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星上那些老舊的國家早已經在三百年前那場席卷全球的機械運動中被崩潰掉，那些先哲領袖們高舉人類大同的旗幟，將全球分割為三個龐大的政治體，組成它們的那些原本國家的文化，在三百年來的碰撞中不斷交融，并進入每一個現代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龍之九子”的傳說，正來源于三大政治體之一——云龍聯盟，更準確地說，是它的發起者和締造者——華國。

“這是一位有故事的國王。”

黎遠泡在浴缸中，看著浴房門口色彩斑斕的華麗細紗門簾，看著浴房之外彎折曲繞的回廊，點著金漆星圖的紅木屋頂，越發對國王帕爾哈提好奇起來。

“那是白虎七宿，那是北斗星群，”黎遠望著頭頂帶有古老華國氣息的星圖，在這個與被藍星考古學家挖掘出來的古老希臘城邦文明有八成相似的異界城市中，感受到一股血濃于水的聯系，“故鄉的感覺。”

“那位國王也是一名來到這里的新人類嗎？”

“但是根據那兩個爭斗的家伙所表露的痕跡來看，紅楓鎮的異界通道，分明是剛剛被發現的。”

“也許國王是一位老牌的新人類，有什么未知的奇特能力？”

黎遠猜測著，“或許，他并沒有通過異界通道進入，而是一位——穿越者？”

“這可真是個大膽的想法，”黎遠站起身，從衣架上取下一條材質細膩的布擦干身上的水漬，“不過若無必要，在推測的時候，實在不應該帶入主觀臆測的額外變量。”

“蜜蘇兒，”黎遠掀開浴房的簾子，輕聲呼道，“這件袍子怎么系？”

浴房之外的廊房中，黎遠將一件寬大的長袍披在身上，看著側室小門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推開，一名身穿貼身斜邊過臂短袍的嬌小女子略帶緊張地走到自己三米外。

“尊貴的客人，”蜜蘇兒抬起頭看了黎遠一眼，急忙又低下頭去，“需要先穿里衣的。”

“里衣？”

“你先下去吧。”

黎遠看著嬌小少女腳步像丈量一般走完回到側室的路，壓抑的沉重心思也略帶活潑起來，“真是萬惡的舊社會。”

他自嘲一笑，重新穿好衣服，并再次將少女喊來，“幫我再整理一下衣服，畢竟中午還有國王陛下的宴會等著我，得體的衣著也是表示對陛下尊重的一種方式。”

“是。”

少女的纖纖素手在黎遠身上的衣服上游動，如此近的距離，他可以清晰地嗅到少女身上的體香。

“一路所見，這些異界人的身體外貌雖然類似藍星的歐羅巴人種，但卻又似是而非，就連文化也是如此，真是奇妙的世界。”

不多時，蜜蘇兒退下，黎遠走到墻壁前，看著銅鏡中一名面容普通，眉宇間帶著一縷愁容的長袍青年，輕聲說著，“你又在憂愁什么呢？成為了新人類，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他沉默了片刻，繼續說著，聲音卻沒了底氣，“回家的路總會找到的，你不必心憂。”

黎遠走出浴房，有王宮的侍從上前，為他引路。

“尊貴的客人，請和我來，國王陛下請您先在偏廳等候。”

“帶路。”

“是。”

引路的仆從手中持著一根約兩米高的木杖，杖頂掛著木牌，他們走過許多回廊，所有見到木牌的人無一例外不彎腰行禮以示尊敬。

“我能看看那牌子上寫著的東西嗎？”

“當然可以。”

仆從將木杖立在地上，把木牌有字的一面對著黎遠，黎遠抬頭，看著木牌上那幾個形態各異的字符，輕聲將它們念了出來：

“王宮宴會賓客，見之行三等禮儀。”

“有趣。”黎遠看著周遭行色匆匆，但經過自己身旁，無一不行禮然后才離開的仆從們，對那場宴會更加好奇了。

他穿著鞣制過的獸皮短靴，踩在冰涼的石質地面上，不知從哪里飄來的一股香味鉆進他的腦海，馥郁芬芳。

“尊貴的客人，”仆從推開一扇木門，露出房內鋪著的紅色地毯，“偏廳到了，還請您進去等候片刻。”

黎遠望向屋內，這是一間裝飾奢華美麗的房屋，它的四壁掛著四幅美麗的天藍色綢幕，它們瑰奇的褶皺和波浪形的邊緣，從天花板一直垂到地上。綢幕上籠著一層好像云霧一般的白紗，那上面綴著無數新鮮的花朵，露珠在花瓣上滾動，吊燈柔和的光輝在其上折射出晶瑩的色彩。

“原來香味是從這里傳出的，”黎遠指著白紗上的花朵，“太陽即將升到天空的最高處，花朵上那些明顯帶著清晨草木氣息的露珠是如何保存到現在的？”

“這需要宮廷法師大人們施加給這些采摘的新鮮花朵一個‘凝固’的法術，”侍從回答道，“這樣花朵的新鮮便可以保持到現在。”

“法術？”

“是的，尊貴的客人。”

黎遠望向天花板，那里掛著一個有三個燈頭的純金雕成的吊燈，它的形狀是一朵巨大的帶有葉子的花朵——那是某位雕刻家的杰作。

“你下去吧，如果有需要的，我會喊你。”

“是。”穿著淡藍色短衣的侍從退了下去，臨走時輕輕拉上偏廳的門。

黎遠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散射出淡藍色的柔和光輝，嗅著吊燈發出的一陣陣混雜著燈油味的香料氣味，喃喃自語，“這是蓮花吧？”

是的，如果將長著三朵飽滿蓮花的蓮莖連著蓮葉一起倒過來，并將它們最美的時刻凝固，那么它便成了黎遠眼前的這個吊燈。

“不知這國王在異界，是否也會思念自己在藍星的家鄉？”

黎遠默然不語，走過地毯，靠在一張單背的長榻上，手中捏著一個柔軟的鴨絨枕頭，看著它外面套著的鑲有淡藍色花邊的白綾枕套，目光迷離。

“在異界通道未曾在藍星出現時，多少個晚上，我也像現在一樣躺在家里的沙發上，聽著母親的嘮叨，等著父親下班回家，一家人一起吃晚飯。”

“那是多么美好的時光。”

“然而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黎遠的眼睛忽然漸漸冷了下來，藍星那些橫行的新人類，那些社會新的權貴階層的特權及其所作所為，再次一幕幕地浮現在他的眼前。

“我需要回去嗎？”

他想起了自己成為新人類一路上所經歷的恥辱，痛苦，不甘，血液中的溫馨慢慢淡去。

“需要。”

“但即使在我的父母面前，我也依舊是——新人類。”

“尊貴的客人，”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忽然響起，侍從的聲音帶著恭敬，“宴會要開始了。”

“陛下請您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