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走后翠蘭不但要獨自照料四個孩子，還要到那三畝河灘地勞作，過度的苦累致使她不到三十歲便脊背略彎、面色黑黃，好在在一個月后收到了黑驢子從山西寄來的1500元匯款，生活總算是能維持下來。

這年大棗四歲，鼻涕總是掛在鼻子下面，她總是用袖子抹，好像總也抹不完，袖口抹的黑乎乎的；二棗三歲，是家里最愛哭的孩子，凹瘦的小臉襯托著一雙烏亮亮的大眼睛，眼眶里面的眼淚好像從沒干過；三棗才兩歲，在大棗的攙扶下可以蹣跚學步了。

細心的翠蘭驚異的發現，銘鈺竟然具有男女兩種體征！她明白了，自己生下的是個奇怪的兩性人，民間叫“二乙子！”生下這樣一個孩子，她不知是福是禍，她不敢告訴黑驢子，也不敢對任何人說，只是為這個孩子將來的命運深深的憂慮！

苦日子雖然難熬，但日子還是一天天的在過，能給翠蘭帶來最大安慰的是不凡的兒子銘鈺。當銘鈺出生剛過半歲后竟然能叫媽媽和姐姐了，這讓翠蘭非常驚喜。她每次抱著兒子哺乳時都會和兒子眼對眼的仔細端詳，端詳的久了她感覺到兒子眼神的異常。她隱約發現兒子的眼神似會說話，有時是在跟她說話，而有時好像又在跟另一個什么人說話！她又聯想到了生他前后的怪事，開始認定兒子起碼不是普通的孩子，或許將來有大出息。

四年后的春天，才8歲的大棗和7歲的二棗已經可以在屋外破棚里幫媽媽生火做飯了。三棗和銘鈺總是跟著媽媽去河灘地玩。

黑驢子去山西四年中一次也沒有回來，好在每月匯款并寫信回來。這四年來家里靠他每個月1500元的匯款拮據的生活。

可就在這年三月起就再沒收到過黑驢子的音信和匯款，無論翠蘭怎樣一封封的去信都沒有回信，給他所在的煤礦打電話也打不通，因為原先黑驢子留得礦山的電話號碼已成了空號。三個月仍無音信翠蘭就想去山西找，可她還要照料四個年幼的子女使她無法脫身。翠蘭又去找鄰村與黑驢子一樣去山西挖煤的人問，可人家都說去山西挖煤的人基本上都回來了，黑驢子自己在山西蒲縣一個叫豹子溝的煤礦，他們沒有黑驢子的消息。

這個超生家庭再度陷入極度的困境！

翠蘭獨自一人拉吧四個年幼的孩子，單靠種河灘地里的莊稼已難以養家糊口，盡管她要強，也只能厚著臉皮去附近村里撿廢品賣了賺點小錢。

由于不放心才四歲的銘鈺，她每天出門都要抱著他一起去。原本已到入學年齡的大棗因為貧寒，也因為需要在家幫媽媽干活，她沒有去學校讀書。

每天晚上全家一個大人和四個孩子擠抱著睡在那張只有兩平米的木板床上。

這樣的生活又苦捱了兩年，原本就虛弱不堪的翠蘭再也挺不住了。

晚秋的這天凌晨，她照常想用枯瘦的胳膊撐起枯瘦的身子起床給孩子們生火做飯，但頭和身子都沉沉的，而自己沒有力氣撐起身子，她只能又躺了下去，她感覺到渾身疼痛而又無力；感覺到恍惚間光亮在一縷縷的抽失而四周都開始變暗。

因苦累未老先衰的翠蘭如今生命的燈油將盡！

她雙眼直勾勾的望著衰草覆蓋的屋頂，眼角的淚水潸然流下！

睡在媽媽懷里的銘鈺此時忽然打了個冷戰，他睜眼看到流淚的媽媽，嫩嫩而又迫急的叫道：“媽媽！媽媽！媽媽不哭！”

三個姐姐都被吵醒，她們幾個小臉都聚到媽媽面前，看到媽媽面色蒼白、兩眼發直而又流著眼淚均被驚呆了，于是都焦急的問：“媽媽、媽媽，你怎么了？”

見媽媽仍然不語，懂事的大棗對妹妹們說：“媽媽可能病了，你們看好媽媽，我去找醫生。”

此時媽媽的嘴角動了動，輕輕的說話了：“別找醫生，咱家沒錢，媽媽沒事，歇歇就好，”說完閉上淚眼扭過頭去。

看到媽媽能說話，孩子們真的以為媽媽只是累了想歇歇，就沒有再出聲，生怕吵醒媽媽。

挨到當晚午夜，翠蘭自喉嚨里發出幾聲咕咕的聲音，幾個孩子聽到后都醒了并且又聚到媽媽面前，大棗以為媽媽歇好了，于是點亮蠟燭高興的問道：“媽媽，你好點了嗎？”

翠蘭睜開眼睛，眼神透著那么深情的慈祥和愛意，挨個看看自己生的幾個女兒和寶貝兒子，發出了一聲低微卻長長的嘆息。

孩子們癡癡的看著媽媽，心都揪的緊緊的，誰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良久后，翠蘭說出游絲般的話：

“媽媽不好，把你們生下來就沒有讓你們過一天好日子……”

輕喘了幾聲接著說：

“你們的爸爸在山西蒲縣挖煤，你們長大了去把爸爸找回來。”

“大棗，”翠蘭的視線在尋找大棗。

聽到媽媽喚自己，大棗趕緊湊的更近答道：“媽媽我在這里。”

“枕頭里面有70塊錢，你們買吃的。”媽媽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弱。

“天好黑啊……”翠蘭這句話說完后游絲慢慢的斷了！

姐弟四個幼兒這才意識到媽媽走了！

這一晚，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被河堤里面傳來的姐弟們的哭聲驚醒，聞者無不動容，就連家畜也被驚的縮緊了脖子。

天亮后，有幾個村民在河灘荒地上挖了一個淺坑，然后四個村民用一條破床單每人拽一個角抬著翠蘭的尸身出了屋門。

當看到媽媽被放到淺坑，幾個村民正要用鐵鍬撒土的時候，四個孩子哭鬧著撲到媽媽身上，撕心裂肺的號哭令在場所有人為之落淚！

傍晚，四個孩子還跪在黃土墳包前抽泣。

媽媽走了，永遠的走了，無論怎樣也喚不回來。才10歲的大棗意識到自己必須要帶著妹妹弟弟活下去，她一天中變的成熟了許多、懂事了許多！

在村里，她們家的境遇被一些人用來做超生的反面教材，他們會說：“看吧，這就是超生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