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正午的太陽西斜，并被一片從遙遠天際飄來的烏云遮擋住時，黎遠已經跟在阿蘇勒三人身后走出了那片占地面積極大的茂盛高草地，這一路上他們什么生物也沒有遇到，包括人。

草地邊緣的溝谷上空出現了一座木橋，還帶著些許毛刺的橋邊證明了這座橋是剛剛被建造好的，黎遠踩在橋面上，對面一排低矮的土屋出現在他的視線中，有三三倆倆的人坐在屋前，似乎在談論著什么。

根據一路上對阿蘇勒三人的詢問，黎遠已經對這個陌生的異世界建立了大概的印象。雖然那三人在黎遠問出那些明顯屬于常識的問題后，看向黎遠的帶著恐懼的眼神中出現了莫名的奇怪意味，但誰又在乎他們的想法呢？

他們現在只是黎遠了解這個世界的一扇窗戶，僅此而已。

黎遠期待著與這個世界的進一步接觸，他不相信帕爾哈提所說的那些在他身上押注的神祇，會將他這樣一個剛剛踏上超凡之路的新人類送到某個十分危險的世界，那樣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這也許只是一個屬于新手的世界，這樣的判斷是他敢于在來到這個世界初期便與一位男爵結仇，并殺向對方的原因，而在詢問了男爵的武力儲備后更堅定了他的決心。

更為重要的是，這是他準備驗證自己對于那些神祇某些猜想的一次實驗。

一簇簇黑色的三角墻和煙囪在橋的對面歪歪斜斜地聳立著，黎遠走到那條不設柵防的街道上，看著一道道疲倦而憂愁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注意到，這些衣衫襤褸的貧民看到阿蘇勒三人后紛紛低下了頭，但黎遠如蛇一般敏銳的觀察力分明在他們垂下的眼簾中看到了憤恨、敬畏以及由衷的羨慕。

“阿蘇勒，”黎遠沒有管貧民們驚訝的目光，用詢問的語氣看著絡腮胡子說道，“這就是你說的可以維持溫飽？”

米特里達蒂斯王國是圣凱朗尼大陸上一個較為強盛的國家，廣袤的土地、常備的軍隊和賢明的君主奠定了王國的基石，而鎮國的法師賢者和神脈戰士則保證了王國的穩定。

自王國與里特爾恩的萊納河之戰結束的三十多年來，國內的局勢一直保持著穩定，王國的民眾們也在這樣的背景下度過了難能可貴的三十年。

但在王國北部邊境，與諾爾巴大沼澤接壤的維多領，民眾們的生活顯然根本達不到阿蘇勒所說王國平民生活現狀的哪怕十分之一。

這不是平民，根本就是乞丐。

“大人，”阿蘇勒從投降的那一刻起，一直對黎遠言聽計從，“我并沒有欺騙您。”

“其實這一切，”阿蘇勒看著這些骯臟的平民在自己對黎遠口稱大人時表露的驚訝，壓下心底的厭惡和恥辱感，“說起來還是因為摩埃羊。”

“摩埃羊？”

“三個月前有六個和您面容類似，自稱來自遙遠東方的人拜見了男爵，并為男爵獻上了飼養魔獸的方法。”

“經過他們的研究，最終將飼養的目標定在了黑鐵一階的摩埃羊身上。”

“因此男爵收回了領地內所有土地的種植權，用來飼養摩埃羊。”

“這些平民沒有土地可以種植，失去了生活的來源，便成了您所看到的這樣。”

“為何現在才告訴我？”黎遠轉身盯著阿蘇勒，目光中流露出危險的氣息。

“當然是因為我們來了。”

空靈動聽的女聲自黎遠左側響起，與其一同出現的，還有一根微不可查的牛毛細針。

“叮——”

一塊巴掌大小，色澤微藍的圓形冰盾憑空出現在黎遠左側太陽穴旁，擋住了細針的突襲，但自身也裂為碎塊，然后很快消失在空氣中。

“轟！”

黎遠左手出拳，在空中打出一聲炸鳴，但并無擊到實體的觸感，反而使左臂剛剛愈合的傷口再次開裂。

“沒打中呢！”

一個嬌小的身影恍若花蝴蝶般無聲無息地翩然而去，就像她潛到黎遠身旁那樣。

“滴答——滴答——”

殷紅的血液順著黎遠緊握的指骨流下，落到黑色的土地上，旋即消失無蹤。

那女子提著阿蘇勒退到十米外，與一個國字臉的男人匯合，若不是她將阿蘇勒扔到地上時蕩起的灰塵，眾人簡直要懷疑阿蘇勒是否在她手中失去了重量。

“如此暴躁做什么？”女子穿著一身皮甲，緊致的曲線勾勒出完美的身材，再配以嬌小的體形和亦嗔亦怒的臉蛋，聲線中仿佛都帶著誘惑。

“你看，你的傷口都裂開了呢！”

黎遠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國字臉，等待著對方在這次下馬威之后的動作。

他大概能猜出二人的身份，而且對他們接下來可能采取的行動，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但這種計劃突然被擾亂的感覺，還是分外的不好。

“你的觀察力很不錯，能夠看出話語權在我手中，”國字臉沒有理會女子的嬌哼，而是看著披著屬于甲士一件單衣的黎遠點了點頭，“你也很理智，沒有與我們起沖突。”

“我們知道你的名字，黎遠，”國字臉的笑容帶著公式化的味道，“聯盟為擁有你這樣幸運而且智慧的公民而感到自豪，同時也歡迎你加入我們在這個世界的探索隊伍。”

“來吧，我們在這個世界，屬于一家人。”

“我有一個問題，”黎遠平靜地回答道，“之前的襲擊，”他指著阿蘇勒和躲了過去的兩名甲士，“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國字臉的語速依舊不緊不慢，“我們在男爵的領地中雖然擁有一定的話語權，但他的決定，我們也不好反駁。”

“男爵的決定？”

黎遠看向阿蘇勒，這位此刻淪為邊緣人物的戰士遲疑了片刻，但在國字臉身旁女子笑盈盈的目光注視下，還是點了點頭。

“你們一共有幾個人？”

“六個，”國字臉有問必答，“我想我和鄭閔兩人來說服你加入聯盟的先遣隊已經足夠了，不要擔心，不要有顧慮，你在聯盟的父母家人一定會支持你的決定的。”

“在這個波浪迭起的時代，開發異世界，增強聯盟力量底蘊，是每一個公民的責任。”

“最后一個問題，”黎遠指著幾個衣衫襤褸，面有菜色，來不及離開，只能在低矮的土屋前瑟瑟發抖的維多領領民，語氣莫名，“他們的現狀，也屬于聯盟公民責任的一部分嗎？”

“當然不是，”國字臉理所當然地回答道，“維多領的領主男爵有一句話——”

“貴族是牧羊人，平民是羊。”

“那你們呢？”黎遠語氣中帶著諷刺，“是牧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