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光下有著聯盟南部特色的狹窄逼仄的巷道中，一張布滿黑鱗的大手將穿著白色金邊長袍的老神父提離了平坦的地面，巷道中越發濃郁的黑暗如潮水般歡呼涌動，向黎遠表達著自己的親近之意。

哪怕任何一個心向光明的人看到這幅場景，都不會認為這是一場值得稱贊的戰斗。

老神父抱在懷中的黑色封皮大書掉在地上而發出的沉悶聲響微不可查地沖擊著黑暗的浪潮，在其上蕩起一絲漣漪。

但卻是如此微不足道。

“原來如此。”

黎遠瞳孔中的點點閃爍星光隱去，重新恢復了黑如煉墨的顏色，但黑色之中，偶爾有淡淡的猩紅游動。

“這便是我之所以被困住的真相嗎？”

黑鱗大手隱沒，老神父旋即摔倒在地，他的雙眼已經失去了靈性的光芒，還活著的他，如果沒有被更為高級的力量救助，那么從今以后，只能以癡愚之人的身份活下去。

黎遠并沒有殺老神父，但如果他能選擇，他一定會選擇死亡。因為在新人類的世界，有時候活著是比死亡更為可怕的懲罰。

黎遠撿起掉在地上的黑皮大書，任由書本在他的掌心掙扎扭動，但對他來說，書本反抗的力量，還不如一只鮮活的老鼠。

空氣的流動翻開大書的扉頁，金色的文字立刻從其中沖出，并化為一條金色的溪流，企圖灌進黎遠的腦海。

充滿感召力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神選中的人行走在地上，那地便成了流蜜的海洋?！?

“呼——”

大書忽然燃起了金色的火焰，一只只天使跳舞的圣潔身影在火焰中躍動，并唱起悲壯的歌聲——

“那將要灰心、離棄全能者、

不敬畏神的人，

他的朋友也應以慈愛待他——”

“轟——”

血色的光華自黎遠手中升起與金焰碰撞，如同火遇到了冰。二者相互磨滅的對抗過程發生在精神意志的層面，這場爭斗在外界的顯現便是血光與金焰的撕扯。

但是金焰只是無根之火，而血光則來自黎遠，在力量本質差別不大的情況下，最終的勝利顯然是屬于黎遠的。

金焰消失了，天使和歌聲隱沒，大書化為灰燼飄散，只剩一顆乒乓球大小的金色光球懸浮在黎遠手心，并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我看到了虔誠、私欲、貪婪、詛咒、羨慕，無私種種，”黎遠看著組成光團的一根根粗細不一的金色絲線上露出的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就像在看眾生百相的微雕，“真是有趣。”

“這是一種類似于信仰成神之道的修煉方式，”黎遠從腦海中龐大的知識庫中甄選出有用的信息，“不過他的修煉方式未免太過粗糙?！?

血色光華再次自黎遠指間涌出，頃刻間便將金色光球染成了金紅色，明亮的色澤也變得暗沉。

光球像流水般動了起來，很快變成了一個長著翅膀的小人。

小人高三寸，面容俊美，兩只翅膀包身，兩只翅膀飛行，形象肖似黎遠印象中的天使，飛行之時，全身似有金紅色光芒流轉，為它平添了一份怪異的美感。

“應該給你起個名字，”黎遠看著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小人不住變幻的或男或女、或老或幼的面孔，輕聲念著，“既然你是眾生思緒所化，就叫你百相吧?！?

“至于現在，”黎遠看著身周粘稠得好像化不開的黑暗，目光幽幽，“我們該找出去的路了?！?

……

“X—3和Y—5還沒有傳回消息嗎？”

充滿著壓抑氣息的指揮室中，略帶煩躁的聲音詢問道。

“伊拉議員，沒有！”

“法利賽神父呢？”

“沒有！”

“混蛋！”

伊拉穿著簡練的便裝，在指揮室紅色的地毯上踱著步子，看著進進出出的人，一把抓住一個年輕的棕色卷發男子的領帶。

“云龍聯盟那邊呢！什么時候能把新的‘迷宮’密鑰送來！”

“伊拉議員，”男子鎮定地把自己的衣領拉直，“紅楓鎮γ級兩界通道現在由聯盟山海南部負責，而南部部長向來對外的決策您是知道的?！?

“恐怕直到闖入者被解決，我們也無法拿到‘迷宮’的密鑰?！?

“洪承空他怎么敢！”伊拉蓄著棕色胡須的臉抽動著，“他難道不顧聯盟元老院與我們簽訂的協議嗎！”

“伊拉議員，”男子眼底掠過一抹不屑，“世界變了，未來的藍星將不再屬于普通人，它屬于新人類。”

“怎么會這樣……”

伊拉松開了卷發男的領帶，看著進進出出的人，失去焦距的瞳孔忽然重新出現了色彩，“不！世界的中心是我們！也必須是我們！”

……

“根據那個名為法利塞的神父老頭的記憶，”黎遠行走在巷道中，涌動的黑暗在他周身歡呼，“山海部，這個獨屬于聯盟的官方新人類部門用一件來自其它世界的奇物將整個紅楓鎮封鎖，構成了一個被他們稱為‘迷宮’的密閉空間?！?

“那些巡邏的傭兵，不過是吸引可能存在的意外源，并將它們拖入‘迷宮’的跳板?！?

“從我遇到他們起，便已經脫離了現實世界的紅楓鎮，進入了‘迷宮’?！?

“而唯有掌握密鑰的人，才能在迷宮內自由進出。”

“法利塞三人的密鑰，就藏在那本被他稱為‘神圣教義’的書中?！?

黎遠可以透過精神的感知看到，百相的眉心中，端坐著一個金紅色的小人，而小人的前身，正是隱藏在眾生思緒中的一只惡鬼。

“用如此純凈的靈魂作為密鑰，無疑是暴殄天物?！?

“還是作為百相的生命源泉更為合適?！?

“至于密鑰的作用？”黎遠伸出手，周圍涌動的黑暗匯聚而來，在他手心造出一個獨角箕面的惡鬼頭顱，“只要明白原理，這樣的密鑰我可以造出千百顆來?！?

“但是我忽然不想出去了，”黎遠揮手間，惡鬼頭顱潰散，“這個名為‘迷宮’，實為鬼域的奇物，實在是令我好奇得緊吶?！?

黎遠站在冰冷的石板路上，目光似乎可以透過圍墻，透過黑暗，看到鬼域的核心。

黎遠的身體忽然沉了下去，沉入腳下的石板路就像陷入沼澤的淤泥。

“比起鬼域的掌控者，鬼域也許更喜歡我這個力量性質與它更為貼近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