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啊，我怎么就戲弄道友了？”顧寒枝苦惱無比，他是真的不知道。

作為天魔界的魔主，他真的不知道這些。

天魔界劫所謂的天魔，大多都是一些沒有記憶，只剩下殺戮本能的意志扭曲的兇魂。它們是這世間最純粹的惡念，刻骨銘心的恨意、毀滅一切的瘋狂、癲狂扭曲的愛意……這就是天魔。

而能夠誕生靈智的天魔在天魔界萬中無一。

蝶曾經告訴過顧寒枝他是天魔界獨一無二的存在，他是天魔界唯一的真魔。

顧寒枝不知道蝶為什么這么說，但很顯然，蝶，以及一些天魔界無上的存在并不是誕生于這灰暗世界的存在，他們擁有普通天魔并沒有的、關于其他世界的記憶！

顧寒枝可以確信，蝶在凡界生活過很長的一段時間，而吞噬顧劍臣之后，他有種感覺：天魔界的所謂天魔在成為“天魔”前都是其他世界的生靈！

然而顧寒枝并沒有探究天魔們由來的心情，這對他而言毫無意義，在蝶孜孜不倦的熏陶下，他更加感興趣的是來到人界，體驗當“人”的生活。

而眼下的場景讓這位魔主很是煩悶——自己似乎不懂得如何與人交流，不知道一些人的基本常識。

這也不能怪他，雖然在蝶的影響下，他由一個怪物到憧憬、相信自己是一個人，但蝶只是和他講一些凡界的趣事，并沒有面面俱到的詮釋做人。

天可憐見，這位魔主在遇到蝶之前是天魔界第六天枯熄天最可怕的怪物。

他是第六天最可怖的存在，而許多級別低于他的天魔都已經掙脫了惡念的束縛，恢復了靈智，但他沒有。

因為普通的天魔都是被一種極端情緒所控制，而顧寒枝是所有極端情緒的結合體，他被各種各樣扭曲的意志所包圍，人世間可以想象的所有的惡都能在他身上體現。

直到那個自稱蝶的人形的天魔的出現。

顧寒枝可以確信蝶的實力比他要強得多，因為蝶遇到他后十息之內便將他鎮壓，同時封印了他的所有的惡念，讓他成為了一個“天真無邪”的天魔。說起來或許很令人驚奇，但失去惡念的天魔，確實和白紙沒有區別。

之后蝶并沒有一走了之，而是選擇與他“交朋友”，陪伴了他無盡的歲月——天魔界沒有日月，第六天枯熄天是永痕的灰暗，永遠灰敗的、如同夏日日落后夜色將深而未深的畫面。

在蝶無盡歲月的影響下，顧寒枝幾乎要覺得自己是一個“人”了，因為蝶一直是以人的方式和他交流。久而久之，第六天魔主涅的外形也由體型巨大，六爪七角，如同各種怪物拼接而成的丑陋兇惡變成了人形。

這位魔主時時在想，神秘的蝶，眼中流淌的情緒是怎樣的含義，可惜他永遠無法理解。

言歸正傳，眼下這位自視為人的魔主確實是相當的苦惱。

“祈月仙……道友，在下甚少與人交流，可否交個朋友，傳授一番人生經驗？”

祈月還未出聲，顧寒枝眼神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定，熱切地看著他。

這憨貨是哪里冒出來的？

祈月感覺自己的情緒有些崩潰，顧寒枝的一言一行，如同晴天霹靂，雷的他直冒煙。

“噗嗤——啊哈哈哈哈哈……”

少女的笑聲毫不意外地響了起來，似乎比之前更加放肆。

祈月藍色的雙目一瞬間閃成金色，瞪了一旁捧腹大笑的祈星一眼，少女立刻知趣地收住笑聲，但漲紅的雙頰和微微顫動的肩膀還是出賣了他。

家門不幸啊！祈月心中哀嘆一聲，不出意外的話，回到師門以后，祈星這丫頭會把今天的事情傳遍師門。

收起雜念，祈月正色道:“道友莫要再胡攪蠻纏，務必認真回答在下的問題，祈月必有重謝。”

“……好。”顧寒枝想了想，點了點頭。重謝什么的到不重要，初到凡界，還是需要多交朋友，快速學會當一個合格的“人”。

“問題一，這個山莊滿地陳尸，道友可知是何人所為？”

“知道啊，但眼下兇手已經被我除去。”

“……道友所言可是實話？”祈月表情嚴肅，目中流淌著金色光芒，仿佛要將顧寒枝徹底看穿。

“實話，千真萬確。”顧寒枝表情自然，絲毫沒有作偽的樣子。

沒錯呀，兇手是真正的顧寒枝以及顧劍臣的分魂，已經被他解決了。

“……方才進入時正門的牌匾上寫著顧氏山莊，道友自稱顧寒枝，敢問與這些死者是何種關系？”

“我是顧氏的少家主，這些都是我的族人。”顧寒枝表情自然地回答道。

祈月表情微凝，饒是他早就猜測眼前男子是顧氏族人，但沒想到顧寒枝竟如此平靜地說了出來。

語氣平淡得令他有些心寒，仿佛死的不是他的族人，而是幾百只雞鴨。

他確信顧寒枝沒有說謊，沒有謊言能瞞過他的這雙眼睛，起碼眼前男子的境界不足以騙過他。

“族人死絕，顧道友不傷心？”

“為什么要傷心？”顧寒枝有些疑惑，“我已經為他們除去了兇手，為何要傷心？”

祈月啞口無言，這家伙，能說出這樣的話，不是冷漠絕情的魔道兇徒，便是沒心沒肺的憨傻之禍。

祈月有理由懷疑這些眼前的男子是真正的兇手，雖然在他的感知中對方的境界并不如他，但冥冥之中他感覺這家伙很危險。

而之前的山莊上空那黑色的漩渦，他即使是遠遠看去都覺得兇歷異常，就連運轉神瞳都無法看穿那黑色深處的場景，僅僅一息就是遍體冰寒。

“那方才山莊上方的黑色漩渦？”

“是兇手引起的。”

“那兇手此刻在何處？”

“沒了呀，魂飛魄散。”

“……顧道友的話……屬實讓人難以相信。”祈月表情肅穆，業天宗是正道的頂尖宗派，他作為業天宗弟子，雖說如今正邪關系還算平靜，不需要整天嚷嚷著除魔衛道，但碰到罪大惡極的邪道兇徒，還是要管一管的。

一旁的祈星也收起了笑容，她和祈月兄妹之間的默契已經不需要言語，兄長想要對這個呆瓜動手了。

祈星并不覺得這個憨貨是啥魔頭，但是祈月從未判斷錯誤。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沉重。

顧寒枝雖然沒有經驗，但他的靈魂是何等強大，只何等敏感，殺意，是他最熟悉的東西。這兩個家伙，想要殺他？

顧寒枝收起了笑容，面無表情。

不知是否是錯覺，有一瞬間，祈月看到了一股驚人的殺意，那顧寒枝被背后尸山血海的場景，令他仿佛靈魂都在剎那間凍結了。

祈月呼吸一滯，眨眼在看，那股心悸的感覺，消失不見，顧寒枝不知何時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祈道友，我已經回答完了你的問題，重謝就不用了，我只有一個要求。”

“什么要求？”

“交個朋友？”

顧寒枝瞇著眼睛，溫聲細語。

這個習慣，他是和蝶學的。蝶生氣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表情。

…………

天魔界，枯熄天，幽冥回廊。

“帝君，您不該放涅到凡界！”

“帝君，您知道的，您的改造失敗了，涅他只是像個人罷了。他一旦發作，除了您，沒有人能……”

“那又如何？我知道，涅很單純，也很危險。但是，除了他，已經沒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