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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 錦衣夜夜行
  • 豐芝
  • 3815字
  • 2019-10-30 12:01:00

在方立時宣讀遺囑的時候,我一句也沒聽進去,我抱著失而復得的開心,虔誠地注視他,緊緊地抱著他,親吻他的臉蛋兒,撫摸他的小手,就象對待一個信仰。是的,是信仰。老謝已經不在,開心里他留在這個世上的一絲血脈延續,我要保護好他,好好愛他,這是我堅強活著唯一的信仰。我叫他一聲寶貝兒,他叫我一聲媽媽,他在我懷里開心地笑,我的眼眶一直未干。他的笑容我愿意用全世界來換,什么金錢、名譽、地位,我統統可以不要,我只要他,我只要能守在他身邊,看著他長大,看著他娶妻生子,一生安樂。

在段文昌出現之前,我對金錢的認知就是有套大居室的房子,有輛好車,有固定存款,有點閑錢可以奉養父母,還能出國旅游已經是人生的贏家。但我斷斷續續地聽方立時宣讀出來的一項項股份、股票、基金和全國各地的別墅、宅院,還是讓我大開眼界。

我贏了。

即使我沒認真聽方立時的宣讀,只從方立時看我的眼神,我也知道我贏了。

段文昌把他大部分的資產都留給了我和開心。正在運營的公司股份,以及我根本聽不懂的股權和基金保險以及幾塊他多年前收購丞待開發的土地,都是我的。根本不用特別專業的財務知識我也知道,我現在的身家,是我靠我自己的奮斗一輩子也得不到的。

怪不得段福偉拼了命也要與我爭。

段福偉和段福平只得了幾套房子和一點現金。孫菲得到的,除了BJ的那套別墅,還有一些股份。段文昌也沒忘了一直跟著他的曉光,給曉光的錢,足夠他后半生衣食無憂。

孫菲和段福平都表現正常。只有段福偉,隨著方立時的宣讀,他的表情越發凝重和陰沉,直到方立時宣讀完,他仍心有不甘地用他露風的嘴問:“只有這些?”

“還有一封信。”方立時從文件夾里拿出一個白色信封。

段福偉接過,連看也不看就撕得粉碎,連連冷笑:“想用親情安撫我?去他媽的狗屁親情......”說著扭頭看著我,目光如毒箭。

我根本不屑與他正面交鋒,他比我還大著幾歲,難道他不懂得人算不如天算這樣的道理嗎?我抱著開心,把頭埋到他懷里,逗得他咯咯直笑。段文昌把他一輩子的心血交給我,只是因為我懷里的這個小娃娃,他才是問題的關鍵。段文昌即使對段福偉心懷愧疚,也抵不過他心底對血脈傳承的自私天性。

可我真的不想跟段福偉爭。是段文昌硬把我拉到了這場戰爭里面,我爭與不爭,都會被段福偉認為是心機深沉的故作姿態。我的優柔寡斷和退讓只會讓他更瘋狂地步步緊逼,我只有以攻為守,才能保全自身,保全身邊的人。我只有爭。

可是爭來這些有什么用呢?

我草根出生,深深懂得金錢對于我的含義,是以我前半生孜孜不倦地追求成功與金錢,但那是我勞動所得。我需要錢,我需要錢來證明自己,我需要錢來贍養老人,我想過得比別人好,我想開住豪宅開豪車背名包,可我現在已經意識到,這些東西并不是我人生的目標,它只是一只種象征,一種我人生成功的象征,如果能輕松得到,它的意義又在哪里?

段文昌奮斗一生,掙得大量的金錢,卻只換來在他死后的親人少了悲痛多了計較,意義便顯得那么可笑又可悲。

想起段文昌,我的心一痛。

他死了,我想用我的悲傷來紀念他,可我的悲傷那樣少,我連為他傷心落淚的沖動都沒有,他是我的親生父親,我的身體里流著他的血,我的性格和他那樣象,可我不想走他走過的路,我不想成為一個冷酷又自私的人。

看方立時放下手里的文件,密斯高不甘地問:“沒有我的?怎么沒有我的?”

方立時聳聳肩,擺一副抱歉的表情,低頭收拾桌上的文件。

段福平扯扯密斯高的衣袖:“媽,我的就是你的,我的都給你。”

密斯高眼里帶勾,看向坐我身邊的孫菲:“有些人,妄想一步登天,賠上大好的青春年華,也就得了那么點零碎,看來,什么都沒有血脈重要......不過,BJ的房價現在那么高,別墅少說也值個幾千萬,也算夠本了,呵呵......”

曉光示意孫菲,沖她輕輕地搖搖頭。孫菲苦笑,和曉光準備起身告辭。

外面有人不顧勸阻推門而入。前臺的小姑娘一邊跟來人拉扯,一邊對方立時說:“方律師,這人說找您,我讓他等一會兒,他不聽......”

只見來人的目光在屋子里巡逡了一圈,停在了密斯高的臉上:“呵呵,怎么分錢也不叫我來聽聽?”

密斯高的臉瞬間變得煞白:“你,你,你怎么來了?咱們出去說。”迎上去要把來人往門外引。

那人一把把密斯高推開:“你現在害怕了?我打你電話你怎么不接?你不告訴我,我也能打聽到地址,我要來看看,我的兒子分了多少錢,能給我多少錢。”

來人有四十多歲,動作夸張,語氣油滑,透著無賴,帶著虛張聲勢。黝黑發青的臉,眼角的皺紋是熬夜和煙酒的遺留,不太合身的衣服象是借的,一看就是被生活折損得活在社會底層,卻又習慣不勞而獲的人。

“兒子?”一群人都在發愣,卻是段福偉最先反應過來。

方立時一副處變不驚地坐著沒動,揮揮手讓小姑娘出去。

“是啊,哈哈。”來人沖段福平一勾手指:“兒子,過來,讓爸看看,嘖嘖,長這么大了,爸爸還沒見過你。”

段福平的臉漲得通紅,看看段福偉又看看對面的陌生男人,盯住密斯高:“媽,這是怎么回事?”

“他......”密斯高語結,嚶一聲,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

男人和段福平相繼跟著也追了出去。

一直蒼白著臉坐著的孫菲輕輕地嘆息一聲,看也沒看段福偉一眼,拍拍我:“保重。”站起身來。

我沖她點頭:“你也保重。”

曉光也道聲珍重,和孫菲輕輕地關門而去。

段福偉面色鐵青血紅著眼狠狠地哼了一聲,捂著嘴巴起身就走。

開心從我懷里掙扎著要下地。我把他放下,他的右腳一沾地,一個趔趄,哭了起來:“媽媽,疼......疼,媽媽......”

方立時一把把開心抱了起來。我抓著開心的右腿,撩起他的褲子,只見他的腿上一條深深的傷疤扭曲暗紅,我連聲問方立時:“孩子的腿怎么回事?”

“孩子受了傷,右腿骨折,做了手術,剛去了石膏。”

“能復原嗎?”

“醫生說,如果物理治療做得不好,可能會留殘疾......”

開心在方立時懷里終于安靜下來,嘴角卻不住地往外流口水。其實孩子剛才一直在流口水的,我并未在意,可是此時看來,卻那樣觸目驚心。

方立時輕輕地幫開心擦去口水,心疼地摸著他的頭:“不只是腿,孩子在被偷運的過程中,因為哭鬧,受了點虐待,剛接回來的時候,孩子渾身是傷,孩子被喂過安眠藥,現在還看不出大腦有沒有損傷,陸經......”

我已經沖了出去。

電梯的門叮地一聲合上,我再按,電梯已經開始下行。

我飛奔下樓梯,一口氣下了五層,按下了還在上一層沒有下來的電梯。

電梯的門一開,我沖進去,撥開電梯里的人,揪著段福偉就要把他往外拉。段福偉掙扎著:“你干嘛?”

段福平試圖分開我和段福偉:“姐,哥,你們別打了。”

我嘿嘿冷笑:“他是你哥嗎?嗯?我也不是你姐......”

電梯在往下快速運行,電梯里的人都冷漠地避在角落里,有人慌不迭地按下電梯。

電梯門打開,大家爭著往外走,我手上用了力,一把把段福偉也拉了出來。

是二樓。

二樓有個平臺,一圈欄桿繞成弧形。我將段福偉甩出去,他的后背被圍欄一擋,又反彈過來,我上前一腳,猛踹他的右腿,他吃痛單腿跪地,一聲低吼,又站了起來,向我撲來。我一閃身,他踉蹌著向前沖了幾步,撞倒了正拎著拖把和水桶打掃衛生的保潔女工,水桶里的水傾倒一地,段福偉一身是水地爬起來,慢慢走向我,張開缺了兩牙的嘴,句句跑風地說:“今天你贏了,公司是你的,錢是你的,孩子也被段文昌給你找回來了,你還想怎么樣?”

他不提孩子還好,他一提孩子,我迸出眼淚:“你對我的孩子做了什么?你虐待他,給他吃安眠藥......”

“能活著就不錯了,是我不夠狠......早知如此,我不會讓那個小雜種活著。”

“你逼死王堅,你......”

“他就是個懦夫,他壞了我的好事,如果不是他,你現在不會活著出現在我面前,我真后悔......”

“謝長峰呢?錢對你那么重要嗎?你可以為了錢,把別人的生命都不放在眼里。”

“我需要錢,我太需要錢了,我欠了一屁股的債,就等段文昌的錢救命呢,你橫插一杠,奪了一切......”

“看來,段文昌真的是看透了你。”

“呸!段文昌是個卑鄙小人,你也是!他掙的錢全應該是我的,它不姓段,它姓朱,段文昌是踩著我親生父母的尸體走到今天的......”

“段文昌再可恨,他也養了你這么多年,該給你的也都給你了,如果不是你這么急功近利,這些錢都可以是你的,我自始至終也沒打算跟你爭。”

“滾你媽的蛋,少給老子耍清高,說得好聽,你現在給我,都給我!”

“現在我不會給你,你害了這么多人。”

“是,我混蛋,可我就喜歡看你這生不如死的樣子,你拿著錢去給你那傻兒子看病去吧,嘿嘿......”

我氣沖頭頂,一拳揮過去,他有了準備,一把抓住我的拳頭,我的腳又跟上,直踢他的右腿:“你傷了他的右腿,我讓你也成為瘸子。”

他一閃躲開,將我推著向后一點點倒退,咬牙切齒地沖我低吼“你這個瘋子,賤貨,他媽的野種,我操你媽的,我要看看今天咱倆誰弄死誰......”

“你們別打了。”段福平過來死命拉架。

“滾。”我怒吼一聲。

段福平被我的神情嚇到,象不認識我的似的,向后退了幾步。

我一勾一帶,將段福偉按在欄桿上,嘿嘿冷笑:“好啊,你暗地里做了那么多,你的陰謀得逞了嗎?沒有!我還好好活著呢,我是段文昌的親生女兒,所以,他把錢都留給了我,你呢,你費盡了心機,只是我的零頭......”

段福偉的臉變了形,猛地發力,打了我一拳,推開我。

我怎肯讓他跑,我一咬牙,上前死命抱住他,在段福平和下面的大堂里人群的驚呼聲中,我只覺腳下一滑,和段福偉飛身向下,重重摔落在一樓的那個放射形花紋的花崗巖地面上。

在我強行控制著自己的大腦暈眩之前,我抄起身下被砸落的一根變形的鋼管。

“陸經,不要......”從電梯里跑出來的方立時一聲驚呼。

我看了看他,咧嘴一笑,用盡全身的力氣重重地敲了下去。

伴隨著骨頭斷裂的聲音,只聽段福偉一聲慘叫,我的手一松,慢慢倒下,眼前有老謝在沖我微笑,我把手伸向他,隨他循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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