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遇險
書名: 一曲終暮了作者名: 落木依殤本章字數: 4612字更新時間: 2025-07-25 08:24:21
寒潭洞深處,萬年玄冰散發著刺骨的寒氣,洞壁上凝結著厚厚的霜花。這里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光明與生機,只有永恒的黑暗與死寂。
袁石青被四條粗大的寒鐵鎖鏈貫穿琵琶骨,牢牢釘在洞壁之上。他一身修為盡廢,經脈寸斷,泥丸宮被“鎮魂釘”鎖死,連一絲靈力都無法凝聚。曾經精心保養的面容如今枯槁如鬼,深陷的眼窩里燃燒著兩簇名為“怨恨”的毒火。
他動彈不得,甚至連自殺都做不到。戒律堂長老設下的禁制不僅困住他的身體,更折磨著他的精神,強迫他在這無邊的寒冷與黑暗中“靜思己過”。但袁石青的心中,沒有悔過,只有沸騰的毒汁和瘋狂滋長的復仇計劃。
“常…瑕…派…暮…了…長…曲…”他干裂的嘴唇無聲地開合,每一次默念這些名字,都像在咀嚼帶血的碎骨,帶來扭曲的快意。
他的計劃核心,在于利用一個他埋藏多年、連師父都未曾察覺的暗棋——一個絕對忠誠于他、且有能力在外界活動的“影子”。
這個影子,代號“青蚨”,并非人類,而是袁石青早年以邪術和秘藥培育改造的一種**異種妖蟲**。它形似枯葉,氣息微弱近乎于無,天生具備極強的隱匿、寄生和遠距離信息傳遞能力。更重要的是,它與袁石青之間存在著一種基于精血和神魂的強制主仆契約,即使袁石青修為盡廢,只要神魂未滅,就能通過這契約傳遞模糊的意念和接收信息。
在袁石青被押入寒潭洞之前,他拼盡最后一絲神魂之力,激活了沉睡在常青派秘密據點中的“青蚨”。此刻,這只小小的妖蟲,正附著在寒潭洞外一只負責送水的低級妖獸皮毛深處,悄無聲息地接收著來自洞底那滔天恨意的指引。
初入南疆,濕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參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虬結如巨蟒垂落,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草木腐爛氣息和隱隱的甜膩花香。蟲鳴鳥叫此起彼伏,卻更顯叢林深處的幽靜與莫測。
暮了的新鮮勁很快被這壓抑的環境和體內純陽之力在濕熱氣候下愈發明顯的躁動所取代。她擦了擦額角的細汗,體內那股“小火爐”烘烤得她心煩意亂,連帶著看身邊沉默如石的長曲都有些不順眼。
“喂,長曲師兄,你不熱嗎?”暮了忍不住抱怨,扯了扯領口。
長曲腳步不停,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濃密的植被,聞言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心靜,自然涼。”他靛青色的衣衫在潮濕的空氣中似乎也未見汗漬,周身氣息收斂得極好,如同林間一塊不起眼的石頭。
暮了撇撇嘴,正要反駁,丹田深處那股純陽之力毫無征兆地猛烈一跳!一股強烈的、帶著貪婪惡意的窺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上她的靈識!
“小心!”暮了幾乎是本能地低喝一聲,同時身體猛地向側前方撲倒!
“嗤!嗤!嗤!”
數道烏光幾乎擦著她的后背射過,深深釘入她剛才站立位置后方的一棵古樹上。烏黑的尾羽微微顫動,箭頭散發著腥甜的氣息——是淬了劇毒的吹箭!
長曲的反應更快,在暮了示警的瞬間,他已如鬼魅般側移一步,一道烏光貼著他的衣角飛過。他眼神一厲,并未拔劍,只是并指如劍,一道凝練的、帶著微弱金芒的指風無聲射出,精準地擊向左側一處茂密的蕨類叢中。
“呃啊!”一聲短促的慘叫響起,一個渾身涂抹著綠色汁液、幾乎與叢林融為一體的矮小身影從中滾了出來,眉心一點焦黑,已然斃命。
“是南疆的‘瘴林侏儒’!”暮了驚魂未定,看著那淬毒的吹箭心有余悸,“他們怎么會主動襲擊我們?”這種土著通常只攻擊侵入他們領地的獵物。
長曲走到那侏儒尸體旁,蹲下身,用一根樹枝挑開其簡陋的皮囊。除了幾枚毒囊和吹箭,里面赫然有一片干枯的、布滿奇特螺旋紋路的樹葉——正是袁石青通過“青蚨”散播的“蟲紋密訊”載體之一!
“他們不是為領地,是為人。”長曲的聲音冰冷,捏碎了那片枯葉。他的目光銳利如鷹,掃視著四周死寂的叢林。那股被窺伺的感覺并未消失,反而如同陰云般更加沉重地籠罩下來。
暮了的心沉了下去。袁石青的毒計,開始了。
接下來的路程,步步驚心。
“赤子純陽體”和“身懷純陽本源”的消息,如同滴入滾油的水珠,在南疆這魚龍混雜之地迅速炸開。貪婪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
他們遭遇了偽裝成采藥人的邪修,其藥簍里藏著淬毒的鎖鏈;
他們被一群受蠱惑的、雙目赤紅的“血狼”圍攻,這些被邪法激發生命潛能的野獸悍不畏死;
他們在穿越一處毒瘴彌漫的沼澤時,遭到了擅長馭使毒蟲的“五毒教”外圍弟子的伏擊,漫天飛舞的毒蜂毒蟻幾乎將他們淹沒。
每一次戰斗,都是生死考驗。
暮了體內的純陽之力在激烈的戰斗中愈發活躍,仿佛被血腥和危機喚醒。她揮舞著“斂暉”短劍,劍光中竟隱隱帶上一絲灼熱的金芒,威力大增,卻也讓她更難控制那股力量的躁動。好幾次,她險些被反噬的力量灼傷經脈。
長曲則成了沉默的守護者。他戰斗的方式直接而高效,沒有華麗的招式,只有對《純陽正典》基礎法門最精妙的運用。他的指掌間金芒吞吐,至陽之力對陰邪之物有著天然的克制,往往一擊斃敵。他的眼神在戰斗中依舊沉寂,但出手卻愈發凌厲果決,仿佛在宣泄著什么。每當暮了遇險,他的身影總會第一時間出現在她身邊,替她擋下致命的攻擊。他掌心的金紅微光在戰斗中會變得清晰一些,似乎在呼應著暮了體內躁動的力量。
在一次被“血狼團”瘋狂圍攻的惡戰中,暮了為了保護被毒藤纏住腳踝的長曲,后背硬生生挨了一記帶著倒刺的狼爪,鮮血瞬間染紅了紫色勁裝。劇痛和毒素讓她眼前發黑。
“長曲!”她痛呼一聲。
就在那一剎那,長曲沉寂的眼底仿佛有熔巖炸開!他發出一聲低沉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嘶吼,周身猛地爆發出刺目的金紅色光芒!狂暴的純陽之力如同失控的洪流,以他為中心轟然炸開!
“轟——!”
圍攻的十幾頭血狼連慘叫都未發出,瞬間被焚為焦炭!方圓數丈內的草木盡成飛灰!連彌漫的瘴氣都被瞬間蒸發一空!
暮了被這股爆發的力量掀飛出去,撞在一棵大樹上,氣血翻涌,但后背的傷口在那極致陽炎的掠過下,毒素竟被瞬間焚盡,只留下皮肉傷。她震驚地看著光芒中心的長曲——他單膝跪地,劇烈喘息著,周身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溢出一縷鮮血。剛才那一下爆發,顯然對他負荷極大。
“你…你怎么樣?”暮了掙扎著爬起來。
長曲沒有回答,只是艱難地抬起頭,看向暮了的眼神復雜無比。有失控后的懊惱,有看到她受傷的…一絲難以察覺的焦急?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他掌心的金紅光芒微弱地閃爍著,與暮了丹田內因他爆發而劇烈共鳴的純陽之力隱隱呼應。
暮了心中五味雜陳。她知道,長曲是為了救她才失控的。這份力量,既是保護,也是雙刃劍。袁石青的陰謀,正一步步將他們逼向更危險的境地,也讓他們之間那份神秘的聯系,在血與火的淬煉中變得愈發緊密而…危險。
***
在經歷了數次伏擊后,兩人變得更加謹慎,專挑人跡罕至的險路。根據師父的地圖,他們終于接近了那片被朱砂圈出的禁區邊緣——暮靄澤。
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悸。
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死氣沉沉的沼澤。水面不是常見的渾濁泥黃,而是一種粘稠的、如同墨汁般的漆黑,上面漂浮著灰白色的、絮狀的詭異浮萍,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稀薄的、帶著淡淡灰紫色的霧氣(沉暮瘴)籠罩在沼澤之上,隔絕了視線,也隔絕了大部分生機。沼澤中零星矗立著一些枯死的、扭曲怪異的樹木枝干,如同伸向天空的鬼爪。死寂,是這里唯一的主題。連蟲鳴鳥叫都消失無蹤。
“好重的…‘暮’氣。”暮了喃喃道,她體內的“暮之意境”在此地竟異常活躍,自發地運轉起來,貪婪地吸收著空氣中彌漫的那一絲精純的終結與沉淪之意,讓她因純陽之力帶來的燥熱感都減輕了不少。但同時,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強烈警兆也在瘋狂示警——此地大兇!
長曲的臉色更加凝重。他體內的純陽之力在此地受到了極強的壓制,如同被投入冰水,運轉滯澀。那灰紫色的沉暮瘴氣,讓他感到極其不適。
“沉暮花…應該就在這澤地邊緣的極陰處。”暮了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展開地圖仔細比對。
就在這時,那種被窺伺的感覺再次襲來,而且前所未有的強烈!如同無數雙冰冷的眼睛,從四面八方那死寂的沼澤和灰霧中死死盯著他們!
“出來!”長曲猛地轉身,目光如電射向左側一片看似平靜的、覆蓋著厚厚灰白浮萍的水域。
“嘿嘿嘿…感知倒是敏銳,不愧是赤子純陽體。”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如同砂紙摩擦。
水面無聲地破開,一個全身籠罩在寬大黑袍中的人影緩緩升起,立于水面之上,仿佛沒有重量。他周身散發著陰冷腐朽的氣息,與這片暮靄澤完美融合。他的臉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下,只能看到兩點幽綠色的鬼火在跳動。
“腐骨上人座下,勾魂使。”黑袍人怪笑一聲,“奉上人之命,特來請兩位…尤其是這位身懷至寶的小友,去‘萬骷洞’做客。”他的目光貪婪地掃過長曲,又落在暮了身上,“還有這位小姑娘,容納了純陽本源,也是難得的‘容器’啊。”
暮了心中一凜,腐骨上人!南疆臭名昭著的元嬰期邪修巨擘!袁石青的“蟲紋密訊”,果然引來了這等恐怖的存在!
“做夢!”暮了握緊“斂暉”,體內純陽之力與暮之意境同時催動,一金一灰兩股氣息在她身上隱隱流轉。
長曲沉默地踏前一步,將暮了擋在身后。他周身氣息再次變得銳利起來,掌心金芒吞吐,雖然被環境壓制,但那股至陽至剛的意志卻絲毫不減。
“敬酒不吃吃罰酒。”勾魂使冷哼一聲,寬大的黑袍無風自動,一股濃郁如實質的灰黑色死氣如同潮水般向兩人涌來!死氣所過之處,水面凍結,浮萍枯萎,連空氣都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戰斗瞬間爆發!
長曲首當其沖,純陽之力爆發,金芒化作一道光盾硬撼死氣潮汐!刺耳的腐蝕聲響起,金芒與死氣劇烈消融!長曲悶哼一聲,嘴角再次溢血。純陽雖克陰邪,但在這種極陰之地,又被沉暮瘴壓制,他消耗巨大且事倍功半!
暮了則感到體內的暮之意境在死氣的刺激下異常活躍!她福至心靈,不再試圖用純陽之力硬拼,而是全力催動“暮靄心經”,引導那股黃昏終結之意!一層淡淡的、帶著包容與沉淪氣息的灰紫色光暈從她身上擴散開來,竟將那侵襲而來的部分死氣無聲地“消融”同化!
“咦?”勾魂使發出一聲驚疑,“好古怪的意境!竟能消解我的死煞之氣?”
就在暮了分神抵御死氣,長曲全力對抗勾魂使主攻的瞬間——
“嗡…!”
一聲低沉到幾乎無法察覺、卻讓兩人靈魂都為之震顫的嗡鳴,毫無征兆地從腳下的大地深處傳來!緊接著,方圓百丈內的地面,驟然亮起無數道縱橫交錯的、散發著濃郁陰煞之氣的慘綠色光線!一個巨大而復雜的邪陣圖案瞬間成型!
噬元陰煞陣——激活!
一股無法抗拒的、針對陽屬性力量的恐怖吸力,如同無形的巨手,猛地攫住了暮了丹田深處那股龐大的純陽之力!
“啊——!”暮了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那股被師父“暮靄結界”和自身意境勉強束縛的力量,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瞬間在她體內徹底狂暴!金色的洪流蠻橫地沖撞著她的經脈,撕裂般的劇痛席卷全身!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像個被吹脹的氣球,隨時可能爆開!
而更致命的是——這股恐怖的吸扯力,通過兩人之間那神秘的能量聯系,如同引爆的連鎖反應,毫無衰減地、瞬間傳導至長曲身上!
“噗——!”長曲如遭重錘猛擊,一大口蘊含著濃郁金芒的心血狂噴而出!他體內的純陽本源本就因之前爆發和此地壓制而不穩,此刻再遭這內外夾擊的致命牽引,頓時如同雪崩般開始崩潰!他周身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身體搖晃著,眼看就要栽倒!
“長曲!”暮了目眥欲裂,不顧自身撕裂般的痛苦,強行催動那點微弱的暮之意境想要斬斷那聯系,卻如同螳臂當車!
勾魂使也愣住了,隨即發出狂喜的怪笑:“哈哈!天助我也!省了本使一番手腳!”
暗處,一只枯葉般的妖蟲(青蚨)悄然從一塊巖石縫隙中爬出,復眼閃爍著冰冷的紅光,鎖定了瀕臨崩潰的長曲。同時,沼澤深處淤泥翻涌,一具渾身纏繞著黑氣、面無表情、散發著濃烈死氣的“影傀”,正無聲無息地破開泥漿,朝著長曲的方向,疾速潛行而來!
袁石青的毒計,在暮靄澤的邊緣,奏響了最致命的樂章!暮了與長曲,命懸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