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淦州太守不是說，他們必由水路而下嗎？怎么這些箭都是從上面峰叢里射下來的？我們在他們下面，一點優勢都沒有！’元曜剛放了一箭，就急著閃避頭頂射下來的箭雨。

‘你也太盲目樂觀了吧？這哪叫一點優勢都沒有，這分明就是人家的活靶子！怪不得淦州太守說十人去，一人回，他這情報也差的太離譜了吧！’嵐羽突然一躍，跳到另一棵樹上。

回望時，原來藏身的那只樹干，被四個四箭齊發射成了梅花樁。

‘老魏，你經驗老道，你說怎么辦？’

老魏來回盯著上面云霧繚繞的峰叢，迅速做出判斷。

‘他們的弩手在上面，步兵在下面，說明兩側羽翼防備空虛。咱們就從兩翼爬上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好！’

少年們兵分兩路，右翼由老魏帶隊，左翼由少年副使帶隊，于冷峰、云霧、箭雨中艱難上行。

約摸爬了小半個時辰，少年副使指了指右側峰叢中一丈遠的地方，露出的一塊巴掌大的墨色背衫。

那墨衫混在滄云青峰中十分不起眼，若非觀察入微、洞察力驚人者，絕對不可能發現。

眾人點頭會意，賊窩到了，立刻悄無聲息四散上去，占據有利高位。

唯少年副使伏在原地，悄悄搭了箭，瞄準那人后心。

只聽樹葉沙沙摩挲之聲，不知是箭風，還是谷風，那墨衣弩手便倒栽著滾落懸崖。

爬上高地的嵐羽他們，收獲也不小，一連拔掉了七八個弩手。

少年副使示意他們不要忘形，繼續搜索漏網之魚。

峽谷中漸漸下起小雨，峰叢搜索更加艱難。

料峭春雨砸透了少年們的衣衫，他們凍得嘴唇烏紫，瑟瑟發抖，連牙齒也止不住地打顫。刺骨的穿谷風一過，更是激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而稠密聒噪的雨聲，成了箭風最好的掩護。這時若是有人偷襲，一定死得悄無聲息。

少年副使再一次抹去眼睛上的雨水，模糊中望見前方兩丈遠的一顆樹杈上，好像伏著一個人。

身后的嵐羽忙搭上箭，正欲射出，少年抬手止住，迅速爬過去。一看，竟是老魏隊中的人。

更令他們后背發涼的是，這個人被人從后面，一箭穿喉，兇器正是他們十分熟悉的雙羽花箭。而使用這種箭的，只有西夏神箭手。

他們……居然也來了？！

突然，一少年仰面倒下，胸口那支雙羽箭的箭尾還旋著羽花。

‘散開！快隱蔽！’少年副使大喊。

可他們的位置已然暴露，甕中之鱉，哪里還逃得掉？

眼前只見一陣羽花翻飛，血色濺染，還在喘氣兒的就只剩下兩人。

少年副使右腿被兩支花箭穿透，血水混著雨水，奔流不止。他強忍劇痛，貼著絕壁，沿著頭頂一片峰叢的庇護，爬到嵐羽身邊。

只見他面色慘白，雙目緊閉，呼吸急促，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流個不歇；右臂中了一箭，可左手卻緊緊捂在左側脖子上。

少年副使顫抖著拿開他的手，盡管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可還是被眼前所見嚇了一大跳——一片血肉模糊中，有一道長約兩寸，深有半指的箭傷，鮮紅而灼熱的血，正似泄洪般汩汩涌出。

少年副使慌忙捂住傷口，感到一陣錐心般的痛楚。他摸出止血藥，敷于傷處，又解下腕帶作了包扎。熟練地做完這一切，身體如被抽絲般癱軟下來。

滿樹橫死的尸體跌跌撞入他的眼睛，這是他昔日一起吃飯、一起練功、一起睡覺的手足兄弟；是幾個時辰前，還與他談笑風生，約定著改日一同到汴京一醉方休的活生生的人吶！

雨越下越大，淹沒著少年哽咽的痛哭。

不知過了多久，下面的廝殺聲漸漸平息。

突然，少年副使的腳邊飛來一支羽箭，箭身上纏著一個布條。打開一看，上面有兩行血字。

‘神射手在上面，干掉兩個，還剩兩個。我和元曜左翼上，你們右翼。’

少年副使認得這蟲爬似的蚯蚓字，正是老魏那個不學無術的家伙。

他們還活著！他們還活著！

可其他人呢？為什么只提到他跟元曜？

少年副使不愿再想下去，將僅剩的兩支箭矢，留下一支給嵐羽。最后再看了他一眼，動身出發。

他爬行得極緩極慢，不肯放過任何一處風吹草動，終于在一塊凸起的巨大巖峰上，發現了一抹不同尋常的綠。那圈綠葉雖然也隨風擺動，但幅度卻與周圍不同，只是葉動，莖卻是靜止的。

少年副使隨即想到，他與師姐拿柳葉編織的草環，可以戴在頭上做裝飾。如果這草環出現在這里，那就不叫裝飾了，叫掩飾。

少年副使按耐住心頭的澎湃，悄悄挪到巖峰的右下方，摸出一支箭，瞄準那草環靜止不動的莖部，用盡全身的力氣拉開長弓。

隨著額前青絲的劇烈翻涌，一支飛羽破空而出，如一道閃電，眨眼擊中目標。

那草環只靜止了一下，便永久地倒了下去。

幾乎就在同時，少年副使感到一股迅猛的沖擊力撞上他的后心，隨即便是鉆心的疼痛，他還未來得及摸著背后的傷口，人就失去平衡，超前栽了下去。

‘在那里！綠色草環！箭給你，我去救人！’元曜發現了最后那個神射手，也發現了一只手臂掙扎著吊在樹杈上的少年副使。

‘你奶奶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老魏背起箭簍，迅速追蹤起那個‘花箭’。

大概是知道對方識破了他們的草環偽裝，花箭丟掉草環，跳入那個巨型巖峰的另一側，居然一下消失不見了。

老魏密切注視著周圍峰叢的一舉一動，更是不敢掉以輕心。因為，直覺告訴他，決一死戰的時刻就要來了。

突然，前方峰叢一陣大動，老魏拔出腰間的短刀，弓起背，像狼捕殺獵物一般，嚴陣以待。

這種近距離作戰，箭的威力反而無法發揮，該是與敵人貼身肉搏的時候了。

那峰叢越發抖動的厲害，突然，一個人直直從里面彈射出，撲向老魏。老魏正欲揮刀，近時才發現，竟是自己戰友的尸首，慌忙收了刀，側身閃避。

這一起勢，一收勢之間，一道人影飛快閃了過去。

老魏猜他來拋尸這一出，定是跟他一樣沒箭了，腳下追得更快。卻不料，那花箭竟使出一招回馬槍，殺得老魏措手不及。

他這邊正險險躲過一支雙羽箭，那邊，卻突然響起一聲沙啞的嘶吼：‘元——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