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被師父那平靜卻蘊含無盡威壓的聲音驚得一個哆嗦，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撲到床邊。他小心翼翼地掰開長曲緊閉的牙關，將那粒散發著清冽藥香的固本培元丹塞了進去，又手忙腳亂地取過溫水，勉強助其吞咽下去。

整個西廂房靜得可怕，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長曲身上，連袁石青也暫時忘記了恐懼與憤怒，死死盯著自己徒兒的臉，眼神復雜難辨，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期待？

暮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既希望這丹藥真能救長曲，又莫名地害怕看到什么無法理解的變化。師父的指尖劍氣依舊凝而未發，如同懸在袁石青頭頂的慈云劍，無聲地維持著這脆弱的平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長曲服下丹藥后，起初并無明顯變化，只是那痛苦的喘息似乎微弱了些。袁石青緊繃的肩線微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瞬，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僥幸，剛要開口說什么——

異變陡生！

長曲原本慘白如紙的臉頰，突然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涌起病態的潮紅，仿佛體內有烈火在燃燒。他猛地睜開眼，那雙平日里顯得有些木訥清透的眸子，此刻竟布滿血絲，瞳孔深處似有混亂的流光在瘋狂竄動！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起來，每一次抽動，都伴隨著骨骼摩擦的輕微“咯吱”聲，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他體內掙脫而出！

“噗——！”

又是一大口鮮血噴涌而出，但這一次，那血液的顏色不再是鮮紅，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帶著暗金色澤的深紅！血液落在雪白的被褥上，竟發出輕微的“滋滋”聲，仿佛帶著灼人的高溫，瞬間將布料腐蝕出幾個小洞！

“啊！”小童嚇得驚叫一聲，連連后退。

“長曲！”暮了失聲驚呼，下意識就想沖過去。

“別動！”師父的聲音低沉而嚴厲，瞬間喝止了暮了。他深邃的目光緊緊鎖住長曲身上那詭異的變化，眉頭第一次真正地蹙了起來，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凝重和了然。

袁石青的臉色在長曲噴出那口詭異血液的瞬間，徹底變了！那是一種計劃被徹底打亂的驚怒，以及陰謀即將敗露的巨大恐慌！他再也顧不上師父那恐怖的劍意威壓，也顧不上什么掌門風度，猛地指向師父，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和恐懼而尖銳得變了調：“你！你們常瑕派！竟敢用毒？！想殺人滅口嗎？！”

他狀若瘋魔，周身靈力陡然爆發，一股陰寒刺骨、帶著濃濃怨毒之意的青色氣流瞬間彌漫開來，直撲床榻上的長曲！那并非要救人，更像是要搶先一步……毀尸滅跡！

“哼！”

一聲冷哼，如同九霄驚雷在狹小的室內炸響！

師父并指如劍的手，終于動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有一道凝練到極致、幾乎肉眼難辨的細微流光，自他指尖無聲射出。那流光快逾閃電，后發先至，精準無比地撞上袁石青爆發的陰寒靈力。

“嗤啦——！”

如同滾燙的烙鐵投入冰雪，袁石青那看似兇猛的青色靈力，在接觸到流光的瞬間，竟發出刺耳的消融之聲，瞬間潰散瓦解，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濺起！那道細微的流光去勢不減，余威精準地擦過袁石青的右臂衣袖。

“嘶啦！”

袁石青寬大的青色袖袍，如同被無形的利刃劃過，齊整地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里面蒼白的手臂。那手臂上，一道淺淺的血痕迅速浮現，滲出血珠。傷口不深，但帶來的羞辱和震懾，卻比任何重創都更甚！

袁石青渾身劇震，踉蹌著倒退一步，捂著手臂，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驚駭和深入骨髓的恐懼。他看著師父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從幽冥走出的神魔！他終于徹底明白，自己與這位掌門師兄之間的差距，是真正的天塹鴻溝！任何反抗，都只是自取其辱！

“再動，斷的就不是袖子了。”師父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目光如同萬載寒冰，徹底凍結了袁石青所有妄念。

袁石青僵在原地，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精心策劃的一切，在絕對的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陰謀？算計？此刻都成了笑話。

師父的目光從面如死灰的袁石青身上移開，重新落回依舊在痛苦抽搐、口溢詭異金紅血液的長曲身上。這一次，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絲洞悉一切的深邃，仿佛穿透了表象，看到了某種被精心隱藏的真相。

“原來如此……”師父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只有離他最近的暮了能隱約捕捉到。

暮了心中劇震。師父看出什么了？這“原來如此”是什么意思？長曲到底怎么了？那詭異的血……袁石青的反應……

就在這死寂般的僵持中，長曲的抽搐似乎達到了頂點。他猛地弓起身體，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痛苦嘶鳴，隨即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重重摔回床榻，徹底昏死過去。只是他胸口那被暮了劍柄重擊過的位置，衣衫被不斷滲出的金紅血液浸透，那血液散發出的微弱灼熱氣息，在冰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詭異。

暮了看著長曲毫無生氣的臉，看著他身下那刺目的金紅，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是愧疚？是疑惑？還是……一種冥冥中的牽引？

她下意識地，向前挪了一小步，伸出手，指尖微微顫抖著，似乎想替昏迷的長曲擦去嘴角的血跡，又似乎想觸碰那片被詭異血液浸染的衣襟，仿佛那里藏著解開一切謎題的鑰匙。

師父沒有阻止她，只是靜靜地、深不可測地看著她伸出的手，看著那片刺目的金紅。

就在暮了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染血的衣襟時——

“呃！”

一聲壓抑的痛呼從暮了口中溢出！她的指尖在距離血漬還有寸許之時，驟然感到一股強烈的灼痛！仿佛那不是血液，而是滾燙的熔巖！指尖皮膚瞬間變得通紅，如同被無形的火焰舔舐！

暮了猛地縮回手，驚駭地看著自己微微發紅、灼痛感猶存的指尖，再看向長曲心口那片詭異的金紅，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這血……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