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大一小離開后，斯蒂芬悄悄拿起手機，提起腳步想躲回后院。

下一個就要輪到他了。

“佩奇。”顧遠叫住他，遞了一張紙稿，“這是給你開的書單，盡量一個月之內讀完。”

“上帝！”斯蒂芬心里哀怨一聲，接過瞇眼掃一眼，疑惑道：“風俗文化的我能理解，為什么還有一本美國人寫的《夏國人的民族特性》？”

顧遠淡淡道：“你會把鄰居偷情次數記錄下來，但你有興趣把自己去紅燈區的經歷寫成愛情故事嗎？有時候外人寫的書更有價值。”

斯蒂芬點了點頭，又生出一個困惑，“我看美國人的書還要看國語版，按照你們的話說，這叫脫褲子..褲子...”

“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顧遠抬眼道，“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練習國語的機會。”

“好吧。”斯蒂芬垂頭喪氣，又沒給他偷懶的理由。跟顧遠接觸時，他總是想起他的叔叔，經歷過二戰和越戰，做事縝密得像是成精的老狐貍，真的很難理解顧遠年紀輕輕，卻聰明成這個樣子。

斯蒂芬出去買書，只剩顧遠一個人。

他給兩人都布置了任務，當然不會獨自偷懶。顧遠的工作很簡單又很麻煩——健身。

在柏林旅行兩次顛倒時差之后，顧遠明顯感覺到身體有些吃不消，成年人最怕的就是小病小災，空耗精力，浪費生命。

去健身房辦了張年卡，拒絕了熱情的健身教練，顧遠開啟肌肉燃燒計劃。

健身有一種特別的樂趣，大腦分泌多巴胺和內啡肽，刺激精神高朝。對一些人來說，那種快感不吝成人運動，以致有些人患上運動上癮癥。

顧遠喜歡大腦高速運轉的感覺，不然總擔心佛系喝茶的老年生活，會讓他提前患上老年癡呆。

他反復思索一個問題——拍什么電影？

如果是小說他不會這樣糾結，心情好就寫通俗小說，心情不好就寫嚴肅文學，前輩在各個領域留下太多珍貴的文稿了。

可電影的情況就比較復雜。

爆米花電影不在考慮范圍之內。雖然出成績很簡單，但沒有意義，刷新票房記錄這件事太無味。

而那些內容深刻的電影太少太少了，更何況還用一邊利劍高懸頭頂。

到底拍什么真是讓人糾結啊...

直到到了日落時分，顧遠也沒想出一個答案。

他回到茶館，開始準備晚餐。

等到五點鐘左右，從窗口遠遠看到一大一小手挽手蹦蹦跳跳回來。

“我回來了！”熊柔柔揚聲道。

“我也回來啦！”葉小圓學著她的語氣糯軟地喊著。

顧遠脫掉圍裙，幫小圓卸掉小書包，“辛苦你了。”

葉小圓搖搖頭：“不辛苦，哥哥做飯才辛苦。”

聽到這么懂事的話，顧遠意外地看向熊柔柔，笑道：“你舅舅和舅媽家庭教育很厲害。”

熊柔柔驕傲道：“是我教育的好！”

“嗯，有道理。”

“好敷衍！”

等了沒多久，斯蒂芬抱著一摞書拱門進來。

“把書放下吃飯了。”熊柔柔招呼道。

斯蒂芬看一眼桌子，驚喜道：“火鍋！我的最愛！”

他放下書就撲了過來。

外國人最喜歡的夏國美食就是火鍋，覺得火鍋包羅所有，予取予求，是最全面的有始無終的盛宴，而且吃火鍋像是釣魚，覺得特別有趣。

玻璃淋上一層霧氣，火鍋熱氣騰騰。

熊柔柔夾了一塊毛肚，忽然說道：“小圓，吃完飯我要考你加減法哦。”

葉小圓夾筷子的動作一僵，小臉黯然幾分，低低的說道：“好的。”

見小孩子情緒低落不少，顧遠無奈看一眼熊柔柔，她為了躲避作業考核竟忍心摧殘小朋友。

“柔柔，吃完飯我檢查你剪輯作業。”

熊柔柔臉頰僵住，半拉粉條耷拉在唇邊，為什么顧遠還沒有把這事忘掉！

她把粉條嗦了進肚，推脫道：“不行，我要輔導小圓作業。”

“她父母會輔導。”

“我舅舅和舅媽文化水平不高，還是我來輔導比較靠譜。”

顧遠對熊柔柔睜眼說瞎話的本領見怪不怪，不過在小孩子面前討價還價影響有些不好。

吃完火鍋后，顧遠遞給葉小圓一個娃娃去玩，把熊柔柔拉到一邊，問道：“你是不是沒做剪輯作業。”

熊柔柔心虛地低了低頭，小聲道：“咱們學校都沒開剪輯課，我不想學剪輯。”

顧遠說道：“全世界只有咱們國家電影學院沒有剪輯課程，這不是理由，這是羞恥。

沒有這門課不代表這門課不重要。剪輯應該是每個電影從業者的必修課，連分鏡都不懂，能做出什么好電影？”

顧遠的語氣有些重，熊柔柔訕笑一聲：“好好好，我明天把作業給你就是了。”

顧遠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喜歡你的態度。”

“態度？”熊柔柔皺眉道：“我態度怎么了？”

顧遠說道：“我讀書的時候，有一個導師跟我說，當他在本科的時候就已經把博士的內容學過一遍，讀博只是復習。然而很多人本科的時候，連博士和博士后都分不清。我把影視行業最重要的東西教給你，能讓你少走很多彎路。

很多人到了中年，才知道這些不成文的行業門檻和提高機會，你現在是最好的學習時候。”

顧遠語氣懇切，可是聽完他的長篇大論，熊柔柔臉色冷峻，硬聲道：“那你就沒考慮我根本不想讀博的事情嗎！你說我態度不好，那你考慮過我根本不想學剪輯嗎？你為什么要強迫我做不喜歡的事情！”

熊柔柔握緊拳頭，臉色冷峻又紅潤，兩人第一次吵得如此生硬。

顧遠驟然沉默。

他忽然驚醒過來，他上輩子遺憾太多了，以致后來有心彌補卻沒有時間。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當初有前輩指點他一二，那么也就不會混跡在行業中層，而有機會問鼎最頂尖的那幾個位置。

他曾經太渴望坐上那幾個位置了...

他是不是把這種期許帶到了熊柔柔身上？

那他和那些恨子不成龍的父母又有何區別？

經過深深的思索，顧遠長久的沉默，靜望著地板上的斑點。

突然，顧遠被嚇了一跳。熊柔柔鉆進他懷里，眼里帶淚，委屈巴巴說：“顧遠，咱倆不吵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