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師仙師，再往前走一千米，就是凌云縣了。”漢子走在前頭，伸手遙指前方，殷勤道。

“嗯。”趙歸應了一聲，看向這一路走來，見到的唯一府宅，問道：“這是誰家？”

漢子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頭上樹冠一陣窸窣，一道黑影跳了下來，落定在兩人中間，拂動麈尾，朗聲道：“天下修行是一家，貧道頑固道人楊石頭，在此盯梢這戶梁家已快半月，想來道友不會這般下作，搶生意做，橫插一杠子吧！”

趙歸這才看清來人模樣，身高一丈，面目清朗，頭發束成發髻在腦后，穿一身灰色道袍，腰間系條青色布帶，腳踩黑白布鞋，手中拿根雪白麈尾擺動，是一派仙風道骨。

“哦？修道之人，生意生意，滿口銅臭，怕是難登大雅之堂。”趙歸冷笑一聲，針鋒相對道。

“非也非也，道友所言差矣，正所謂人非圣賢，孰能不吃穿住行玩樂睡，而這些，都要有明晃晃的銀子。”楊石頭聞言笑笑。

“那你有做的是何種生意，莫不是蹲點盯梢，等四下無人，好進去打家劫舍？”趙歸譏諷道。

“咦，你這廝好生無禮，貧道見此妖氣強盛，且一月不絕，特決定斬妖除魔，匡扶正道，順道掙點香油錢，怎地到你嘴里就如此不堪？”楊石頭一擺麈尾，“你要掙大錢，往這走一千米，那是凌云縣，全縣都是妖怪，你能登大雅之堂，你去把他們都收嘍。”

趙歸也不搭話，徑往梁宅去了，“你！”楊石頭怒色上面，揮麈打來，趙歸閃身錯開，欺到楊石頭身邊，輕輕一推，后者便是踉蹌幾步，摔坐在地。

“你還是好好看看，我是怎么降妖的吧。”趙歸大步走去，“仙師仙師！”漢子深深忘了眼楊石頭，大喊著跟了上去。

“呸！”楊石頭啐口吐沫，“我要是讓祖師爺上身，你怎么哭都不知道！”但到手里的錢，總不能讓它飛嘍，趕忙也跟了上去。

趙歸皺眉看著這座府宅直通云霄的漆黑妖氣，扣動虎首門環，片刻，一個面色蠟黃，發須灰白的小廝探出頭來，不耐煩地問道：“誰！”

“我是來給你家除妖來的。”趙歸不經世故，開門見山道。

“哪來的乞兒，滾一邊去！”小廝啐罵一聲，作勢就要合上大門，楊石頭趕緊湊上前來，伸手進了門縫，把住門板。

“哎呦！小哥你拿這門板夾了我一下，先賠個千八百萬我們再談別的吧，不不不，我們素聞老夫人，親佛近道，特地來此布經講法的。”見著小廝張嘴要罵，楊石頭趕緊改口，賠笑道。

“老夫人病了，少爺遠行經商，現在是少夫人管事。”小廝狐疑地上下打量眼前三人，低聲道。

“哦，果不其然，貧道昨夜掐指一算，見著玉衡離宮，天蟾啖月，這都在說老夫人身體狀況不容樂觀啊！”楊石頭真就裝模作樣地掐掐指頭，故作驚訝道。

“但老夫人是半月前病的，至今仍在臥床。”小廝皺眉道。

“那才更加兇險啊，還不快讓我進去。”楊石頭撞開小廝，擠了進來，“好了，你可以關門了，他倆不必進來。”話音未落，趙歸已經站定庭院中，掃視四周。

“少夫人呢？”楊石頭出聲問道。

“老夫人臥病在床，少夫人替著去凌云縣布施了。”小廝還是一臉懷疑。

“那老夫人在哪間房？”楊石頭再問道。

“那邊。”小廝指著庭院盡頭最寬敞的一間，兩扇大門各貼有黃符一張。

“不行，你們在這別動，我要去通知管家。”小廝拔腿要走，“問個屁啊你問。”楊石頭一記手刀斬在小廝后頸，令后者萎軟在地，再把其抬起藏在花圃中，剛要走向房間，卻見著趙歸已經推門而入。“！”楊石頭暗罵一聲，快步跟上。

趙歸雙眼緊閉，食指中指搭在昏迷不醒的老夫人額頭，一縷細密冷汗自鬢角流下。

老夫人記憶里，那一日，自己正在佛前誦經，在外經商，一年一歸的兒子突然九月份回來，還帶著一個極其妖媚的女子，說是他未過門的妻子，等他合上門出去了，這女子卻突然顯出蛇首，嘶著猩紅的信子，作勢就要吞下自己，自己慘呼一聲，昏死過去，到現在也還沒醒過來。

“是蛇妖，而且道行不淺。”趙歸眉頭微皺，手心托著一縷仙氣，送入老夫人口中，不消多久，老夫人便緩緩醒轉，只是大叫一聲。

楊石頭看向趙歸的眼神越發異樣，漢子眼神則是越發崇敬。

“老夫人莫慌，我倆皆是修行之人，特來此處降妖除魔的。”楊石頭趕忙捂住老夫人嘴，等得她稍稍點頭，這才放開。

“道長道長，那蛇是個人妖，不，那人是個蛇妖！”老夫人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帶著哭腔叫道。

“老夫人，我略開天眼，已經全部知曉，現在正在苦思對策。”楊石頭眉頭緊鎖，似乎真在想法子對付蛇妖。

趙歸一直冷眼旁觀，聞言冷笑，“想甚對策，等這蛇妖來了，我直接斬了便是。”

“這位？”老夫人抓著楊石頭手掌，疑惑道。

“哦，這位啊，是我道上偶遇，志趣相同的道友。”楊石頭摸摸鼻頭，尷尬笑道。

“呼！”大門啟開的咯吱聲響起，一陣妖風撲面而來。

來了！

趙歸抱胸邁過房門，楊石頭囑咐漢子照看好老夫人，便也跟了上去。

站定庭院，趙歸二人與少夫人一行各在一端，遙相對立。

“這是哪家相公，好生俊俏，何不等妾身稍備薄酒，坐下相敘？”少夫人微微欠身，笑意吟吟道。

“好啊好啊，只是光有美酒還不行，我身邊這道友有一爐，烹煮什么山珍海味，到最后都其臭難聞，唯有蛇肉羹，奇香繞梁，三日不絕！”趙歸冷笑道。

“好賊！”少夫人臉色大變，漲破紅色衣裙，顯出真身，赫然是條十丈長短的靛青巨蟒，身后數十侍女竟不害怕，齊齊張牙舞爪，噴吐信子。

巨蟒尾巴用力，彈射而來，“看看你有幾斤幾兩。”趙歸笑道，楊石頭還不明就里，等著趙歸打頭陣，就被推了出去，離著巨蟒咫尺之遙，腥臭氣味撲鼻而來。

“臥槽！”楊石頭面色失常，卻仍不慌不忙，袖袍一擺，三粒黑影打出，擊中巨蟒七寸，吃痛跳往一邊。

“你們是誰，無愁無怨，因何壞我好事！”巨蟒盤成一團，腦袋高昂，口吐人言，怨毒道。

“除魔衛道，人人有責！你這蛇妖，好甚修行，不生事端，誰無聊去與你作對，但你為禍人間，我卻非管不可！”楊石頭聲音激昂，就像真把匡扶天下當成了自己肩上的擔子，全然忘了自己來這的原因。

“好好好！你不讓我活，我便讓你死！”巨蟒嘴巴張到最大，灰色瘴氣自腹中噴出，向四周漫開，幾個蛇妖侍女也是紛紛攻來。

“哼！”一腳踹飛一個，再把住一個脖子，甩飛上天，趙歸掣劍在手，徑奔巨蟒而去。

“來得好！”巨蟒張開嘴邊一雙小翼，扭著身子咬來。

“哇！”楊石頭道袍一不下心沾上灰瘴，便是立刻成灰，嚇得趕快退后幾步。

巨蟒咬住短劍，尾巴抽打過來，卷住趙歸腰肢，裹緊用力，直勒得青筋血絲乍現，面色醬紫。

趙歸定下心境，松開短劍，掐印念訣，體表溫度急劇上升，燙得巨蟒慘呼一聲，掉落在地。

“今天是饒你不得了！”趙歸揮手散退院內灰瘴，撿起短劍，快步攻去。

巨蟒往這邊撲來，趙歸卻是跳到另一邊，劃拉一劍，往那邊撲，趙歸又在這邊捅上一劍。身上多了幾個血淋淋的窟窿，巨蟒仰天長嘶，就往一個角落鉆去。

“妖怪！哪里走！”楊石頭見著機會來了，生怕搶不到功勞，飛身出去，袖袍舞動，數十粒黑影打出，全部打中，直讓巨蟒翻了過去，露出肚白。

巨蟒上身顯露人形，只是下身仍是蛇尾，掙扎著撐起身子，怒喝道：“你敢殺我，虎頭陀定不會放過你的！”

“什么狗屁！”趙歸聽得這名字沒什么波瀾，楊石頭卻是大驚失色，趕忙攔住趙歸舉起的短劍，“道友莫急，你莫非不知道虎頭陀是誰？”

“什么虎頭陀，狗頭陀的，沒聽過！”趙歸不耐煩道，放眼去找蛇妖，卻見其纖手一擺，頓起灰色濃霧，等霧消散，早已不見了蹤影。

“讓她給跑了！”趙歸一腳踹開躺倒在地的蛇妖侍女，皺眉罵道。

“她走不遠，定是去了凌云縣！”漢子倚著門框，大聲喊道。

楊石頭瞪了漢子一眼，喊道：“你該不是想去凌云縣吧，那虎頭陀是成精千年的大妖了，更別提城中還有其他形色的妖怪了，你一意孤行，只是當了養料！”

“不只是我，你放走了蛇妖，你也要跟我過去！”趙歸笑道。

“誰理你啊，這銀子我不要了，我走還不成嗎？”楊石頭腳底抹油，跳上墻頭，就要逃開。

趙歸揪住楊石頭后領，往地上一抻，叫苦不迭，“好好好，我陪你死還不成嗎？”

“算你轉得快。”趙歸松開手，讓漢子帶路，楊石頭不情愿地走在中間，自己則緩步行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