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文學創作密切聯系社會主義建設
文學創作為社會主義服務、文學發展與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緊密結合在“新時期”最突出的表現有:呼應全社會撥亂反正的時代要求,以文學理論建設表現全社會解放思想的主流趨勢,以各種流派的文藝作品表現改革開放的偉大實踐等。
改革開放偉大實踐中的改革主要落實在國內社會主義生產建設領域,而新時期的很多文學作品恰好鋪開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畫卷,反映了改革大潮中呈現出的蓬勃景象,極具現實性與時代性。早在1942年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之后,解放區文學就已經開始自覺踐行講話精神,將現實主義奉為創作圭臬。“十七年”及“文革”時期是社會主義現實主義在創作界占主導地位的時期,幾乎所有隸屬“紅色經典”的作品都以此為主導思想。新時期到來之后,固然文壇中各種文學流派林立,但現實主義依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當然,作家對現實的認知和思考也更為全面和透辟,批判現實主義的思想與方法重新得到重視并煥發活力。
尤其是改革文學,有必要展開具體分析。改革文學是伴著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指導精神及工作部署應運而生的,與時代主流意識形態貼合得最為緊密。“文革”結束后,中國重新煥發活力,農村與城市都發生了巨大變化,這些發展變化為作家提供了極好的寫作素材,改革文學涉及改革的各個領域,較為突出的是政治領域、農業領域和工業領域等。
改革文學中涉及政治領域(政治體制、干部政績、黨風政風等)的,有代表性的是張潔的《沉重的翅膀》(1981年)、李國文的《花園街五號》(1983年)、柯云路的《新星》(1984年)等作品。當然,改革是全方位、系統性的工程,牽一發而動全身,因此這些作品并不僅僅著眼于政治領域,也涉及了其他領域的改革,比如《沉重的翅膀》涉及工業領域,《新星》涉及農業領域等。
《沉重的翅膀》是一部反映改革開放初期工廠政治生活及生產建設的長篇小說,正面勾勒了工業建設中改革派與反改革派的尖銳較量,描寫了國務院重工業部和其所屬的曙光汽車制造廠,在1980年圍繞工業經濟體制改革所進行的一場復雜斗爭。副部長鄭子云是一位思想解放、業務精通的改革家,他在企業管理方面有豐富經驗和獨到見解,他一手抓思想政治工作,一手抓企業管理與生產,充分調動管理者與工人的積極性。而作為改革的“攔路虎”,部長田守誠和副部長孔祥等人則有濃厚的官僚主義作風與形式主義思想,無視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堅持“以階級斗爭為綱”,漠視生產建設。但是群眾要求改革,曙光汽車制造廠廠長陳詠明就頂住各方面的壓力,在廠里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他關心群眾冷暖,積極解決職工的住房問題,分到房的住戶為了感謝他,請他吃餃子,他又夾起餃子送進老淚縱橫的老工人嘴里。車工組長楊小東和他的伙伴們,也是一群朝氣蓬勃的改革派,他們互相扶持、同舟共濟,在工作上激情四射,充滿集體榮譽感。上上下下的群眾都向往改革,這是時代的召喚,是任何人都阻擋不了的大勢。小說的結尾寫到選舉黨的十二大代表,盡管田守誠部長耍盡花招,但是鄭子云的支持率仍遠遠超過了他,獲得了壓倒性多數選票,充分說明了黨心民心都在改革派的一邊。雖然改革的起步階段充滿各種阻力,但改革派的決心異常堅定。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以后,啟動了農村改革的新進程。全會認為農業這個國民經濟的基礎就整體來說還十分薄弱,只有大力恢復和加快發展農業生產,才能提高全國人民的生活水平。全會提出了當前發展農業的一系列政策措施,并同意將《中共中央關于加快農業發展若干問題的決定(草案)》發到各省、市、自治區討論和試行。這個文件在經過修改和充實之后正式發布,一些重要的農業方面的文件相繼制定和發布施行,有力地加快推動了農村改革的進程。1981年12月,全國農村工作會議在北京召開,1982年1月1日,中共中央首次發出“一號文件”,批轉了《全國農村工作會議紀要》(簡稱《紀要》)。《紀要》強調:“我國農業必須堅持社會主義集體化的道路,土地等基本生產資料公有制是長期不變的,集體經濟要建立生產責任制也是長期不變的。”《紀要》指出:“目前實行的各種責任制,包括小段包工定額計酬,專業承包聯產計酬,聯產到勞,包產到戶、到組,包干到戶、到組,等等,都是社會主義集體經濟的生產責任制。不論采取什么形式,只要群眾不要求改變,就不要變動。”1983年1月,中共中央印發了一號文件《關于當前農村經濟政策的若干問題》,進一步肯定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文件下發后不長時間內,實行包干到戶的農戶就達到農戶總數的95%以上。與此同時,鄉鎮政府取代了人民公社,正式登上歷史舞臺。1984年1月,中央一號文件《關于一九八四年農村工作的通知》提出,延長土地承包期至15年以上。以上與農村、農業、農民密切相關的改革政策被很多當代作家(尤其是鄉土作家)寫入作品。
高曉聲于70年代末80年代初創作了以“陳奐生”為主人公的系列小說,如《“漏斗戶”主》《陳奐生上城》《陳奐生轉業》《陳奐生包產》《陳奐生出國》等,展現了改革開放之初農民的新生活、新見聞、新思想,勾勒出一幅中國農村經濟體制改革發展變化的歷史畫卷,反映了農民物質生活和精神面貌發生的巨大變化。在新的歷史條件下,陳奐生一步步從因襲重負中走出來,逐步擺脫生活上和精神上的貧困,在生產責任制的激勵之下,經過反復的思想斗爭,開始重新尋求自己的位置。賈平凹自1978年以后十年間的小說一直貫穿著“農村改革”的元素,其中的代表作是《商州》《臘月·正月》等作品。《商州》(1984年)中描寫了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鄉鎮企業,處處展現出農村改革的嶄新畫面。比如說劉家灣集資興辦糖醛廠,武關在農村新經濟政策的刺激下開展養殖、鞭炮等多種生產經營活動,劉塬、棣花鎮興辦的水泥制品廠帶動了周邊的民辦企業,商縣的市場經濟興盛繁榮等。小說還塑造了具有改革精神的人物形象,其中既有糖醛廠廠長程一民這類具有改革魄力的干部形象,也有像棣花鎮個體戶賈翠環這樣靠在橋頭賣油茶、麻花起家的改革新人。
路遙的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在改革文學作品中出現較晚(1986年),但是它的影響力至今絲毫未減,隨著時間推移,這部作品非但沒有被淹沒,經典意義反倒愈發凸顯,直至今天依然得到很多讀者的關注和喜愛。《平凡的世界》全面反映了1975年到1985年這十年間中國農村以及城市的變革歷程。小說記錄了社會中發生的各種大事件,極具時代感。比如寫到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中央對農村搞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指示。故事發生地雙水村的村民們長期被貧困籠罩,飽受缺水難題困擾,他們在種莊稼這一生存大計都無法保障的情況下,自然窮則思變,尋求其他出路,改革箭在弦上,勢在必行,頗有破釜沉舟的意味。小說中具有代表性的改革派人物是孫少安,他從小生長在農村,因為文化水平低而不能像弟弟孫少平一樣出外“闖蕩”,他在農業生產經營方面有經驗、有干勁,是村里第一個站出來要改革的農民。他贊同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他的想法得到了生產隊成員的同意,大家還擬訂了自己生產隊承擔自己的勞動成果的承包責任制的合同。但是改革之路充滿艱難險阻,由于村干部及鄉政府堅決制止,這次由農民自發牽頭的改革嘗試最終以失敗告終。改革文學最引人注目的一點就是這種新舊觀念間的猛烈交鋒以及新勢力絕不妥協的改革決心。后來孫少安沒有放棄創業之路,他開燒磚窯,成為村里唯一一個“冒尖戶”之后,擴大生產規模,最后辦成真正的磚廠。孫少安又一次走在了改革之路的最前列,他不負眾望,在自己奮斗的黃土地上做成了這份事業。時勢造英雄,平凡農家之子的孫少安適逢一個不平凡的時代,他的成功既得益于自身不懈奮斗的艱苦實踐,更得益于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改革大潮的熱烈召喚。
工業題材的改革文學同樣引人注目。蔣子龍的《喬廠長上任記》(1979年)中56歲的喬光樸主動要求從機電局電器公司經理的位置下到重型電機廠這個“大難雜亂的大戶頭廠”當廠長。喬光樸在“文革”中受過批斗,但是他并沒有從此意志消沉、一蹶不振,而是期待著在新時期重振雄風、大展身手。恰恰是在跌倒之后,奮斗才凸顯其意義,他沒有因為現實復雜而放棄理想,沒有因為年近花甲而放棄熱情,歷史只會眷顧立于潮頭的奮進者、搏擊者,而不會等待懈怠者、畏難者。喬廠長身上的優秀品格在新時期的工業改革中發揮重要作用。首先是擔當精神,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促使他接手電機廠這個“爛攤子”;其次是實干精神,他勇于謀事創業,深入廠區,認真調研,充分把脈,了解工廠生產情況、人員情況等,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在實踐中摸索改革之路;再次是創新精神,他具有廣闊的國際視野,大膽借鑒外國先進生產技術和工藝,改革工廠落后的生產線;最后是合作精神,他與自己的老搭檔黨委書記石敢精誠合作,對曾經批斗過自己的郗望北不計前嫌,照常任用,體現了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的公正無私。喬光樸所領導的改革不是一帆風順的,因為只要是改革就會觸及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改革之初他四處碰壁、舉步維艱,但他的改革決心是堅定的,改革舉措是得當的,因此改革目標是光明的,正如小說中所說的,誰找道路,誰就會發現道路。
總的來說,不管是政治題材、農業題材,還是工業題材,新時期作家在改革文學的創作中做到了解放思想、貼近生活、扎根人民,密切關注改革開放過程中社會經濟發展的新變化、新矛盾、新問題,聚焦于改革開放過程中涌現出來的新人、新事、新思想、新經驗,反映了改革開放的新氣象、新成果,開創了現實主義文學的新境界。