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悍朝人群揮了揮手,示意安靜,接著對士兵繼續(xù)說道:
“你們想要回到大足縣城,必須牢記,糧隊行至銅梁西道,遭遇土匪數(shù)百,所有人拼死頑抗,仍不敵土匪。最后,糧車悉數(shù)被奪,只有你們幾人逃得性命。”
眾人聞言,愣了片刻,隨即恍然大悟。如果官府得到他們都戰(zhàn)死的消息,想必沒有理由為難他們的家眷。
士兵們并不蠢笨,明白他的意思,連忙答應說:“是,是,我們一定如此回復。”
林悍滿意地點點頭,緩步走到士兵們身邊,這讓跪著的士兵都緊張起來,個個屏聲斂氣。
“何力,家住大足縣城西街,老父尚在,育有一兒一女。”林悍一字一句地說。
跪在最左邊的士兵臉色蒼白,全身顫抖得更劇烈了。
“你若敢泄露今天的事,讓我們數(shù)百兄弟的家眷受害,你的一家人也得去陪葬!”林悍威嚴的聲音落下。
那名士兵趴到于地,一邊磕頭,一邊用帶著顫音的語氣說道:“請您放心!我若敢泄露今天的事半句,我們全家人天誅地滅!”
林悍點點頭,走到下一個士兵面前,將他的信息念出:
“王全,家住……”
林悍一連說出數(shù)個士兵的住所和家眷,那些士兵都惶恐磕頭,發(fā)誓保密。
接著,林悍走到士兵頭目面前,看著神情復雜的士兵頭目,林悍卻良久沒有出聲。
“我好像——不知道你的家人。”林悍緩緩地說。
士兵頭目微怔,不明白林悍想說什么。
“既然這樣,那么——”
林悍猛地后退兩步,拔出他插進土里的刀,一刀刺入表情錯愕的士兵頭目胸膛之中。
刀出,人死。
旁邊的一排士兵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不停地磕著頭,弄得滿臉泥沙。
看見士兵頭目死了,三百多人的臉上都露出快意。
“滾吧!”林悍對士兵們說。
那幾個士兵聞言,連滾帶爬地返回舊路,生怕林悍突然改變注意。
確認士兵都遠去后,林悍重新立于石頭之上,高聲說:“各位弟兄,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自由了。”
所以人都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
“我要告訴大家一件事,我是個販棗的生意人,一天忙到晚,勤勤懇懇,卻要上繳官府數(shù)種雜稅,每天只能剛剛填飽肚子,我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日子!我今天就要在這里告訴大家,我林悍,反了!”林悍最后一句是吼出來的,他走到杜天欽、月竹、薛立身邊,繼續(xù)說:“我剛才,已經(jīng)加入了反清反洋組織復華會,這位剛才及時拔刀相助的女豪杰,正是大足縣城復華會分會長!”
“還有這在歐陽先生藥鋪當過幫工的勇敢少年,和這位薛大哥,都是復華會成員!今天以后,我這條性命,都交給他們了!”
聽了這話,人群頓時熱鬧起來,議論紛紛。
一直站在林悍旁邊的杜天欽,與月竹對視一眼,得到對方的點頭,便登上了那塊大石頭。以他復華會核心成員的身份,再加上與林悍、歐陽先生的關系,已經(jīng)先前的表現(xiàn),這個時候,他發(fā)言最合適。
眾人再度安靜。
“各位兄長,前輩,在下杜天欽,現(xiàn)為復華會成員。”杜天欽的樣子已完全不像是個少年,他對著人群高聲說,“如今的中原大地,西洋人肆意橫行,滿清掌權,奸臣當?shù)溃癫涣纳覀儚腿A會就是要推翻滿清政府,趕走洋人,重建太平。現(xiàn)在,愿意加入復華會、舉大義、替天行道的同鄉(xiāng),盡可留下。若需返回大足,隱瞞行蹤,照料家眷的同鄉(xiāng),皆可領糧歸去。”
話音剛落,人群中嘈雜的議論聲不斷。忽地,一個衣著身上盡是補丁的中年男人從人群中走出。
“我懇求留下來,加入復華會。”他洪亮而滄桑的聲音傳出,“我是一個鄉(xiāng)農,一年四季,每天也是從早忙活到晚,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稻谷,初收之后,除去給主家和官府的稅糧,自己只剩三成,這哪里夠吃?這世道就不讓人活!我也反了!”
有人開頭,人群中陸陸續(xù)續(xù)有人站出。
“我也加入!我沒想過替天行道這種大義,就他娘的看官府不順眼!就受不了那窩囊氣!”
“我愿意留下。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我也沒什么去處,我也把命交給你們!”
“與其像個耗子躲在屋里,倒不如光明正大跟那些狗東西干一場!”
不遠處的馬匹嘶嘶地鳴叫幾聲,似乎在回應這壯觀的場面。
看到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杜天欽十分高興,心里慶幸著,當初勇氣,獲得了如此巨大的收獲。
最后,愿意加入復華會的人有兩百人之多。而剩下的一百人,為了家中的老人和孩子,選擇返回大足縣城。
“杜小兄弟,我其實很想留下為你們出一份力,奈何家中老父病危,只得回去,還請見諒。”李松對找到杜天欽,面帶歉意說。
“李大哥,以你的情況,當然得回去。你跟他們一道吧,扮成商隊,搬運二十輛糧車,分批進縣城,林悍大哥有經(jīng)驗,他會給你們路線圖。到了縣城,你們就把糧食分了。”杜天欽爽朗地說。這一百多號人歸程的事宜,他早已與林悍商量好。
李松聽聞杜天欽已經(jīng)幫助他們把路線規(guī)劃完畢,還贈予他們二十輛糧車,感動之余,又記下恩情。
李松對杜天欽躬身一輯,并不在乎杜天欽的年齡,完全是出自內心的感激,說道:“杜小兄弟,日后你若是回到大足,但凡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必不會推卻!”
“那好,我就提前謝過了。”杜天欽高興地說。
昱日,東方燃起一片火紅的朝霞,一陣夾雜露珠氣味的涼風拂過,很是清爽。
要返鄉(xiāng)的一百余人已帶著二十匹馬,拉著二十輛滿載的糧車返程。
杜天欽與林悍領著數(shù)十人,在黃泥路邊挖了數(shù)十個土坑,將幾個士兵石頭掩埋后,又埋下許多塊破布,制造他們都已陣亡的假象。
做完這些,這兩百人的隊伍也踏上前往重慶府的行程。
林悍換和幾個身材壯碩的勞役都換上了士兵的兵服,走在隊伍之前。
杜天欽處在隊伍的最后面,看著蔚藍天空中的一片火紅朝霞,還有天空下宛若長蛇般的隊伍,心情大好。
“看來你還是有些能耐的。”身旁的月竹說。
杜天欽頗為震驚,月竹大姐居然破天荒地在夸他?
“哈哈,你這次可是為會里立了大功!帶回這么多勇猛的弟兄,還有幾十輛糧車并馬匹!”薛立也穿著兵服,拍了拍杜天欽肩膀,大笑一聲。
“這是大家共同的功勞。”杜天欽也笑笑,謙虛說。
一路上,他們以勞役的身份,并未受到阻礙。行了數(shù)日,重慶府已然不遠。
他們不愁沒有安身的地方。重慶就是一座山城,遠遠望去,飄渺的云霧之下,到處是此起彼伏的山丘。
隊伍在林悍的帶領下,暫時駐扎在城外一座山林深處,等候杜天欽、月竹與薛立確認總會位置。
三人從通遠門入城,月竹帶著兩人尋到一個復華會的據(jù)點,了解到最近的狀況。
會長盧匯已經(jīng)舉起反清反洋大旗,帶著一大半復華會成員,駐扎在重慶城百里之外的賀臺山。高大的山脈中匯聚了各地分會的人手,已初具規(guī)模。
然而,重慶官府卻并未理會他們,因為他們還有一個更大的麻煩。
重慶城川東道東邊有一條嘉陵江的支流,名為長汐河,湍急的河水之后橫臥著一座綿長的山,被稱作白巖山。
白巖山四季常綠,山頂卻鋪著一層花白的白色巖石,平坦的地勢正好適合安營扎寨。前些日子,四川人莊賢齊于白巖山起兵造反,聚眾萬余人,曾帶兵一度攻至川東道東水門外,給重慶官府帶來了極大麻煩。
重慶知府何健曾兩次派遣官兵攻上白巖山,皆鎩羽而歸。而且,據(jù)說,此事甚至驚動了BJ的慈禧太后。
相較于白巖山,盧匯的賀臺山只能算作一座小山,人數(shù)規(guī)模也遠不及莊賢齊的白巖山,而且盧匯的復華會總部自遷入賀臺山起事后,什么事也沒做過。對于官府來說,賀臺山不過是一群聚在一起的匪寇罷了,收拾完了白巖山,拿下賀臺山是輕而易舉的事。
“我們的會長是個什么樣的人呢?”杜天欽問身邊的薛立。
杜天欽三人已經(jīng)與隊伍匯合,正在前往賀臺山的路上。即將面對復華會的中心人物,杜天欽思慮有些復雜。雖然他為會里帶來不少人手與物資,可能會讓他的地位提升不少,但想要擁有能夠影響整個組織的權力,去實施他的興國計劃,仍舊不是件易事。其中的關鍵,就是盧匯對他的態(tài)度。
“會長是個很有雄心的人。”薛立想了想,回答道,“他本來是個BJ的一個屠戶,洋狗第二次來犯,攻入BJ,那陣子滿族皇帝早跑了,洋狗一路燒殺搶掠,會長也被他們害得家破人亡。但是會長沒有就此罷休,他在BJ聚集了數(shù)十人,殺死數(shù)名洋狗,隨即撤往西部,建立復華會,暗地里積蓄力量,試圖推翻滿清政府,徹底趕走洋狗。”
聽了薛立的話,杜天欽對盧匯有了初步的認識,同時,他回憶起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中英法聯(lián)軍的惡行,臉色有些凝重。
“會長雖然是屠戶出身,卻并不魯莽,他隱忍十多年了。”月竹的聲音傳來,她的臉色非常不好,因為薛立的話讓她回憶起了她的父親,當年,廣西三元里義軍大挫英軍,滿清政府為了表現(xiàn)議和誠意,“安撫”英軍,解散了廣西三元里義軍。多年之后,月竹的身為義軍領袖之一的父親,在滿清政府壓力下也郁郁而終。她父親病故時,十歲的月竹還清楚記得,父親臨死前那張滄桑的臉,那滿懷不甘、痛苦的眼神。
似乎察覺到月竹臉色的變化,薛立安慰說:“會長宣布起義,說明已準備得差不多了,不久之后,必然讓滿清人與西洋狗付出代價。”
他們一行人為了隱藏蹤跡,沒有走官道,走的是山間小路,半日跋山涉水,終抵達賀臺山腳。
月竹很早之前就向崗哨表明身份,此時正由一名放哨的普通成員帶路。
賀臺山面積不大,正面較緩,背面是陡坡。山下有木頭扎成的柵欄,每隔一段距離,都立著四個站崗的普通成員,他們神色肅然,站姿挺立,如同雕塑一般。偶爾可以看見一間狹窄的木屋,據(jù)了解,那里面堆放著防備用的霹靂罐。
往山上行了數(shù)里路,已然可見成片的木屋,依稀聽見山中總部隊伍操練的吶喊聲。
出乎所有人意料,山頂上走下一群人相迎。為首的中年男人,體型高大,身穿灰色長衫,衣袖挽得很高,看清臉后,發(fā)現(xiàn)他大概四十來歲樣子,五官端正,留著黑色胡子,長發(fā)束在頭頂。
在他的身邊,杜天欽看見了仍舊剃發(fā)留辮、英氣十足的郭成,還有一臉興奮的玄門。
“會長居然親自來了。”薛立小聲地說。
聽了這話,杜天欽有些驚訝,那個中年男人,就是復華會的“蘆薈”會長嗎?
“諸位都辛苦了。”盧匯洪亮而沉穩(wěn)的聲音傳來,語氣中還帶有些喜悅。
“會長。”月竹彎腰一揖。
身后眾人聞言,方才意識到眼前這位正是復華會地位最高的會長,連忙齊齊行李。
“見過會長!”
“還叫會長呢,現(xiàn)在該叫都統(tǒng)啦。”玄門上前一步,笑著說。
“無妨,無妨。”盧匯笑著擺擺手,隨即吩咐身邊一人,為林悍等兩百余人安排住宿與飯食。
月竹、薛立與杜天欽三個核心成員留了下來。玄門正想上前和三人寒暄幾句,一個比他更快的身影擋住了他。
郭成疾步走到月竹身前,上下打量了一遍問道:“月竹大姐,怎么樣,沒受傷吧?”
看到這一幕,杜天欽突然意識到了些什么,心底里笑了笑。
“我們沒遇著什么危險,自然都沒事。”月竹還是面無表情,只是語氣中少了平時的冷漠。
“那就好。”郭成放下心來,轉而與后面的薛立、杜天欽打了招呼。
玄門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薛立一眼,也上前打了招呼。
“你們這次做得非常好。”盧匯站在三人面前,非常和氣地說,他接著把目光轉向杜天欽,說道:“想必你就是杜天欽,你為咱們帶來的銀兩、糧食,足夠支持咱們隊伍很長一段時間,還有,你帶來的兩百壯士也非常重要。這次,你是立了大功!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呀!”
“多謝都統(tǒng)稱贊。”杜天欽已經(jīng)改了稱呼,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些敬佩這個和藹的中年領袖,即使率兵起義之后,也沒有當初洪秀全一樣稱王。
盧匯帶著眾人進入一間寬敞的木屋,屋子中央有兩張?zhí)貏e長的新制木桌拼湊在一起,足足占據(jù)了木屋一半的面積。屋中已經(jīng)有數(shù)十人圍坐在了木桌兩邊,經(jīng)介紹,杜天欽了解到他們都是來自各個省份的分會核心成員。玄非并不在其中,大概是忙于霹靂罐的制造。
簡短的會議中,盧匯直接將月竹任命為副都統(tǒng),同時還掌管整個軍隊的錢糧,地位僅在盧匯之下。沒有任何人有異議,這不僅出于盧匯的威望,而且月竹三元里義軍領袖之女這一身份足夠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令杜天欽意外的事情是,他居然被任命為大足參領,掌管原大足分會成員與新加入的兩百人,而薛立與郭成這樣資深的核心成員,竟然只是被任命為都司,地位稍稍在他之下。
對此,盧匯給出了解釋:有勇有謀,足堪重任。
會散之后,杜天欽、玄門、薛立、郭成一同回他們的住處。
“真是想不到啊,原本幫助你留下來,在月竹大姐面前表現(xiàn)表現(xiàn),哪知你表現(xiàn)得太亮眼,把風頭都搶走了,還立了大功,如今我居然成了你的手下。”玄門坐在杜天欽側邊,小聲嘟噥,有些感慨。
“我也沒料到會成為大足參軍。”地位的飆升讓杜天欽有些手足無措。
“瞧你那樣,你就得瑟吧。”玄門哼了一聲,說道,“就算你現(xiàn)在官比我大,以后還是得經(jīng)常跟我切磋。”
“切磋嘛,有時間再說。”杜天欽回想起往日同玄門互相消磨體力的切磋,回答道。
同側的薛立這時開口,說道:“杜小兄弟,不,杜參軍,恭喜了。”
隨即薛立重重地拍了拍玄門的肩膀,說:“玄門小子,我可見識過杜參領真正的本事,你可不是他的對手,之前都是他讓著你。”
“什么?讓著我?”玄門一臉不服氣,用質問的眼神看著杜天欽。
杜天欽連忙擺手,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郭成的話為他解了圍。
“當初把杜參軍帶回分會真是個對的決定。”郭成同薛立一樣,都是不在乎名利的人,對盧匯的安排也無意見。
“說來也巧,果真是不打不相識。”薛立也感慨地說。
“你們還是別叫我杜參軍吧,總覺得有些別扭。”杜天欽確實是這么想的。
“哈哈,我也覺得如此稱呼生疏了不少,那好,私下里還是稱呼你杜小兄弟。”薛立爽朗一笑說。
木屋是按區(qū)域劃分的,大足分會成員都聚集在一片屋群。杜天欽同包括林悍在內的大足分會新舊成員說了幾句話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一人單獨住一間木屋,屋子不大,卻很干凈整潔。竹席下鋪著厚厚的茅草,上面的一張薄被褥疊得很整齊。
連續(xù)趕路數(shù)日,杜天欽已經(jīng)很久沒有睡過床。此時再見到床時,杜天欽就像一個活潑的小孩子般,撲倒在床上,滾了一圈,便響起了鼾聲。
不知過了多久,透過木窗的光線已有些黯淡。知道門外響起敲門聲,杜天欽才恍恍惚惚坐立起來。
“杜參軍,都統(tǒng)大人讓你過去一趟,說是有要事找您。”
聽了這話,杜天欽猛地打了個激靈,看到昏暗的天色,他才知道自己睡得過久。他連忙站起身,稍微整理著裝,謝過門外傳信的人,匆匆趕往盧匯的住所。
第一次被會長單獨召見,杜天欽還是挺緊張的。
盧匯的住所位于大片木屋群的正中央,略高于周邊的木屋。進門之后,即是一間并不寬敞的正廳,屋中沒有任何裝飾物,有的只是一張矮茶桌,和幾個沒有靠背的方形木凳。
“都統(tǒng)您好。”杜天欽躬身行禮。
“臨時搭建的山寨是簡陋了些,再過幾個月就好了。”盧匯點頭,示意杜天欽坐下,說道。
杜天欽以為盧匯說的是幾個月后木屋就會搭建得更好,并沒有猜測到盧匯的計劃。
“都統(tǒng)大人,我其實入會并不算太久,論經(jīng)驗遠遠不及郭成大哥和薛立大哥,大足參軍這個職位,對我來說是不是太高了。”杜天欽微低下頭說。
盧匯擺了擺手。
“月竹已經(jīng)把你入會后的表現(xiàn)都告訴我了,看得出來,你雖然年紀輕輕,但勇猛不輸薛立,眼光也不亞于月竹。你也不必推脫了。”
“敬聽都統(tǒng)大人安排。”杜天欽也不再說什么,他巴不得地位越高越好呢。
“我雖痛恨西洋人,但不得不承認,他們很強大。無論是戰(zhàn)船,還是或者槍彈、炮術,都不是我等所能對抗的。你從西洋歸國,想必對他們的了解更甚,見識也高于我們這些粗人。”盧匯說道。
“都統(tǒng)過獎了。”杜天欽說道,也不過于謙虛,“不知都統(tǒng)有何事要吩咐。”
“那好,說正事。此次通知你過來,確實有件要緊事。”盧匯神色一整,“前些日子得到消息,白巖山驚動了BJ滿清政府,據(jù)耳目來報,滿清人調遣了一批仿制槍炮,正派人送往重慶官府。”
“仿制槍炮!”杜天欽一驚,他了解洋務運動生產了一些近代槍炮,倘若這些武器運到了重慶,將會對他們賀臺山與白巖山的義軍造成極大的威脅。
“沒錯,如果這批武器運到了重慶府,事情將會變得非常棘手。”盧匯說道。
“都統(tǒng),我需要做什么?”杜天欽直接問道。
“我們要做的,是把那批槍彈搞到手,實在不行,就毀掉它們。”盧匯平靜地說,“只是目前我們不知道那批槍炮運在了哪里,我已經(jīng)派遣數(shù)個分會的成員共計一千余人,前往陜西、湖北、湖南,盯住各路官道。算算時間,多則兩月,少則半月,這批武器就該到了。你要做的,也是盡力搜尋這批武器的蹤跡,并聯(lián)合其他分會,想辦法將其奪走或者毀掉。”
“這件事非同小可,危機重重,好在BJ只是調遣過來武器,沒有調遣過來新式軍隊,也不是完全不能對付。”盧匯鄭重地說,“大足分會的人手盡量都留于山上整頓,此次下山盡量少帶些人,以防被官府察覺。下山之后,我會另派給別的人手給你。”
“是!都統(tǒng),屬下定不負所望。”杜天欽端端正正站起來,學著古裝劇中接受命令時的答話說道,他的內心有些激動,這可是他入會以來接到的第一個明確的命令,而且,似乎這個任務還有些刺激。
“很好,有氣魄!”盧匯拍拍杜天欽的肩膀,“你初來重慶府,想必對這里不熟悉,你們先下山,找到這個客棧,到時自會有人協(xié)助你們。”
盧匯遞給杜天欽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地址。接著盧匯又拿出一封信,交于杜天欽手中。
“這是我的親筆書信,你把信交給客棧掌柜,我的安排都在里面。另外,你可以憑它號令客棧里我們的人手。”
聽了這話,杜天欽突然感到手中的黃紙信件有些沉重。
盧匯又交代了幾句,杜天欽領命離開。他立刻返回住處,召集大足分會核心成員商議此事,最終,杜天欽決定只帶薛立、玄門與林悍下山,郭成留在山上主持分會的事務。
次日凌晨,盧匯派了一個親信,帶著杜天欽四人下山,走了數(shù)里路,步入一條非常寬闊的官道。路過一座驛站,不久之后,便抵達那個客棧。
客棧占地面積很廣,一塊巨大的匾額橫在門上,寫著“鴻福客棧”四個大字,高高的屋檐下掛著幾個火紅的燈籠。進出重慶府的商販多在此處休憩,也有不少長途奔波的路人在這里喝酒歇腳。
杜天欽了解到鴻福客棧也是一處眼線,曾為復華會帶回不少有用的消息。杜天欽開始好奇這裝飾精致的客棧掌管。
盧匯的親信領著四人從側門進去客棧,穿過一個長廊,到達客棧后方的一間很寬敞的房間。
“掌柜隨后就到,請各位大人稍等片刻。”一個伙計為眾人倒完茶,行了一禮,退去。看得出來,他也是復華會的人。
“在山上憋了這么久,總算可以干些事了!”玄門伸了個懶腰,說著。
“玄門小子,這次行動事關重大,可不是鬧著玩的。”薛立說道,接著喝了一大口茶,將頭上的圓帽摘下,露出稍顯凌亂的頭發(fā)。
“我當然知道。我倒希望盡快跟清兵干一場。”玄門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碰不碰得上還不一定呢。盧都統(tǒng)讓我們去湖南看住三條路,運送武器的清兵可不一定會經(jīng)過那里。”杜天欽也摘下帽子,他的劉海短發(fā)被帽子壓的太久,塌下去,整個頭看起來像一個被踩扁的球。
“不過,就是清兵走了別的路線,遇上其他分會的人,如果距離較近,我們也可以前去支援。”杜天欽一手整理著發(fā)型說。
“那就好,到時候看我怎么立功。”玄門一口吐出不小心喝進嘴里的茶葉,興奮地說。
說話間,房間之外響起了不僅不慢的腳步聲。
“應該是掌柜來了。”一旁一直小口喝著茶的林悍,開口說。
眾人把目光投向門口,都對接下來任務的幫手有些好奇。
當那人走進門時,杜天欽卻呆了呆。
他原以為客棧掌柜應該是一個像分會鞭炮鋪的王掌柜那樣,外表忠厚和氣,內在卻穩(wěn)重精細,甚至有些老奸巨猾。
然而,來的人,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孩。
她穿著的深藍色蝴蝶花紋長褂很寬松,卻仍能看出她曼妙的身材。
她的黑亮長發(fā)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臉上的皮膚是翡翠色的,五官精致得像是雕刻出來,鼻子小巧,細唇紅潤。她長長的睫毛下,一雙靈動的眼睛就像寶石一般。
她婷婷玉立站在門口,臉色柔和,絲毫沒有月竹的冷漠。
“抱歉,令諸位久等了。”
她的眼神很快打量了一遍屋內的人,當她的目光落在目光呆滯的杜天欽臉上時,忽然皺起了眉頭。
“麻煩各位兄臺把此人請出去,這里不歡迎他。”她指著杜天欽,說道,“復華會怎么什么人都招?”
她的語氣并不怎么和善,她皺眉的樣子,倒像個不開心的小女孩。
茶桌前的薛立與林悍聽了這話,都愣住了,下意識地看向杜天欽。
而杜天欽本就呆滯的表情更加呆了。
玄門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杜天欽,小聲地對后者說:“你們兩個是不是以前有什么事?”
杜天欽完全摸不著頭腦,回答道:“這是我第一次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