那兩棵高大的雄雌柏樹根兒鋸了下來偷走了!次日清晨,人們不見了兩棵古柏,都爬到半山腰來看,只見柏樹的根部留下了兩攤血水。人們默默無言,只是滴了幾滴淚水,他們悔恨自己的疏忽大意,讓人家偷偷把西柏坡的風水給破壞了!

中午時分,村上來了個挑擔子的白胡子老頭兒,滿臉的皺紋,跟那柏樹的花紋差不多。擔子的一頭兒筐里裝著紅棗,另一頭兒裝著鴨梨。老頭兒急匆匆走在西柏坡的大街上,高聲叫喊:“早離,早離!”他從東街走到西街,又打南街轉到北街,一連聲地喊著……人們聽到他喊“早離”,看他筐里果真是“棗梨”,就把他當成賣棗梨的了,誰也沒有在意。

就在這天夜里,滹沱河突然發下大水,來勢十分兇猛。洪水到處,田園莊稼、樹木房屋,一掃而光。可惜一個千余戶的大村莊,霎時變成了河灘,全村老幼都讓洪水卷走了!只有幾個年輕后生沖破那險風惡浪,浮出洪水,爬上了柏樹坡。后來,他們又在這柏樹坡的坡腳重新建起來個村莊,仍叫“西柏坡”。過了許多年,這村的老百姓的光景又一次好了起來……

這個故事,王核桃和蘇家貴在少年時期不知聽村里老輩人講過多少遍了。每一次聽,他倆總是會問:“這個故事說明個啥意思呢?”講故事的人總是撫摩著他們的頭頂,長嘆一聲說道:“往后你們長大了就知道啦?!?

幾年之后,王核桃和蘇家貴長大了,可還是弄不明白西柏坡故事中的道理。直到村里來了共產黨工作隊,他們聽了工作隊同志講政治課,講天下窮人受地主老財壓榨剝削,講惡人當道,才終于明白了老百姓活著不容易,天災人禍,當權者的肆意蹂躪,陰謀者的無情陷害,還有不可抗拒的自然災害。但有了共產黨,有了毛主席,有了人民子弟兵,老百姓終究是會過上幸福日子的!

“原來我們窮人不是天生就是吃苦受窮的命??!”提高了政治覺悟的蘇家貴這樣對王核桃說道。王核桃將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他說:“我要把天底下所有地主老財都打倒!”蘇家貴攥住核桃的手堅定地說:“對,把他們這幫壞蛋都殺光!”兩個人就是這樣開始走上革命道路的。

不久,由魯藝創作的新歌劇《白毛女》在延安公演了。

歌劇《白毛女》是根據西柏坡的民間傳說改編的。故事的內容源于抗戰時期的晉察冀邊區白毛仙姑的民間傳說。同年4月,在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進行了第一次演出,受到黨中央和邊區人民的熱烈歡迎。后來在解放區的各地陸續上演,深受廣大人民和解放軍官兵的喜愛?!栋酌分饕v述了貧苦農民的女兒喜兒,由于生活的窘迫被迫賣給當地的地主惡霸黃世仁抵債,喜兒不堪忍受凌辱,拼命逃入了深山,過上了非人的生活。由于常年在深山不見天日,飽受人間苦難,一頭黑黑的頭發變得像雪一樣白。有幾次她差點兒死掉,但最終還是頑強地活了下來,她堅信窮人的仇一定會報的,她要等著她的大春哥回來,她要親眼看到黃世仁死無葬身之地。幾年后,喜兒終于等來了帶領著革命隊伍回來的大春哥,窮人的苦日子熬到了頭,黃世仁被槍斃了,被萬惡的舊社會逼迫的喜兒重新變成了人。

這一天,三營官兵在延安禮堂觀看歌劇《白毛女》。

演出之前,營教導員張登興登臺講了話,他代表營黨委要求各連看完歌劇后,廣泛開展一次“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的教育活動,掀起一個殺敵報仇的練兵熱潮。張教導員講完后,營部文書羅文章指揮全營高唱革命歌曲《游擊隊之歌》,整個禮堂頓時響起炸雷一般的歌聲。歌聲像火光一樣沉郁而高揚。王核桃伸長脖子,瞪著眼睛,可著嗓子喊,喉嚨都啞了。蘇家貴呢,喊得渾身血液全部涌到了腦袋上,熱血沸騰的。

歌曲唱完后,演出開始了。王核桃和其他觀眾一樣,隨著劇情的變化一會兒起立鼓掌,一會兒沉默無語地坐下,一會兒又是淚流滿面。當演到黃世仁侮辱喜兒一幕時,臺下的戰士憤怒了,指著扮演黃世仁的演員吐唾沫、罵娘。王核桃更是義憤填膺,舉起槍就要打臺上的黃世仁,幸虧坐在邊上的排長手疾眼快,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槍,才避免了一起誤傷事故。教導員批評王核桃遇事不冷靜,同時又表揚他階級感情深厚。蘇家貴捶了他一拳說:“你看你,差點兒殺了咱階級弟兄?!蓖鹾颂矣嗯聪卣f:“誰叫他把壞蛋演得這么壞哪。”事后,連長領著王核桃到后臺向那個演黃世仁的男演員道歉,那個演員一把握住核桃的手說:“老實說同志,我也不愿意演這個大壞蛋,可組織上安排我演,我只有服從??!下次你可要高抬槍口,千萬別要了我的命呦。”一席俏皮話逗得核桃和大伙都樂了。

陳團長告訴王核桃他們,歌劇《白毛女》取材于他們老家西柏坡山區廣為流傳的“白毛仙姑”的故事。“原來白毛仙姑的故鄉就在咱山城縣啊!”王核桃十分驚訝。王核桃覺得自己真幸福,戰斗在毛主席身邊,將來回了西柏坡,跟爹娘、跟老婆孩子、跟鄉親們要好好說說哩!

秋天的一天,連長派王核桃去山城縣執行一項任務,特意叮囑他,一定要回家鄉看看家人,看看父老鄉親。王核桃這個高興啊!當天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折身子,說啥也睡不著了。本來就十分羨慕他的蘇家貴小聲訓斥他:“快睡,你這個樣子,明天上了路睜不開眼咋執行任務嘛。”王核桃強迫自己快點兒入睡,可就是睡不著,一閉上眼老是看見爹娘,他們笑瞇瞇地摸著他的臉,不住地說:“核桃啊核桃,快說說毛主席身體有多好!”他還看見老婆跟兒子王強,娘兒倆圍著他,老婆坐在煤油燈前給他縫補衣裳,小強搖著他的手撒著嬌……他在黑暗里悄悄瞪了一眼蘇家貴,嘟囔說:“咋睡得著嗎?咋能睡著嗎?”

第二天凌晨,睜了一宿眼睛的核桃悄悄爬起身,準備出發了。蘇家貴送他上路,一遍遍囑咐他一定膽大心細,一定要機智勇敢。王核桃說:“放心吧家貴,我保證完成任務?!奔屹F點點頭:“回來的時候,別忘了給戰友們背點兒核桃來啊?!焙颂艺f:“知道了?!?

王核桃踏上了征程,一路上風塵仆仆自不細說,單說他于三天后的下午順利地走進了山城縣城,找到秘密聯絡站,完成了組織上交給的任務后,懷著一顆激動不已的心情回到了夢里頭不知夢見多少回的西柏坡。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是在天黑以后進的家門,是從后院墻翻進去的。

“誰?抓賊——”正在后院干活兒的鳳嬌被突然跳進院子里的人嚇慌了神,尖聲叫喊著往屋子里跑。一家人聽見了,各自抄起手邊的家伙準備對付竊賊,王嗩吶抓起嗩吶就要吹。

王核桃連忙低聲喊叫道:“爹,娘,鳳嬌,是我,核桃?。 ?

一家人一聽全都呆愣住了。王嗩吶喝問:“你是誰?”核桃大聲說:“我是核桃啊爹,我的聲兒你都聽不出來了?”鳳嬌驚喜地說:“是核桃,是核桃啊爹?!蹦镱澛晢枺骸澳阏媸呛颂遥俊焙颂液埃骸澳铮瑑鹤踊貋砝?。”

“咣當”一聲屋門打開了,一家人看清了面前站著的果真是他們日思夜想的核桃,涕淚橫流,摟著核桃舍不得放手。王嗩吶趕忙說:“兒子,快說說,你們打了多少勝仗?”娘埋怨說:“瞧你這老頭子,讓孩子先歇歇,上來就問個沒完?!?

鳳嬌有點兒害羞地把兒子小強推到核桃跟前,摸著孩子的小腦袋說:“快叫爹。”小強仰臉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又親切的男人,怯怯地叫了聲:“爹。”核桃一把摟過從未謀過面的兒子,親了又親,還用胡子扎了小強的臉蛋,扎得孩子直往娘的身后躲。

娘和鳳嬌操持做飯。爹拉著核桃的手坐在炕頭兒上,爺兒倆嘮著嗑。不一會兒飯菜做好擺上桌,一家人圍坐在核桃身旁看著他吃飯。爹問:“你打哪兒來呀?”核桃壓低嗓音說:“延安,黨中央和毛主席都在那兒呢,家貴哥還被毛主席接見了呢!”一家人可是吃驚不小。爹笑著說:“兒啊,你說你從毛主席那兒來?你……你可別胡說呀!”娘急著說:“就是,別說夢話。”王核桃笑了:“這有啥好瞎說的嘛,真的是哩?!钡宦犑钦娴?,激動得直咳嗽,臉面熱熱的,說:“我的兒,你可真了不得啊,跟毛主席住在一塊堆兒?你小子福氣真不小?。 蹦飶堉鴽]了門牙的嘴巴,好一會兒合攏不上。鳳嬌問丈夫:“毛主席身體好吧?”核桃說:“好,好著哩?!蹦飭枺骸澳愀飨f過話沒有啊?”核桃說:“說過,說過,還握過手哩。主席的手又厚實又暖和,他跟咱窮苦人心連心哩?!钡f:“你可得好好跟共產黨、毛主席干革命啊,要不好好干,全家人可都不依你!”核桃說:“爹,放心吧,我記下了!”

五天后的早晨,王核桃背著一麻袋核桃,告別親人,踏上了回延安的路程。他見到蘇家貴第一句話就是:“你爹娘都好著哩,那鼓啊還是擂得山響!”蘇家貴就樂。核桃捧著一把核桃遞給家貴,家貴把核桃放在嘴邊又舍不得吃了。核桃問:“你咋不吃?”家貴說:“該交黨費了,可手里的錢不夠。”核桃說:“哥,我們沒有錢,可以拿核桃頂黨費使啊!”家貴說:“對,對著哩?!?

第二天上午,王核桃和蘇家貴各背著半袋核桃交到連部。陳宗堯團長正巧在連部,他手捧著核桃,感動了,動情地說:“這是你們對黨的信任和忠誠啊!”王核桃天真地說:“團長,我們沒有錢,就當每個核桃一塊錢。等打敗了鬼子,全國解放了,我們再拿錢把核桃贖回來,行不?”陳宗堯和蘇家貴都笑了。

三天后,周連長讓排長通知蘇家貴、王核桃從速到團部報到,陳團長選中了王核桃,要王核桃當他的警衛員。蘇家貴羨慕地對核桃說:“你小子,好事咋都叫你攤上了?”王核桃捂住嘴巴偷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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