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眾的性格注定他不是一個能閑住的人,轉身就從餐廳擺著的酒架上拿了瓶紅酒。
“來一口呀?”他挑眉壞笑。
秦白果斷搖頭。
我沒喝過酒。這么說也不對,我喝過果酒,就是幾乎沒有酒精度的那種。
所以根本就無所謂。
凌眾自顧自的拿了三個杯子,“整一口唄,南溪小同志都要回家了,啥時候再見都沒準了,咱們咋也得紀念一下不是。”
他這么一說,秦白倒是認同了。
我們學著大人的樣子,拿著高腳杯碰杯,紅酒在酒杯里微顫,我喝了人生中第一杯真正意義上的酒。
我們吃著零食喝著酒東一耙子西一掃帚的聊著天。
第二杯我就哭了,我說我想家,可我不想回家,我爸媽不要我了,他們有弟弟了,我只能回到那個小縣城,我不想回去。
大概是哭的有點慘,秦白后來陪著我一起哭,說他爸媽有和沒有也沒啥區(qū)別。
只有凌眾,他坐在那里聽我我們說話,我隱隱約約聽見他說,你們好歹還有個爸,我都不知道我爸是誰。
后來我才知道,凌眾的媽媽是個很……的人,她生了凌眾和他哥,但兩個孩子同母異父,都由他媽媽自己扶養(yǎng),他哥好歹知道親爹是誰,凌眾卻是父不詳。
所以,他的內心也有很多我們所不知道的痛。
這個城里關于他媽媽的流言很多,最難聽的莫過于,他媽媽的公司都是睡出來的。
后來我喝多了,稀里糊涂的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才早上五點多,我躺在陌生的房間里,看了好久天花板這才想起來自己在哪。
下樓的時候時候光線不太好,畢竟是秋天了,天亮的晚了一些,我口渴的嗓子都干了,想找杯水喝。
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我看見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他嫻熟的抽著煙,聽見聲音回頭看向我。
他逆著光線,我有些看不清,微微瞇了眼睛去看。
他向我走了過來。
“小溪,你別走了,我給你找了份工作,就在我們學校門口的咖啡店。”
他聲音低沉,低著頭看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覺他的輪廓似乎帶著光圈。
我歪頭,一時間腦子里不能消化眼前的場景和他的話。
后來我回憶起凌眾的時候就是這個畫面,我卻總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之后的事情我不想提了。
反正我后來回到了家里,一直長到二十歲,命運再次改變。
那一年我失去了爺爺奶奶,兩位老人因為癌癥相繼過世。
我在那段時期里瘋狂成長。
爺爺奶奶去世時我都在身旁,我從奶奶臨別的話語里,知道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我對于家族的重要性。
按照奶奶的說法,家里能夠如此順風順水的,全因家里的堂口。
太爺爺去世之后,家里仙家選定的人是我。
一個天生慧眼,能通鬼神的女孩。
而太爺爺去世之后,因為我年紀太小,就由我奶奶暫時供奉。
直到奶奶去世,如今我二十歲,完全可以接堂子了。
我不愿意。
我當然不愿意。
我才二十,有著大好的青春年華,怎么可能甘心在家里守著祖業(yè)。
那個時候我做了第二個大膽的舉動……
后來,我還是沒有逃脫命運……
從此,對所謂的家人全都寒了心。
我在病中接了堂口,成為了一名出馬弟子,守著我的堂口和我的一畝三分地,在鎮(zhèn)上開了個白事鋪子,專門做死人生意。
我想,既然要做,那就明目張膽徹徹底底的做。
鋪子一開就是四年,我也成了這個縣城里最另類的存在。
今年開春比較早,四月份就已經可以開始種菜了。我拿著鋤頭把我鋪子后院的菜地翻了翻,打算種點早菠菜。
該說不說的,自打接了堂口之后,我這身體可是好了不少,也不再生病發(fā)燒了,就是體力還差點,干點啥活都比別人費勁。
“南先生,南先生在家嗎?”
前院傳來火急火燎般的聲音。
我已經習慣了這樣被打擾的生活,扔下鋤頭摘了手套就出去了。
“哪位?”我應了一聲。
“這兒這兒這兒…”男人焦急的喊我,“你快來看看我家孩子,這昨晚上睡覺就開始說胡話,早上起來人就這樣了。”
這男人恨不得來拉我快點走似的,急得直轉磨磨。
我看了那孩子一眼,直挺挺的坐在沙發(fā)上,渾身顫抖吐著白沫。我順手從柜臺里拿出朱砂黃紙,一氣呵成就是一張符紙。
“燒了給他喝了。”
那男人應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接過符紙,用一次性水杯燒了符水給孩子喝。
這在旁人看來可能有些荒謬,但神奇的就是,那個孩子當時就不抖不顫了,安靜的呼吸也平緩了下來。
男人松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急出來的汗,這才對我說:“謝謝您呀南先生,你可真厲害呀。”
我擺擺手,告訴他:“你家孩子這是昨晚上廁所,沖了黃大仙了,回去在你家房子西面擺三杯酒,念叨念叨道個歉就好了。”
“誒誒。”男人連忙應著,走的時候在我的堂口扔下一百塊錢。
這是必須給的錢,就和買燒紙必須自己給錢一樣。
我看人也走了,轉身就又去打理我的小園子去了。
可惜今天注定不能消停,我這一鋤頭剛落下,那邊又來人了。
這次是來算命的。
之后這人一個接一個,我一坐就是一小天,廁所都不用去一趟,喝了那么多水,都變成唾沫星子飛出去了。
家里老仙厲害,看事的人也多,我也已經習慣了這樣一坐就是一天的生活。
但是真的很累,身體乏累,心也累。
人的故事,鬼的故事,仙的故事,好多我并不想知道,可我偏偏就是知道了。
晚上七點,吃完飯之后我一動都不想動了。
窗外下起了小雨,春雨淅淅瀝瀝,開著的門窗讓屋里分外清涼。
我沒有想到,就是這樣的時辰和天氣,居然還有人來找我。
“南先生在嗎?”有低沉的聲音問道。
我抬頭看去,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打著黑傘,氣質沉穩(wěn)。
我看了看這個人,不知為何就是心中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