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著怒殺回到家里已經是暮色時分，今天的變動實在太快，昔日吵嚷的群落，如今安靜的詭異，每個人都獨自守著爐火，眼角含淚，呆呆的的坐著，形同枯木。
推開家門，爹娘正坐在爐旁，鍋里燒著些許的肉香，旁邊陶瓦內放了些洗好韭菜和半塊干硬的蒸餅。
見我一瘸一拐的走回來，阿娘起身把我背負到爐前坐下，阿爹仿佛不知情一樣，撥弄著鍋內魚骨，魚骨無肉，確是極香。
想來是阿娘從后廚吃剩的泔水里挑撿而來，那面干硬的餅子就是阿娘身為廚娘為數不多的福利之一，往常雖偶爾會有這種奢華的待遇，但是今天的韭菜卻格外的特殊。
這個季節天已經不是那么炎熱，到了寒涼的季節，雖不如北方那么寒冷，但是如果夜里不睡在火旁，體弱一點的也是要凍死人的，這個時候韭菜是很奢侈的季物了，尤其是這么新鮮的韭菜。
阿娘輕柔我腳上的浮腫，解下身上的腰布，沾了些水，擦干我臉上泥凝的淚跡。
阿爹始終在旁熟視無睹，不聲不響的坐著，熬著那鍋魚骨的晚飯，看火候差多了，把干巴的蒸餅，一塊塊的碾碎放到鍋里，韭菜更是憐惜的一根根的放下去。
看來今天這頓飯，并不那么好吃，我掏出豹爺給我的香蕉，連皮的扔到鍋里，味道說不出來的奇怪。
一家人就那么安安靜靜做在一起，誰也不說話，卻又和外面的世界天壤之隔。
阿爹本不是一個喜歡安靜的人，雖然有些墨跡嘴子，但是永遠都樂呵呵的，我自詡如果我像他一樣的長時間的活著，絕不會有他那么灑脫。
阿娘的性格就有些出人意表的強勢，潑辣。阿爹有時候太好說話，被人欺負的時候，都是阿娘在出頭，吵吵把火的架勢，幾個壯勞力都為知膽寒。
家里大多數的時候，也永遠都是她在做主，如果不是爹這么隨和的性格，我估計也沒人受得了她。
今晚的阿娘格外順從，一點也不像平時的她。
阿爹煮好了晚飯，用破舊的瓦罐，分給我們。
“咦，真難吃”我捏著鼻子，強吃了半口，看了這糊糊哪怕是加了這么多配料，也改變不了它難以下咽的味道，還不如它剛才的骨湯味好聞。
“哈哈”阿爹笑的七扭八增的，拿過瓦罐大口的咀嚼著，看著我的皺眉厭惡的表情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真不知道有啥那么好笑，每天都要笑一回他也不膩。阿娘往常也會呵斥他幾句，今天就是格外轉了性子，不管不顧的看他胡鬧。
我把頭偏到一邊，假裝生氣的不理他，他還得寸進尺的過來掐我的臉。
“嗯，你弄疼我了”我用力的掙扎，想掙開他粗糙厚繭的大手。
他不顧我的反抗，還把那胡渣密布的大下巴，緊貼著我小臉，用力的摩擦著，任我怎么推搡，也于事無補。
只能認命的閉上眼睛，認他蹂躪，把我的臉都磨紅了。
漸漸的感覺到臉上濕潤潤的清涼，我睜開眼睛，看著父親眼淚決堤的臉，啪嗒啪嗒的淚水打在我的臉上，我伸出小手撫摸著他粗糙的臉。
他控制不住的，緊緊抱住我，鼻涕橫流的哭聲，越來越大。氣力險些使我窒息，我喘了半響才透過氣來，輕撫著他的背，感受他的委屈，好像我才是需要被安慰的人吧？
見阿爹狼嚎了半天，阿娘，實在有些看不過眼，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狠狠地掐過父親的耳朵。
“哎，疼疼，住手，住手”阿爹耳朵被揪的齜牙咧嘴的慘叫。
看著阿娘在旁頤指氣使教訓阿爹，我沉重的心情，些許的好過了一些。
阿爹被阿娘教訓的沒有了脾氣，扭扭捏捏的回到爐旁，趁她不注意，還沖我做了鬼臉。
我“噗呲”的一笑，眼角的淚水，有些控制不住的濕潤，我慌忙的舉起袖子掩飾起來。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吃著難以下咽的晚飯，心照不宣的維護著最后的溫馨。
“崽兒，跟爹出去走走”鍋底已干，往常這個時候都會早早的睡了。
我輕站起身，腳傷有點控制不住的就要順勢滑倒，阿爹，一手掐住我的脖頸，把我放在背上，笑嘻嘻的說著“小崽子，看你還敢逞強。”
大步流星的走出家門，那夜，星空依舊，繁星點點，月色格外的明亮，阿爹背著我的影子，在地上長長的拖著。
我踏實的靠在阿爹的背上，目送他帶我越過木雕般的人群，微風漸涼，卻又十分溫暖。
阿爹帶我來到平時放羊的河邊，把我放下，摟在懷里。
“明天，阿爹就要走了”
“嗯”
“不問阿爹去哪里？”
“天狼營”
“呵呵，你啥都知道”阿爹笑著擰著我的頭“你就不想問問阿爹為啥要去天狼營”
“阿娘會留下來陪著我嗎？”我答非所問。
“嗯，我跟她商量過了，你還小，需要照顧。”
“其，其實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的，還有阿姑那，如果天狼營待遇那么好的話，帶上阿娘不是正好嗎？”我低下頭
“阿爹，知道，阿爹知道你可以照顧好自己，但是阿爹照顧不好你們。”阿爹的眼淚有些濕潤。
“你從小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你聰明，獨立，從小沒讓我們操過一份心，甚至還能幫補家里。你阿爹白活了二十年，連你的一半都做不到，還要讓你們跟著我吃苦受罪，阿，，，阿爹無能啊，，”阿爹我有些泣不成聲，眼淚嘩嘩的掉在我身上。
“阿爹，沒事的，日子會好起來的。”我攥住阿爹的大手，轉身直視他“阿爹，你不該去天狼營。那地方，，，，，”
“別說了，我知道”阿爹打住了我。
“這就是阿爹讓你阿娘留下的原因”阿爹擦拭了下眼角的淚水，直面遠方的湖面
“阿爹，這輩子沒什么出息，做了一輩子奴隸，也沒見過什么大世面，聽過什么大道理，但是在這么個遭瘟的地方活著怎么可能不知道，沒有白給的蒸餅。但是你們不一樣”阿爹收回遠望的目光。
“你和你姐姐還那么小，你那么聰明，你以后一定不能走阿爹的老路，你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人。所以阿爹得拼，不要這條命的去拼，阿爹也得給你們拼一個機會，阿爹，阿爹絕不讓你們也認命。”阿爹目光炯炯的盯著我，雙手緊緊把我抱住。
看著他激動扭曲的臉，我摟著他的脖子，慢慢的安撫他。
阿爹把一切都賭在了我的身上，顫抖的手，是來自他為人父的壓力和期望，他愿意昧著良心，犧牲性命，拋妻棄子的用盡全力，就為了幫我搏一個機會。
“阿爹，不要去了，我可以的”我捂著阿爹的脖子，眼淚久久不能自己。
“這是你阿爹的責任，小狼崽子你以為你是誰啊，敢管起老子來了”阿爹平撫起激動的心態，大手笑罵的打在我的屁股上。
“哎呦呦，疼，疼”我緊緊捂著屁股。“要活著回來哦”
阿爹的手停在半空中“嗯”
“照顧好你娘，她脾氣不好”
“我知道”
“你姐姐，，，”
“我會照顧好她的”
“阿爹，無能，，，”
“你是最棒的”
“，，，，拉鉤”
“嗯？拉鉤？你是小孩子嗎？這么大人還拉鉤，好好好，別打了，我拉鉤，我拉鉤。”
“拉過鉤就要說話算話，照顧好她們，你可是這個家里唯一的男子漢了。”
“你也是，記得要活著回來”
“當然，你也不看看你爹是誰，我們說好了，這是男子漢的約定，誰都不許反悔知道嗎？”
“嗯”
“嗯什么嗯，我問你知不知道”阿爹大手啪啪的打在我的屁股上。
“知道了，知道了”我吃痛不已，大聲的喊著。
“阿爹”
“嗯？”
“回去吧，阿娘在等你”
“嗯，，，，，，，，對不起”
“嗯？你說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都沒說，回家嘍”阿爹把我抗在肩上，不顧我的掙扎，拍拍我的屁股，啪啪的往回走去。
那一夜后，我成了這個家里唯一的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