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4章 白巖山遇險

“掌柜,這位便是大足分會杜參軍,在下大足都司薛立。”薛立見氣氛有些不對,介紹道。

“沒錯,這少年正是此次任務的領頭人。你看——”盧匯親隨補充道。

那女孩聽了這話,神色不定,漂亮的眼睛有些氣惱地瞪著杜天欽,最終卻沒有再說什么。

“這是——都統——的來信。”杜天欽有些尷尬地遞出信件,他到現在還不知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這年輕漂亮的女掌柜。

女孩毫不客氣地把信件抽過來,雖然臉色仍舊不好,但讀信還是非常認真。讀罷,她思索片刻后,便把信仍回給杜天欽。

“既然是都統的安排,那我沒什么意見。”話雖這么說,但看得出來,女孩對盧匯的安排并不怎么滿意,“我是洪玉潔,你們可以稱呼我本名,這兩位是?”

她的目光停在林悍與玄門身上。

“這位是林軍校。”薛立介紹說。

林悍在新加入復華會的兩百余人中頗有威望,軍校這個職位是杜天欽安排的。

林悍向洪玉潔行了一禮,他們都看得出來,這位年輕的姑娘在復華會的地位并不低。

“這個人——”薛立看著玄門,沉默片刻,說道,“他就是個打雜的。”

玄門正襟危坐著,口抿著茶杯,努力保持酷的一面,當他聽到薛立這樣的介紹時,差點一口將茶杯咽下去。

他的面色扭曲,眉頭彎成波浪形,整張臉仿佛寫著“我是打雜的”幾個大字,字后面再加上一個大大問號。

不過他卻沒有出聲。他雖然是核心成員,可也的確沒人給他安排個官職。

洪玉潔點了下頭,獨自坐在茶桌另一邊。

“洪——洪掌柜,初次見面,不知在下有何冒犯之處?”杜天欽問道,自己被一個美女不明不白地仇視的感覺實在憋屈。

眾人也都看著洪玉潔,他們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

洪玉潔哼了一聲,冷冷地盯著杜天欽,隨后,眼神上移,落在他的短發上。

“你跟西洋人有關系?”洪玉潔開口。

杜天欽愣了一瞬,下意識回答道:“我從西洋留學歸國,的確在那邊住過幾年。”

“西洋來的都沒好東西!”洪玉潔像璞玉一般的俏臉上充斥著怒意。

話說到這里,眾人才明白,她是觀察到杜天欽的短發,將他與西洋人聯系在了一起。

“洪姑娘,你可能誤會了,杜參軍前些日子才同在下一起,聯手殺死兩個西洋狗。”薛立說道。

“沒錯,我雖在西洋住過幾年,但同樣痛恨那些在我們國家燒殺搶掠的西洋人。”杜天欽連忙接著話題說。

“真有此事?西洋人哪是這么好殺的。”洪玉潔半信半疑地說。

“我作證,這是真的。殺死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西洋奸商有何難處?”玄門故作一副不屑的樣子說,事實上,他只是在月竹口中聽到過這件事。

洪玉潔再次打量杜天欽的短發,臉色線條放松一些,微微點頭。

“那好吧。”洪玉潔神情略微嚴肅,“說說正事吧。”

“盧都統吩咐我們看住湖南永順府西部幾條道,事不宜遲,我會吩咐弟兄們盡快出發。客棧里有一百多號弟兄,整體東行目標太大,我會吩咐他們分批進入湖南,看住各路。”洪玉潔拿出一副簡易的地圖,不緊不慢地說。

“那批仿制槍炮應該是從BJ運送過來,穿過湖北的可能性比較大,可否讓弟兄往北面集中一些,以便及時支援。”薛立指著地圖說道。

“不必,我們看住永順府便好。那批武器也可能從東邊運過來,我們隨時要做好迎敵的準備。”洪玉潔微微搖頭說。

“沒錯,盧都統也只說BJ調遣了這么一批仿制槍炮,他也不確定這批武器從什么地方調遣過來。因此,如果武器從東部沿海調運過來,很有可能經過湖南。”杜天欽贊同道。他忽然覺得,這個沒比自己大幾歲的洪掌管,認真的樣子更好看了。

洪玉潔看了杜天欽一眼,沒說什么,算是默認。

“你比我們更了解重慶與湖南的情況,你來定什么時候出發。”杜天欽說。

“好。今夜先派兩批弟兄出發,我們明天一早動身。”洪玉潔也沒推脫。

之后,幾人又商量了具體細節。

期間,他們也了解到,洪玉潔本是BJ人,她的舅舅在BJ朝中有不小官職。因為第二次鴉片戰爭中英法聯軍攻破BJ,年幼的洪玉潔被迫離開家,遷到重慶。自那以后,洪玉潔就一直痛恨西洋人,也對滿清政府感到失望,這就是她瞞著舅舅,加入復華會的原因。考慮到洪玉潔可以利用她舅舅的關系,得到掩護,盧匯當即就給予洪玉潔很大的地位。

憑著洪玉潔舅舅的關系,客棧有幾輛帶有官府標記的馬車,擁有可以免受官府搜查的特權。

第二日一早,太陽光還未突破云層,路上還是濕漉漉的,他們一行人就已出發。

他們乘坐的馬車比普通馬車略大一些,能夠容納四人。雖然洪玉潔對杜天欽誤會解除,但她仍舊看杜天欽不順眼,要求不與杜天欽坐同一輛馬車。所以洪玉潔獨自乘坐一輛馬車,杜天欽與薛立、玄門、林悍共乘。

除了兩個車夫外,同行的還有十余個騎馬的手下,簇擁著馬車。

于城外一路東行,沿著寬闊的官路,忽而上坡,忽而驟降,馬車里的人也一路顛簸。

“這路也太顛了吧,就不能換條路嗎?”玄門抱怨說。

“過了這一段路便好,你就忍忍吧。”薛立說。

“唉,真不知道重慶怎么這么多山。”玄門掀起窗簾,看著車窗外連綿不絕的群山說道。

“咦,那邊好像有動靜。”玄門忽然說。

車上的人聞言,都把頭湊出去看,循著動靜來源。

“是駐守在這兒的官兵,對付白巖山的。以我們這樣的陣仗,也許要盤問一番。”車夫回頭,對著車內四人解釋道。

“能應付過去吧?”杜天欽問道。車內是藏著短刀的,如果搜查出來,或許有些麻煩。

“不必擔心,洪掌柜自有應對。”車夫說道。

眾人看見前面馬車中的洪玉潔,向官府的人遞出一份小文碟,官府的人看了后,恭敬地遞了回去,示意他們直接離開。

“關系戶就是好。”杜天欽輕嘆一聲。

林悍坐在杜天欽一旁,忽然皺起了眉。

“難道白巖山就在前方?”林悍問道。

“白巖山就在東邊五十里之外,不過你們放心,他們的勢力范圍沒有包括官道,白巖山的人從不打家劫舍,也不會為難路人。”車夫似乎看出了林悍的擔憂。

接下來的一段路程,他們沒有遇到什么事情。

進入秋季,路邊金色的野菊花開得正盛,蟲豸與飛鳥已很少再發聲,偶爾有一只從麥地里撿漏歸來的麻雀,細聲鳴叫兩聲。

一路上安靜得出奇。馬車不再那么顛簸,車中的薛立與林悍安靜地坐著,偶爾往窗外看幾眼。今日起得太早,杜天欽和玄門兩人正靠在車上打盹。

一陣風嗖嗖地吹過,吹起馬車的門簾一角。

就在這一瞬,寬闊的路面上,四根拉直的粗麻繩突然出現在馬蹄前,接著,刺耳的尖嘯聲此起彼伏。

聲音正是他們隊伍中所有的馬匹發出的。

薛立與林悍瞬間警覺起來,杜天欽和玄門也猛地睜開眼睛。

下一瞬,馬車前傾下墜,車內四人同時往前摔倒,擠在一塊兒。

車外響起密集的腳步聲。

有伏兵!

數十個人穿著粗布衣的壯漢從路邊的高高的茅草叢跳出來,每個人都手持一把白得透亮的長刀。

“都拿下,壓走!”埋伏的人中,一人大喊。

馬車的門簾被一把撕扯下,杜天欽等人剛剛在傾斜的馬車中爬起,幾把刀就已經擱在他們的脖子前。

洪玉潔同樣被刀架著,十多個從馬上摔下來的手下也被控制住。他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冰冷的刀尖觸碰著脖子,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充斥在杜天欽心頭。只有真正面對死亡,才明白自己對死亡的恐懼。這一切發生得太快,這時候的他,生命被掌控在別人手中,他是多么無助與絕望。他第一次覺得,來到清朝末年的種種經歷,只是一場夢,他異想天開的目標,只是空談。

“這位兄臺,是不是有什么誤——”洪玉潔被刀架著押下車,小心翼翼對那個看起來像是領頭人的魁梧壯漢說道。

只是下一刻,她的話還未說完,剩下的字就被噎回去。因為她脖子上的刀,明顯緊了緊。

“住口!有什么話,待會兒再說。”那魁梧的壯漢叱道,“都押走!”

接著,杜天欽等人手被麻繩死死捆住,眼睛都被一塊破黑布蒙住,被推攘著去另一個地方。

杜天欽眼睛前是無盡的黑暗,完全失去方向感,背后人粗魯地推著他前進。他麻木地走著,只感覺到是在一會兒上坡,一會兒又下坡,不知道走了多久后,便一直上坡,仿佛沒有盡頭。

不知過了多久,杜天欽的雙腳都已經有些疲憊。此刻,他就像一株稻草,被人捏在手中。終于,他們到了一處地方停下來,耳邊變得嘈雜。

一個壯漢一把扯下他前的舊黑布,四周突如其來的亮光讓杜天欽睜不開眼。

適應一會兒,杜天欽的視線變得清晰。

他們正在一個規模龐大的山寨之外,周圍的樹并不太多,也少有雜草,地面上堅硬而花白的巖石隨處可見。

“白巖山?”這是杜天欽的第一直覺。

他前面兩步之遠的洪玉潔,和身旁的薛立、林悍、玄門也都剛剛恢復視線。來自鴻福客棧的十多個手下并沒有被押到此處。

八個壯漢手持短刀,圍在他們身邊。

中間的五人還未來得及互相傳遞眼神,一個渾身橫肉的中年男人站在了他們面前。

他體型微胖,穿著寬松的短衫,領口隨意敞開,露出黑黝黝的胸膛。他的一頭長發凌亂不堪,濃眉大眼,神情中怒意明顯。

“就是你們幾個,坐在官府的馬車?”中年男人怒視著他們。

“莊滿山。”洪玉潔看著那男人,思索片刻,開口說道,“這其中有誤會。”

“你知道我?”名叫莊滿山的壯漢有些意外,打量了洪玉潔,忽然說道,“那還有什么狗屁誤會!你必然是官府的探子!”

這個時候,一個壯漢忽然上前,遞給莊滿山的一份文碟,正是從洪玉潔馬車中搜出的。

“果然是官府的人!身份還不低!”莊滿山看了文碟,暴怒說道,似乎與官府有極大的仇恨。

“等等!我有話要說。”洪玉潔趕忙說道,“我們都不是官府的人!這個時候,我也不隱瞞什么,我們都是賀臺山復華會核心成員,鴻福客棧是我們的眼線,而我,正是客棧的掌柜,這正是我知道你的原因。那份文碟,只是用來掩蓋我們身份的!”

“賀臺山復華會?”莊滿山微微一愣,隨即面色恢復怒意,“我管你是官府的探子,還是賀臺山的探子,只要你跟官府有關系,就別有好下場!”

“你這是存心與賀臺山交惡!我們兩座山都與官府為敵,正應聯手,你這樣引發兩座山的矛盾,可想過后果?”杜天欽終于弄明白情況,上前兩步說道。他頭上的圓帽在來的路上已被弄歪,額頭上少許劉海露了出來。薛立的帽子更是完全掉落,露出一頭凌亂的長發。

莊滿山看到杜天欽與薛立并沒有剃發留辮,已經相信他們的身份,但神情卻是絲毫未變。

“就算你們是賀臺山的人,又如何?小小賀臺山,我還從未放在眼里。”莊滿山看著杜天欽和他身后三人說道,“小子,還有你們幾個莽夫,念在同時與官府為敵,姑且饒你們一命。”

“但是這個女子——”莊滿山看了洪玉潔一眼,眼中盡是怒意,“來人,給我打斷腿,押入地牢!”

這話傳出,幾人都瞬間變色。

“都不許動她!”杜天欽本能地擋在洪玉潔之前,他的手被麻繩束縛在身后,但腿還是可以動的。他不明白為什么莊滿山會如此針對洪玉潔,看他們的神情,都不像是好色之徒。

聽了莊滿山的話,洪玉潔已是臉色蒼白,她畢竟還只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心中難免有些畏懼。看著擋在前面的杜天欽,恐懼感少了些。

“既然可以放過我們,為什么不能放過她?”杜天欽問道。

“都說白巖山是講理的,為何要為難一個小姑娘?”薛立也走上前。

林悍和玄門此刻也神情決然,將洪玉潔圍在中央。

“你們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那好,把他們幾個也都打斷腿!”莊滿山不回答杜天欽和薛立的話,暴躁地說。

莊滿山語音剛落,八個壯漢,手中的刀已經換成了手腕粗的長木棍,圍住中間四人。

杜天欽知道情況非常不妙,他神色一凜,看著面前兩人靠近,忽然往前一竄,猛地避開長木棍,一腳踢中一個壯漢的小腹,隨后他身體微曲,左腳后跟把另一個壯漢勾倒。

在場的眾人都沒有想到,一個雙手被捆的少年,居然還能在瞬間撂倒兩個壯漢。

緊接著,薛立上前一步,一腳踹倒另一個拿著長棍的人。林悍背上挨了一棍,但他神情不變,也將另一人撞倒。

一旁的玄門出腳晚了一瞬,他面前的壯漢反應過來,連連揮棍,玄門只能非常驚險地避閃。

一旁的莊滿山見狀,神情并沒有太多變化,冷哼一聲,并不在意看著幾人的反抗。

剩下未倒的壯漢出手,棍棒亂揮,發出“呼呼”的響聲。杜天欽多年練習武術,其中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練習腿腳功夫上。他一邊靈活地躲開棍棒,一邊用雙腳踹退壯漢,他身后的洪玉潔硬是沒有受到一丁點傷害。

后面的幾個壯漢從地上爬起,數根棍棒交叉揮來。此時的薛立與林悍,盡管在盡力避閃與反擊,奈何雙手被束縛,他們抵不過棍棒,身上都挨了數棍子,林悍更是被打得口鼻流血。

玄門身體相對單薄了一些,他沒有反擊,只是不停地避閃,在地上翻滾,每次棍棒都只差一點點就打中他,可就是沒有一回打中。

杜天欽微微喘著氣,他面前幾人的腹部承受他許多腳,幾個人都半跪于地,一手捂著肚子,面露痛苦之色。

杜天欽深吸口氣,眼睛瞟了一眼前面幾米之外神情漠然的莊滿山,又將視線挪開,假意看著幾個壯漢。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機會。唯有在頃刻之間制止住莊滿山,他們才有可能全身而退。可一旦不成功,很可能就要承受莊滿山的怒火,他若動了殺心,吩咐手下動起刀,他們幾人可就必死無疑。

雙腳猛地發力,一個呼吸間,杜天欽如同一道閃電,直奔莊滿山。

莊滿山明顯沒有預料的杜天欽突然的出手。

杜天欽身影閃過,余風帶起白色巖石上幾片落葉。他沖著未來得及躲閃的莊滿山,用了踹去。這一腳,借著慣性,看上去沖擊力極大。

可是,莊滿山并沒有像杜天欽預料到的那樣倒下去。就在杜天欽快要踹中莊滿山之時,也許是莊滿山經歷了不少戰斗,雙手本能地快速擋在身前,承受杜天欽的一腳。他退后了幾步,可并沒有倒下。

這一腳,令本就心煩意亂的莊滿山徹底暴怒,他的一雙大眼狠狠地瞪著杜天欽,粗眉毛扭曲,拳頭更是用力握緊。

一腳不成,杜天欽已經有些心灰意冷,雖然他快速上前補了兩腿,但這一次出腿的力度顯然不夠,被莊滿山用粗大的手臂輕松擋開。

緊接著,莊滿山一拳揮過來。杜天欽雙手被束縛,行動受限,無法抵擋,他的側臉被這鐵錘一般的拳頭打中,身體頓時倒于地面翻滾兩周,狼狽至極。杜天欽的視線是一片模糊,側臉發紅,額頭也被石頭地面擦破皮。

目睹杜天欽襲擊莊滿山的動作后,周圍的壯漢立即扔下長棍,抽出刀,在杜天欽倒地之時,就已經制止住薛立與林悍;剛從地面翻滾而起、灰頭土臉的玄門面對鋒利的刀尖,也無處躲閃。

很快,兩把冰冷刀擱在了洪玉潔和地上的杜天欽脖子旁邊,使得他們大氣也不敢出。

杜天欽心底里絕望之外,還有痛苦,一想到對莊滿山的襲擊,可能會害死他們所有人,他就非常自責。可是,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在他眼中嬌弱無比的洪玉潔被打斷雙腿后押送走。

周圍的壯漢用刀制服住杜天欽幾人后,都沒有繼續行動,因為他們清楚記得,莊滿山剛才的命令,只是打斷這幾人的腿,盡管他們自己被杜天欽幾人的反擊弄得很狼狽,盡管他們的頭目莊滿山被襲擊,他們仍舊記得那句命令。此刻,壯漢都齊刷刷望著莊滿山,等待命令。

莊滿山依舊是一副憤怒的樣子,他似乎已經沒有了理智,指著洪玉潔開口道:“除了這女人,其他人都殺了!”

“莊滿山!你們白巖山真想與賀臺山為敵嗎?”洪玉潔尖叫道。

莊滿山對洪玉潔并不在意,冷冷地開口:“哼!老子在跟官府拼命,賀臺山卻隔岸觀火這么久,老子不稀罕聯手!若你們真是賀臺山的人,老子殺了你們,就算與賀臺山結下梁子,難受我莊滿山會怕了小小賀臺山嗎?”

語音落下后,死亡的恐懼徹底占據了杜天欽的內心,一時間,心底里苦楚無比。他多么希望這一切這是一場夢,夢醒后,睜開眼睛,他能看見在學校地下車庫昏暗的空間里,停放著一輛輛小轎車。

他的眼前一片昏暗,然而,這只是因為他閉上了眼睛。

他脖子邊的刀并沒有觸碰著他,但他能想象到,那刀已經高高舉起,刀尖劃過空中的一道圓弧,仿佛下一瞬就要落下來。

但是,落下來的,是一道急促的聲音。

“都給我通通住手!”

聲音中帶著一種威嚴。

側躺在的杜天欽睜開眼睛,發現面前的刀已經遠離了他,那個制住他的壯漢也退后數步。

希望重新在杜天欽幾人心中燃起,他們都把目光看向那道聲音的發出者。

一個中年男人急匆匆地遠處的山寨中走出來,他的身材高大,穿著整齊的短衫,一頭黑色長發束在腦后;他有一張長臉,留著長長的黑胡子,雖并不年輕,但仍可看出他的英俊;他的目光中透露著作為領袖的威嚴,但仔細看,也可看出他眉宇間的疲憊與憂愁。

周圍的壯漢看見這中年男人后,皆躬身一拜,齊聲道:

“寨主!”

洪玉潔此時也差異地看著那個中年男人,口中喃喃道:“莊賢齊莊寨主。”

“我說過,無論什么時候,都不得為難山下路人,你這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莊賢齊瞪著莊滿山,威嚴的話傳出。

莊滿山聽了,有些著急,立刻上前說道:“大哥!這女子是官府的人,或許可以拿來當做交換爹娘籌碼!”

“愚昧!我已經了解了情況,那女郎分明是賀臺山的一處眼線的掌柜,還有她身邊那幾人,明顯不是官府的人,你不分青紅皂白,僅憑自己喜怒,說殺就殺,人命豈是兒戲!”莊賢齊怒道,只是他在聽到“爹娘”二子之時,目光黯淡不少。

“這樣的事沒有第二次!自去領罰。”莊賢齊接著說。

說罷,莊滿山胸前起伏不定,想說什么,終究沒有說出口,一個人垂著頭,返回山寨。那孤零零的背影,似有些委屈。

莊賢齊的目光看向杜天欽幾人。

“拜見莊寨主。”洪玉潔看著莊賢齊,微微低頭說道。

薛立和林悍聞言,也低頭行禮,滿身灰塵的玄門也下意識低頭。至于倒在地上、神情錯愕的杜天欽,自然無法行禮。

“各位,實在抱歉,我二弟性子魯莽,近來又有煩心事纏身,致使諸位受驚了,好在他沒有釀成大錯。”說罷,以莊賢齊的身份,他居然躬身一拜,親自將幾人手上的麻繩解開,還將地上的杜天欽扶了起來。

“多謝莊寨主!”杜天欽手上的繩索被解開后,忍著手臂的麻木與酸痛,立即向著莊賢齊行了一禮。他明白,今天若不是莊賢齊,恐怕他們幾人已經死了。

“沒什么謝不謝的,本就是我們白巖山的過錯,我也盡量會安排一些補償,算是賠禮。現在,請諸位隨我來。”莊賢齊說著,語氣中絲毫沒有高人一等的架子。

“莊寨主,我們另外那十多個兄弟——”杜天欽說道。

“他們都無礙,我已經吩咐手下將他們釋放入寨,稍后你們可以看見。”莊賢齊回答。

白巖山頂上有好幾處山寨,每個山寨內部都非常寬闊,看上去能夠容納數千人也沒有問題。

眾人跟著莊賢齊一路前行,他們路過山寨時,可以望見里面的寨兵正在緊張地訓練,有的人手持短刀,有的人揮動著長矛。

看到這里,杜天欽心中都不免敬佩起莊賢齊,能帶出如此有紀律的寨兵,實在非常難得。而洪玉潔和薛立四人,此時已經被徹底震撼到,身為十九世紀的人,他們明白想要訓出這樣的一支隊伍是有多么困難。原本,在他們心中,盧匯的數千手下的自律性和戰斗力要遠遠高于一般嘯聚山林的土匪,現在看來,莊賢齊的寨兵明顯還要更甚一籌。

莊賢齊帶著他們,走進了中央最大的一個山寨。在那里,莊賢齊安排了人很慷慨地招待了杜天欽十余人,還吩咐了手下特意送來治療外傷的草藥,和不少賠罪的銀兩。不過莊賢齊將他們送到山寨招待客人的大廳后,就匆匆離去,似乎是在籌辦著什么。

然而,半日過去,整個過程中,莊賢齊絲毫沒有提賀臺山的事情。

杜天欽等人意外來到白巖山,雖受了些皮肉傷,但莊賢齊親自賠禮道歉,他們也不會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了解到白巖山的情況后,他們都有心想要促成兩山聯盟,可好像莊賢齊并沒有想到這一方面。杜天欽從洪玉潔口中了解到,盧匯當初之所以沒有立即派人與白巖山談結盟之事,是因為他的籌劃還沒有完全完成,暫時不能派兵與官府正面對抗。而對于白巖山來說,賀臺山的規模相對小了不少,所以莊賢齊也不會主動聯盟。

經過一番問詢,杜天欽一行人來到主寨中找到了莊賢齊。

莊賢齊正低頭看著重慶府的地圖,眉頭緊鎖,察覺到有人到來,他抬起頭,眼中的疲憊和焦慮非常明顯。

“在下賀臺山參軍杜天欽,拜見寨主。”杜天欽行了一禮,看著莊賢齊的神色,他隱約猜到,最近白巖山似乎遇上了什么難事。

他身后的洪玉潔、薛立等人也是行了一禮。

“你們的身體無大礙了吧。”莊賢齊埋藏神色中的焦慮。

“多謝寨主掛念,我們并無大礙。”杜天欽再次一拜,發現莊賢齊到這個時候,都對過問他們此次出城的目的,他更加確信白巖山陷入了困境。

“不知寨主近來可遇上難事?”杜天欽直接問道。

聽了這話,莊賢齊臉上的焦慮顯露,他眉頭再一次緊鎖,看了一眼重慶府的城圖,深深嘆了口氣。

“莊寨主,若您遇上難事,不妨說出來,我們白巖山定會全力相助。”洪玉潔上前半步說道。

莊賢齊仍舊沉默著,半響,他開口道:“多謝你們的好意,不過,不必了。”

“或許,數日之后,便再無白巖山。”說完,莊賢齊搖搖頭,看上去蒼老了幾分。

杜天欽幾人駭然失色,都被這句話嚇得不輕。

“寨主,白巖山地勢險要,官府也并沒有大量集結官兵,您何出此言?發生什么事了?”薛立問道,他對白巖山的實力已經有了初步了解,就算現在重慶城的官兵傾巢而出,也不見得能在短時間內攻上白巖山。

全書完
主站蜘蛛池模板: 垦利县| 云龙县| 西吉县| 丰城市| 宕昌县| 建水县| 南昌市| 静安区| 杂多县| 双流县| 济阳县| 芷江| 中山市| 玛曲县| 巍山| 库车县| 郯城县| 宝山区| 东安县| 行唐县| 广灵县| 隆昌县| 台湾省| 陕西省| 汤原县| 绥中县| 基隆市| 乃东县| 荥经县| 清河县| 田东县| 紫阳县| 津南区| 北辰区| 安岳县| 建昌县| 梁河县| 德惠市| 六盘水市| 家居| 十堰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