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倫這么多天沒少觀察別人審訊。

他總結出，審訊其實就是摧毀瓦解受訊人員的意志。可以分兩方面著手，第一是身體方面，第二是精神層面。

身體方面自不必說，寧元歷一身大大小小的傷口，一看就知道沒少對其用刑，可直接略過。那么接下來就只能從精神方面入手。

煙這個東西，一直都是男人與男人之間最有效的溝通橋梁。

起初他不知道寧元歷也是煙民，這方面資料上并沒有介紹，只能自己試探。

眼下寧元歷還在大口吸著，試驗很成功。

成功的打開了交流的第一步。

審訊的人沒有受虐傾向。但進行刑訊時是很希望對方破口大罵的，罵的越難聽，就說明越快到了意識可承受程度的臨界點。

最怕的是受訊之人不理你，不搭你的話，甚至都不看你一眼，一個人唱獨角戲，這種尤為棘手。

寧元歷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據王二說，寧元歷從進來后就沒說過一句話。始終閉著眼睛耷拉著腦袋，不管你說啥，怎么用刑，他就跟沒感覺一般。

吃飯喝水都是他們硬灌下去的。

與之相比，趙倫已經有不小進展，至少寧元歷開始吸煙了。

眼看著幾大口下去，只剩個煙屁股，趙倫把它從寧元歷嘴上拿下來，扔地上踩滅。

到旁邊拿起茶缸，里面還有些水，端過來放在寧元歷嘴邊。

寧元歷猶豫下，仰頭把水喝個干凈。

不得不說，這就是習慣。一個人意志可以很堅強，但習慣確是一輩子的東西，很難更改。

抽過煙喝水的習慣，不是僅他一個人有，大部分煙民普遍都有這個習慣。

寧元歷喝過水后閉上眼睛，腦袋又耷拉下去。

趙倫回身把茶缸放好，搬一把椅子放在他身前坐下，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

審訊室內，突然沒了聲音，陷入沉寂。

就這樣大概過了有十幾分鐘。

趙倫又把煙拿出來。

‘刺啦’。

這個打火的聲音一響，寧元歷當即抬起頭看向他，眼中透著希翼。

趙倫給自己點上，默默吸著，沒理他。

他沒學過心里戰術，也不懂心里學。卻曉得對一個十多天沒碰香煙，剛剛又重新抽了一根兒的老煙民來說，這么悶著是多么殘忍的事。

寧元歷舔舔嘴唇，閉上眼睛重新把頭垂下。

然而就在他剛放棄的時候，趙倫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把抽了半截的香煙送到他嘴里。

寧元歷咬著煙深深的吸一口。

趙倫守在一旁，依舊沒說話。

等他吸完，替他取下煙屁股。

“給我一口水？”

寧元歷聲音沙啞著問。

這是他進審訊室以來，第一次開口說話。

趙倫去旁邊拿起水壺，到了大半缸子水，遞到他嘴邊。

寧元歷喝一半，緩口氣，把剩下的喝干。

趙倫從始至終一句話沒說，把杯子放回去，坐回椅子。

寧元歷閉上眼，低下頭。

半晌，從口中發出沙啞的聲音：“別白費力氣了，我什么都不會說的。”

“為了老婆孩子？”趙倫問。

寧元歷沒接話。

趙倫自顧自的接著說。

“確實。無論招不招都免不了一個死的下場，只是早死晚死而已。招了，你的家人鐵定沒命，不招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那么我們可以分析一下。”

你的家人在你被捕前就失蹤了，是什么原因？

恩，最近管安處四處行動，你怕了。你怕早晚會找到你頭上，就提前給他們安排了去處。具體把他們安排去了哪里，管安處是絕對不知道的，因為那時候還沒有派人盯著你。

這一點你敢肯定，也是最放心的地方。

那么再想另一個問題。

管安處不知道你老婆孩子的去處，楚國明暗閣的人會不會知道呢？

答案是一定會的。

你是他們花費大力氣大價錢策反過去的，不可能放任你的家人不管。恐怕你妻兒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監視之中。

恩，想必這一點你心里也清楚。

趙倫說著又掏出煙，分別給自己和寧元歷點一支。

“呼。”

“事情就很明了了。管安處控制不到你家人，恰恰明暗閣可以。所以你認為索性都是一死，招了，家人要跟著陪葬。不招，明暗閣會記著你的情份放她們一馬。”

寧元歷吸一口煙，鼻子嘴巴徐徐冒著煙氣。

他細細看趙倫一會，臉上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帶著無奈的苦笑著：“看的這么明白，你覺得我還會招嗎？”

趙倫搖搖頭：“我覺得你會。”

不等寧元歷說話，他接著說道：“你只是怕管安處的人找上你，并不敢確定。所以即便將老婆孩子藏匿，也不會送的太遠，很有可能就藏在炎京周圍，或者就在炎京市內某個角落。”

“這里畢竟是大秦的地界，只要管安處認真起來，發動警察局甚至軍隊逐一排查，你覺得她們躲的掉？你和那些楚國特務不同。大秦沒有他們資料，沒有照片，甚至姓甚名誰都是假的。”

“你呢？你們一家是土生土長的秦人，有不少的老街坊老鄰居認識你們，而你們的全家福也不止一張兩張，你說，找到你的家人是難事嗎？”

“咱們換一個角度想。當我們的巡警四處排查搜索你家人的時候，你覺得明暗閣的會鋌而走險替她們遮掩，還是放棄他們保全自己？”

“你已經身陷牢獄，你家人對他們來說還有價值嗎？”

“何況你已經被捕這么長時間，他們又怎能斷定你是否招供，這種情況下，還會冒險救你家人？”

“可如果你招了就不一樣。管安處有管安處的規矩，只要你老老實實招供，絕對不會為難你家人，甚至還有可能替你把他們從明暗閣的手里救出來。”

趙倫的自問自答，明顯令寧元歷的心跳加快。

每說一句，寧元歷的呼吸就急促一分。

他猶豫一陣，辯說道：“這些都是你的猜測。”

趙倫的聲音突然提高，他對著寧元歷喊道：“都到了這時候還自欺欺人！你自己傻還當大家都是傻子？”

“老婆不要了？”

“兩個兒子的性命也不顧了？”

“攤上你這樣的爺們，托生你這樣的爹，真是他們的不幸。”

“廢物！你都不顧，我還替你操哪門子心。”

說著趙倫作勢就要往外走。

寧元歷登時急了，急忙喊道：“等等。”

趙倫冷著臉回頭：“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